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捞你这一回,你要是再来,就算是被横着抬出照城,我也不会管。你让谁来找我,都没用。”
宁钟毓对赵飞放这个话,一来是她顶厌恶再遇到今天这样的麻烦;二来她也是告诉他,别以为自己是他的靠山,然后就以为有了托底的以后还来赌,赌鬼不收手的结局就是死路一条。
最后一层,她在把周玉琮往外拽,即使赵飞有下次,在他走投无路找周玉琮的时候,周玉琮也大可以直接回他:“宁钟毓说她不管了。”不会显得是周玉琮不帮忙。
宁钟毓回到海边的住所时,安华已经在躺椅上扭成一团,睡着了,夕阳西下,安华睡得平和美好。
听到宁钟毓归来的声音,她才转醒。
看清宁钟毓的神态,她的表情从迷蒙逐渐转为狐疑,“你身上有煞气。”
宁钟毓把外套随意搭在安华旁边的躺椅上,躺了上去,“典型的神棍,知道我去了赌场就说我有煞气。这么能算,说说我干什么去了呗。”
安华举起芊芊玉指,盲人掐指一样,“反正不是好事。”
“周玉琮让我去捞个人。”
安华一下来了精神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捞谁啊?”
“赵飞。”
“哎,一个大好青年……”
安华截住了后面想说的话,宁钟毓说过这种利用人性弱点的生意让人难受。
宁钟毓把鞋蹬开,戴上墨镜,然后才说:“碰见宁启海了。”
“呵,知道你这煞气怎么来的了。”
安华咂摸着这事,忽然,她好奇地问:“你打电话找人办也行啊,怎么亲自出马了?”
在她的认知中,宁钟毓不是愿意大包大揽去做可能会招惹是非的事那种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飞着急回去,明天必须得出现在他们大院。中间经手的人多了,怕生点枝节出来,更麻烦。”
“周玉琮的面子还真不小,你也算说到做到了。”
安华开了一个脑洞,兴奋不已,她探向宁钟毓说:“她也近似你的恩人了吧,以身相许算了。”
宁钟毓扭头看她,墨镜的遮挡下,她的眼神藏得严实。
“你最近是不是看剧本了?”
这话题转得太快,安华反应不过来,只老实答道:“是啊。”
“是封建古代的还是狗血近代的?”
安华板正身体不去看宁钟毓,懒洋洋地敷衍:“现代的。”
“那你是怎么想出那种,‘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老掉牙桥段的啊?”
能回报周玉琮的地方多了,用得着以身相许?俗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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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上六点半,周玉琮醒来。她起身把窗帘掀开一条缝,窥向窗外。
她希望是个好天气,因为今天是今年在平都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她就要随队去南峰集训。
而且,今天宁钟毓会来家里。
上周末赵飞那事解决之后,周玉琮就收到了他的电话,把发生在宁家赌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挂了电话,周玉琮就犯难,要怎么回馈宁钟毓。
她没想到宁钟毓跟宁启海会那样剑拔弩张。
虽然她还没忘记宁钟毓曾经给她挖过那么大一坑,差点埋了她,就当是讨回一点债也没毛病。
但她本来就不是记仇积怨的人,对于宁钟毓当时的选择,她复盘过。她不得不承认,那是很多人包括她自己,在真正被置于高度危险的时候,都可能会做的选择。
人们批判别人时都是轻松和少思量的,可是极端情况下的做法,本就只有真正置于其中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和体悟。
而且,她几乎没求过人,让人帮完忙就查无此人了,怎么想都觉得德行有亏。
可宁钟毓这样的人,她能缺什么?又能回馈些什么?
她认为,请到新家来做客,就是最真诚的相待了,宁钟毓会明白。
晨练,吃早饭,看书,有条不紊。
十一点,宁钟毓的电话过来了,人要到巷子口了,周玉琮去接人。
巷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单看车标,无非就是属于最高档的那类,在平都这样有钱人汇集的地方也不稀奇。但是,白底红字的车牌,显示了车主人背景的不寻常。
这是享有道路特殊通过权力的车,比如可以驶入禁行路,可以闯红灯,交规限制不了这类车牌。
只用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宁家这种人家已经不那么稀罕了,他们要的是方便、地位象征和特权享受。
处于华国北端的平都已入深秋,最后的树叶飘落。
宁钟毓下车时踩得落叶“咯吱”作响。
在外面,她一向走路很快。到周玉琮身边时,见她还没有动,宁钟毓主动说:“走吧”,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周玉琮带她向巷子里走,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车,忍不住问:“你现在出门不带保镖的吗?”
“带,但是到你家总不能让人都跟进你家里啊。”
“跟着你的人一般在这种时候会做什么?”
“看场合,像现在,他们可以自己在附近逛逛,别走远,我打电话通知回去之后,他们能尽量快一点赶回车里就可以。”
“看来你这个资本家还不算太刻薄。”
宁钟毓扭头看向她,发现她说这种话居然一点都不心虚,“我是资本家,那你就敢说自己是无产阶级?你好意思吗你?”
她的手指轻点巷子里一个个高门大院,“在这个地段,一个无产阶级会一个人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周玉琮满脸坦荡,“跟你比,我就是。”
宁钟毓直截了当拆台:“哼,这俩阶级可不是对比出来的。”
她嫌不过瘾,暗戳戳捅刀:“你既然敢说你是无产阶级,那你敢说你在被谁雇佣出卖劳动力呢吗?或者你是在被谁剥削压榨?”
周玉琮一下乐了,“不带你这么害人的啊。”接着她故作庄严,用领导开动员大会的口吻说:“谈什么雇佣剥削压榨的,我们都只谈奉献,讲燃烧自己,是情怀,是大爱。”
宁钟毓咂咂嘴,直想甩给她一个不忍直视的表情包。
周玉琮刚才对领导的模仿,让她忽然想到:“你想过退役之后做什么吗?”其实出名的运动员选择仕途的不少,周玉琮这种层级的一旦退役想从政,她的起点就比一般人一辈子能拼命爬到的终点还要高。
“没具体想。”目前她的全部都给了射击场,对于离开射击场的生活,她还不上心。
俩人斗了会儿嘴就走到了家门口。踏进大红门,北、东、西侧各四间房围拢而成的院落就全部亮在眼前。
她直接领宁钟毓进了北侧的正房。
在自己脱掉外套后,她顺手接了宁钟毓的外衣。
“你随意。”说完她就去把两人的衣服挂好。
宁钟毓也不拘束,她先是打量客厅,浅色系装修,简洁敞亮。随后进了卧室,陈设非常简单,连个梳妆台都没有。她觉得周玉琮只不过是从训练大院的小宿舍搬到了空间大一些的宿舍。
回到客厅,见周玉琮坐在沙发上,拿出茶叶,原木大茶盘旁边的水壶已经打开。
宁钟毓进而走向另一端的书房。
硕大的黑胡桃色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景泰蓝色的乐高拼接大笔筒,几本书和两个精致的摊开的笔记本有序摆放。
与书桌同色系的三个书柜连接在一起,长约三米,高两米,自上而下全面覆盖的六扇茶色玻璃门阻隔了灰尘,却能让宁钟毓看清楚周玉琮的阅读喜好。
书籍是分门别类摆放的,社会科学类、历史类、人文风光类、小说类、期刊类……每一类的书籍,又按照从大打小,书脊颜色由深至浅放置。
可宁钟毓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有趣的现象。
当她走回客厅,泡茶专用的烧水壶已经“咕咚咕咚”的鼓噪起来。
周玉琮摆开几款茶盏,让宁钟毓自己挑选。
她指明了一个透明瓦亮白瓷的茶盏,问她:“你那么多书里,一本自传都没有?”
周玉琮伸手去够水壶,没够到,宁钟毓把水壶递给她,再自然不过。
接过水壶,她说:“别人的成功对我没有任何借鉴意义。”
宁钟毓眼底带着笑意,“也有人看自传是想看作者怎么写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私密情感或者对于引起争议的事的辩解啊。”
“这些也没劲,能写出来就是可以让人所知的,再涂脂抹粉一番。有几个人会写自己阴暗自私虚伪无情的那些东西,又不是忏悔录。”
“肯定有人找你写过自传吧?”宁钟毓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有所谓“口述自传”。她还真看了,只看一小部分就让她心里的弹幕色彩缤纷延绵不绝闪得飞快——全是吐槽。
“有人找过我,我一个都没答应。”
“为什么?”
周玉琮烫涮茶盏茶壶的动作纯熟,“没表达欲。”
看着她挺酷的小表情,宁钟毓唇角弯弯,“你跟我说你射击时的无我境界、想当传奇的野心和一颗红心向祖国那时候,不是挺眼里有光的吗?”
“那是跟你说,对这个世界,我无话可说。”
话出口,周玉琮行云流水的动作像被一刀截断。
宁钟毓的笑意加深,再加深。仔细看去,她的目光中似乎盖了一层极难辨出的狡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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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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