第二天,余落是被电话吵醒的。
“喂,您好,我这边是西风建造工程有限公司的,昨天您来我司应聘力学结构分析助理职位,我们这边暂时不太缺,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意向再来面试一下其他职位呢?”
“什么其他职位?”
“项目技术员、资料员都可以的。”
“不用了,谢谢。”
余落挂断电话,重新躺回床上,脑子还是有点痛,他点开微信,看到贺思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余落,昨天,对不起,可我不后悔,你也该放过自己,忘了他,好好生活。余落,祝好。余落,再见。”
余落回复了一个谢谢,发过去才看到红色的感叹号,他早就应该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关掉手机,继续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天都要黑了,这一次余落睡得很好,没有做一点梦,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余落站起来,走到窗前,一直看到太阳完全落下去,黑色的玻璃映射出他的影子,他才挪动身子走向浴室。
磨磨蹭蹭洗完澡,已经八点过了,余落收拾收拾出了门,他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七月的武汉白天不适合出门,晚上就不一样了,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烧烤棚,“帅哥,几个人呐,来来来,吃点烧烤吧。”
“不用了不用了。”余落加快步伐,想要远离这一片。
然后他走进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店,点了一份馄饨。
等馄饨的间隙,他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九点,便给方之秀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
“奶奶,你是睡了么?”
“冒呢,手机放在房间里,我和你爷爷在堂屋看电视呢。”
“哦哦。”
“小落,你咋这个时候给我们打电话啊,工作找得咋样了?”
“想你们了呗,还阔以,好几家公司想要我捏,我还在考虑去哪家。”
“真的假的哦,我们小落就是棒,道良,道良,你过来。”
“余落。”
“爷爷。”
“工作的事咋个样?”
“还冒得消息呢,爷爷。”
过了很久,“那你就回来吧,接着考研,我和你奶奶供得起。”听着爷爷应该是走到院子里去了。
“哎呀,爷爷,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呀,这才几天嘛,再过几天,我肯定能找到工作的。”
“嗯,说得好,虽然我是想你继续读书,但是不管做啥子,我和你奶奶都支持你,你要回来,我们也都在。”
“好嘞,爷爷,早点休息,别担心我。”
余落听着爷爷挂断电话,还是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放了很久才拿下来。
吃完馄饨,余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有时候他都觉得他不算活着,这个世界也是虚无缥缈的,除了那个叫永定的小镇,他没有任何归属。
叮叮叮叮叮叮......余落的手机被□□聊天信息轰炸了,他觉得很疑惑,谁会给他发这么多消息,打开□□,才发现是已经沉寂了三四年的初中班级群炸锅了,都已经刷到99 了,余落点进去,消息一条覆盖一条。
【贺思这小子居然谈恋爱了!!!】
【他真的谈恋爱啦?】
【谁?贺思?】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他发说说了,你们都没看到吗?】
【我天,我们学校的校草终于开窍了!!!】
【谁说不是呀!】
【对象是谁呀,有没有照片,快快快,发出来看看!】
【我也想看,想知道校草的对象长什么样!!!】
【他没公布照片欸,但是,一个震惊的消息,他说的是‘男朋友’!】
【???】
【我靠???】
【怎么帅哥都喜欢帅哥!】
【没天理啊——学校总共三个长得好看的,余落和喻霖在一起了,现在贺思又——没天理啊!】
然后大家开始在群里疯狂@贺思。
【@贺思,对象是谁?】
【@贺思,快发照片!】
甚至还有@余落@喻霖的。
【@余落@喻霖,贺思男朋友是谁呀?你们肯定知道!】
【@余落@喻霖,两位大神别谈恋爱啦,你们儿子找男朋友了!】
贺思:【你们都认识。】
贺思回了这一句后,群里彻底炸开了锅。
【我们都认识???】
【又是班上的???】
【谁啊?谁啊?】
【我们班上还有长得好看的男生吗?】
【什么意思啊?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哈哈哈,抱歉抱歉!】
【到底是谁呀?快站出来!】
【贺思,快点@你男朋友出来!】
剩下的都是在起哄,贺思没有再回答任何话,余落自然也不会回复什么,他也没看到喻霖出来回复什么。
余落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鬼使神差地他看到群成员列表里躺着的喻霖,他点进他的头像,是一张上半身的第三视角照片,看起来是新拍的,他没有见过,照片里,喻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短袖,是余落很喜欢的那种蓝,像天气好极了的时候天空的颜色,依旧细碎挺立的头发,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显得很温和,然后余落就瞥见了他左手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他以前从来不带任何装饰品,这红绳想必是他女朋友送的吧,他以前也从不用自己的照片当头像,想必这照片也是他女朋友拍的吧。
余落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心抽抽地疼,明明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明明他都走出来了,仅仅是看到一张他的照片就现了原形,他觉得丢人,干脆退出了□□,关掉了手机。
余落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转移自己的思绪,他在想贺思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只犹疑了几秒钟,他就笑了,贺思还是那么傻,他不可能突然谈恋爱了,更不可能找的是初中班上的某一位同学,他这么做是在告诉余落:你看,我可以上一秒被你拒绝,下一秒就走出去谈新的对象,人要往前看,不要留恋不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余落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嘲,他不再闲逛,而是快步回了酒店。
余落回到酒店,简单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临睡前,他不受控制地再次点开了群聊,他想再看一眼那张照片,可把列表翻来覆去查看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找到喻霖,他干脆坐了起来,一个一个地点进去查看,最终确认了一件事情:喻霖退出了群聊。
群里还在激烈地讨论着贺思那位不知名男友,没有人注意到喻霖退出了群聊。余落重新躺回床里,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闪回他和喻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他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爱喻霖,他也觉得没有人比喻霖对他更好,可现在,他不爱他了,连被一起@都会恶心到退群,原来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这倒确实是喻霖能做出来的事情。
余落意识到自己今晚很有可能失眠,可明天他还得去面试,他只好再次拿出褪黑素吃了两粒,他不希望自己再失控,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余落就会吃两粒褪黑素,大多时候都是管用的,但也有像今天这样,作用微乎其微。
……
2017年五一劳动节,余落踏上了从武汉开往天津的绿皮火车,其实他已经和喻霖交往快一年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天津见喻霖。
【我上车了。】余落给喻霖发了一条消息。
【好。】几乎是秒回。
【今天还要给学生补几节课,回消息可能不是很及时,你想说什么就发我吧,晚点我一起回复。】喻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好~】
余落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架子上,然后坐了下来。
五一的票实在太难抢,余落蹲着预售的点进去的,也没能抢到靠窗或者靠走道的位置,最终只能坐在中间。开始的时候,喻霖是想和余落一起抢的,而且还告诫了余落,武汉到天津的列车就算是直达,也要差不多十三个小时,最好是买卧铺票,余落置若罔闻,没有答应喻霖给他买票,然后头铁地买了硬座,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他想切身体会一下喻霖每次从武汉去天津的感受,毕竟每一次喻霖也都是坐的硬座。
开始的时候,余落只是觉得椅背太直了,简直违反人体自然落座的曲度,他只好硬挺挺地端正坐着,对他这种没有骨头喜欢趴着躺着的人实在太不友好了。
随着一站站停靠,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余落两旁坐的都是身形彪壮的男人,他们都大敞着腿,把余落挤压在中间,余落对面也坐满了人,中间一方小小的桌板也被对面一对情侣趴着占完了,余落只好抱着双臂,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车上嘈杂无比,小孩的哭闹声、大姨大叔的高谈阔论全充斥耳间,余落压根儿睡不着,就这样坚持了两个多小时,他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始给喻霖发消息。
【好多人啊,救命!】
【你是对的,硬座真不是人坐的。】
【你以前都是这样去天津的吗?平常会不会比节假日好一点?】
【呜呜呜,我的腰要断了。】
【呜呜呜,喻霖,我想你了。】
后面他又发了很多没有什么营养的表情包,什么亲亲抱抱的,幼稚得不行。
喻霖并没有回复他,看来是真的很忙。
因为喻霖没有回复,发完了余落也没有觉得心情有变好一点,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继续闭着眼佯装睡觉。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什么,余落真的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喻霖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基本上都是在回复前面余落发给他的。
【节假日人肯定会多一些的。】
【我确实是对的,十三个小时的硬座对你就是酷刑。】
【我不一样,习惯了,平常会好一点,但回校的时候人也不少。】
【你这话很有歧义。我会想多。】
【余落,我也想你。】
然后喻霖回复了他发的每一个表情包,喻霖是那种不怎么存表情包的人,他的表情包都是从余落那里存的,所以他的回复就显得很搞笑,一模一样的表情包他又一一发回给余落。
回复的消息间隔了五分钟,喻霖又发了两条消息。
【怎么不回?睡着了?你一个人不要在车上睡觉。】
【算了,你睡吧,上完课我给你打电话。】
余落很开心,好像一下满血复活,也不知道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喻霖的回复。
【我醒啦~嘿嘿,现在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呢!】
【还有不到七个小时啦!】
喻霖这次依旧没有回复他,看来前面是上课间隙给他回复的,这次余落很开心,没有因为喻霖没及时回复而难受。
余落从背的单肩包里拿出一包饼干,简单吃了个午饭,然后开始静音玩喻霖之前给他安装的小游戏,余落是一个不怎么玩游戏也不怎么看课外书的人,可以说他的生活简单到透明,在喻霖的强烈推荐下,他还是开始玩游戏了。
这是一款很大众题材的游戏,只是画风很特别,浓浓的中国风色彩,主角是一个黑色剪影的刺客,背景是一片绿色的竹林,主线任务就是一直朝前斩杀敌人。对于余落来说,这是很考验操作的,要两只手左右开弓,控制人物前进、后退、跳跃、踢腿、出刀、斩杀。余落玩得很烂,但不妨碍他很喜欢这款游戏。
玩了大半个小时,余落觉得有些累了,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次,睡了很久,直到喻霖给他打电话他才醒。
他接起电话:“喂。”声音软软的,很明显刚睡醒的样子。
“给你打视频怎么没接?”喻霖显得很着急。
“嗯?什么呀?”
“算了,快到站了,你醒醒,我在站台等你。”听到余落软绵绵的声音,喻霖态度缓和了一点。
余落挂掉电话,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旁边的大哥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他想推完全推不动。
余落只好用拿手机的那只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发了几秒呆,点开手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到了免打扰,怪不得没接到喻霖的视频,还好在喻霖的强烈要求下,设置免打扰的时候把他的电话排除在外了,要不然,车到站了余落都不知道下车。
看了看时间,大概还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列车开始缓慢滑行,这时候,喻霖又弹了一个视频过来,余落本想从包里拿耳机的,可一只手实在难以操作,最终只能减小音量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
“你怎么又打过来了?我没戴耳机。”
“哦,我怕你又睡着了。”
余落把声音调地很小,为了听清楚,只好把手机拿得很近,喻霖看不到余落的脸,只看到他一小截雪白的脖子以及靠在他身上的一颗大脑袋,喻霖皱了皱眉。
“你不能把你旁边的人推过去吗?”
“我推了,推不动,压死我了。”
“马上到站了,你要下车了,赶紧喊醒他,你是不是不想下车了。”喻霖没什么好气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马上给他一耳光。”余落逗喻霖。
还没听清楚喻霖的下一句,视频就因为信号太弱断了。
余落收起手机,使劲摇晃了几下旁边的大哥,大哥还是睡得像猪一样沉,余落实在没办法,等列车员路过的时候,让列车员帮忙给大哥叫醒了,大哥一脸不耐烦,余落动了动肩膀,觉得自己更烦好吧。
一出站,余落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喻霖,他好像又长高了,站在那里,有点鹤立鸡群,喻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开衫外套、浅色的牛仔裤,双手插兜站着一动不动,余落只好自己拉着行李箱跑了过去,等快要靠近的时候,余落松开行李箱,跨步勾着喻霖的脖子抱了上去。
只停顿了一秒,喻霖就回应了这个拥抱,双手环着余落的腰,微弓着背,把头埋进余落的颈间,用力地闻他。
相比武汉,五月份的天津夜晚还是有点凉,余落只穿了一件短袖,喻霖松开抱着余落的手,然后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余落披上,余落抬起头对他很甜地笑。
喻霖没有办法,只能一颗颗给余落扣好扣子,然后一手拉起余落的行李箱,一手牵着余落往外走。
喻霖问了余落订的酒店地址,然后在软件上打了车。
等车的间隙,喻霖问余落:“你为什么订那个地方?”
“啊?订的你们学校附近啊,怎么啦?”黑夜里余落的脸白得发光,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
喻霖很无奈:“你是不是不会看地图,欸,算了。”然后伸手去摸余落快要齐肩的头发。
初三的时候,余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从小留到大的头发剪了,直到高考结束,他和喻霖在一起之后,喻霖说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他才又开始留长发,留了快一年了,差不多要到肩膀了。
喻霖摸着余落的头发,把玩抚摸,不厌其烦,到最后车快要到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余落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余落坐在行李箱上,对着镜头很甜地笑,一只手穿插在他的头发里,摸着他的耳垂,光线太暗,不仔细看其实根本看不清,这是喻霖给余落拍的第一张照片。
十分钟后,这张照片被发在了喻霖的空间里,配文是:男朋友。
余落在下面评论:你好呀,男朋友。
然后这条说说被认识他们的人点爆了,初中班级群也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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