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发去庆都!和小光一起!真的有好多雪!我们坐了好久好久的公交车才颠到爷爷家,爷爷比我想象的还要老,知道我来,爷爷高兴得合不拢嘴,他的双眼雾蒙蒙的。
……还好听小光话多带了几件羽绒服,在屋外还是很冷……
小光小时候的床好小啊,只够睡一个人,现在的他睡上去腿都伸不直了……
……晚上他在床下面打了个地铺,还好北边有暖气,不然就感冒了,我也想和他一起睡地铺,小光说什么也不愿意。
……明天他带我去庆都城里他生活过的地方,早该带我来看啦!他对清城了如指掌,我还是第一次来庆都,真的很不公平!】
2023.01.26
【……下午在地铺上躺了一会儿,地板好硬,他要是叫我和他换我现在也不愿意了……】
2023.01.27
*
“好冷的天……”
“看窗边,下雪了!”
车窗外飘下来几片零零星星的雪花,引得座位上的母亲带着孩子伸直了脑袋往外探。
“今年清城真的下雪了!快看,你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雪呢。”
“哇塞!有雪!”
……
刚落座完毕的车厢从清净变得热闹了些,真心的眼眸中一边映着攒动的人头,一边飘着丝丝小雪,快溢出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兴奋。
终于在清城看见了北方的雪,她赶紧拿起手机准备拍照时,列车开动。
雪并不多,还没来得及落在轨道上便融化掉。在行驶的列车上根本拍不到清晰的雪。下一秒,林真心猛地一拍脑门。
真笨!拍照片给他,自己偷偷来庆都的事就暴露了!
她放下手机,给何与光发起了信息。
【今年清城下雪了。】
庆都一定会更冷,她又默默数着行李箱里的衣服,暗自夸赞自己给她和何与光都带了厚厚的羽绒服。
一直往北走,雪越来越大。真心想起去年,她第一次和何与光一起回庆都看爷爷,雪也是这么大。
车窗前,何与光比她还兴奋,好像一直生活在南方的是他一样。
真心看看雪,又看看小光笑了:“看着真的像暖和的棉絮!”
小光说的什么来着?他好像也笑了。
“那以后每年冬天,你都带着我一起回庆都看你爷爷,看雪好不好啊。”
他说的什么来着?反正是答应了。
今年何与光收到爷爷去世的噩耗,来不及在真心怀里掉一滴泪,衣服也没带几件,马不停蹄先一步回到了庆都。
回到老家后的他给林真心报了平安,真心又以寄衣服为由要到了他在庆都的具体位置,除此之外再无讯息。
这次悄悄来到庆都,她一定要陪在他身边,就像一年前的她因为妈妈倒在他的怀抱里哭一样。
去年在爷爷家认识了好多亲戚,他们都很喜欢她,这次也要去多多帮忙。
她一边想着,一边再一次打开聊天界面,何与光或许还在忙着丧事,消息还停留在那条。
何与光的家在庆都的小镇上,真心左右手提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站在车站外,望着眼前被厚重积雪包裹着的陌生城市,试着逼自己记住这里的一切。
去年在小光的带领下,两人转了好几趟的公交车,漫长的旅途中,两人用激动的心情一次次抹去车窗上的雾,好像每一个地点,都有小光以前的故事。
和每一次乘车一样,林真心总是坐在窗前,但何与光却不似平常在车外发呆,他指着路过的一个个地点,带真心回忆着他的童年与少年。
“第一次来庆都城中心的时候,是我妈带我来的……那个老广场以前很热闹。”
“过几天带你来这吃面……还有那个公园,现在的湖已经结上冰了。”
林真心转过头,含笑看着何与光的眼睛。何与光回望着她,脸上的笑意停留在哪里,似乎一直沉浸在归家的喜悦。
或许是因为她也来到了他成长的地方,所以小光会更高兴。望着他时,林真心这样想着。
“我们给爷爷多买些东西回去好不好,多打点酒怎么样?”
何与光笑着点点头。
……
当时两人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好像就一瞬,如今真心一人坐在车上,总会等许久才能看到去年何与光口中的回忆。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急,越下越厚。看着却是闷闷的,好像埋在林真心心口。
公共汽车由于天气缓缓前行,此刻的雪已经快不能带给她惊喜,她的眉头不知不觉拧成一股绳。
直视了太久的白雪,真心狠狠眨动眼睛,一瞬间看不清楚了。顿时鼻尖一酸,默默掉下眼泪来。
从小只有爷爷的何与光这几天是怎么痛苦地熬过去的?
回想着去年在车站等待两人许久的爷爷和何与光见到爷爷急切上前的模样,想着爷爷拍拍何与光的脑袋,想着爷爷慈祥地注视着真心,感谢真心对小光的照顾时凹陷进眼眶又湿漉漉的双眼。
真心喉咙像被噎住一样痛,她想象着夜晚一个人颤抖着哭泣的何与光,替他悲伤也替他委屈。
这次好像不那么想看见雪了,没有雪的话,她能快点见到他,然后紧紧抱住他。
“你不跟我说,叫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怎么想象你有多悲伤呢。”擦掉眼泪,被厚厚围巾包裹着的她喃喃。
终于坐上了小镇的公交车,看着林真心手提两个行李箱,赶场回家的婆婆们都在帮忙。
“小姑娘,你这口音不是庆都人吧。”
“我男朋友是庆都的,我来找他。”她和婆婆找到位置坐下,开始攀谈起来。
“你男朋友是镇上的?”同行的婆婆们也加入了聊天。小镇上的人们几乎都认识,看见这么年轻的林真心,好奇地想要多问几句。
她拿起手机确认了地址:“他住在柳泽街那边。”
“柳泽街……是何老爷子的孙子吧……头几天何大爷走了,我看着他孙子赶回来。”卖菜的婆婆说着,拍了拍林真心:“娃娃,你男朋友是不是小光?何与光?”
看着她们好像都认识,林真心点点头。
“这几天他们家在办丧事,小光从大老远跑回来……你们那里是什么地方来着?”
“清城。”
“对对对!清城!当时我三嫂家丫头说要相亲,问何大爷家的小光合不合适,人家就说在清城找了个女朋友,去年还带回来了。”
“这孩子命苦又孝顺,从小跟着他爷爷过日子,爸妈没见过几面。”其中一个大妈用可怜又欣慰的眼睛看着林真心,点点头,“那娃娃自己争气,考上了大学,家也要成了,老头子却走了。”说罢摊摊手。
“走的时候太急了,家里面都没人,他舅舅过来送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的。”
说到这里,大家皆一声惋叹,看着林真心不知不觉红润的眼眶,没有再多言。
小光很少给她说自己家里的事,林真心想问又怕他难过,每次只有提起爷爷和他的舅舅时小光才愿意多说几句。
他总说,说出来真心也会伤心。
但是小光,你也可以多多依赖我的。
她想起工作后两人租房搬家,把家里所有东西收拾好那天,她将何与光扑到在地,一边说“我又给自己一个家了”,一边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脑袋下方的胸膛也跟着颤抖起来——小光也哭了。
这是他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他没有像平常一样轻抚真心的头,拍她的后背。而是紧紧抱住她,那时的他也想要安慰。
任凭眼泪打湿胸膛,任凭眼泪从太阳穴落到刚刚擦干净的地板。从下午到傍晚,两个人相拥着一动不动,在这他们为自己找到的新的,完整的家中。
哭够了,她们面对面坐了起来,看着对面哭肿的眼睛和哭红的鼻子,都下意识为对方抹去泪渍,看着这举动,接着又都笑了起来。
那天晚上,两个人纷纷戴着墨镜高冷地出入超市,买了许多食材,在家里做了一顿大餐。
小光说,小时候他总是爱哭,爷爷多逗逗他,就破涕而笑了,然后叼着叶子烟的爷爷就会宠溺地捏捏他的耳朵说着:
“又哭又笑,黄狗飙尿。”
快到站了,婆婆们给林真心让出一条路,帮她搬下行李,在真心道谢的时候,有一个婆婆握了握她的手:“好孩子,你和小光好好的,多安慰一下他。”
她还是没忍住眼泪,眨巴着泪眼使劲点头。
庆都的雪向她扑来,她带着毛线帽,发梢却还是被雪浸湿。左手和右手的行李箱,湿滑的路面,迷人眼的鹅毛大雪都让她无法前进。
老小区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和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凭着记忆和墙壁上若隐若现的单元号,气喘吁吁的她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灵棚。或许快结束了,灵棚里并没有超度的声音,亲戚朋友也基本离开。
灵棚设在角落,透过厚厚的雪,她擤了擤堵塞的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终于清楚地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何与光——”林真心几乎是哭吼着叫出他的名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