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呢?”
“凭我会是宁家下一代的掌舵人。一诺千金。”
宁钟毓掷地有声的承诺接来的却是对方两秒的愣神,随即对方轻飘飘的甩过来一句:“那就祝宁小姐达成所愿吧。”
——你毕竟还不是宁家的掌舵。
连外人都知道,关于宁家下一代的话事人到底是谁,形势并不明朗。
听出了弦外音,宁钟毓进一步保证:“我父亲会同意就此了结,他的为人,你们应该有耳闻。你对他坦诚布公告诉她周玉琮在这里,他马上就会明白,也会让你安心。”
到此,宁钟毓亮出了手中的所谓三个筹码:把绑匪模模糊糊的特征信息通知了家里、周玉琮和承诺。空心的和实在的混杂着往桌上摊。
匪头露出为难踟蹰的神情,“可是我开罪了委托我的人要怎么算呢?”
对于戏瘾很大但演技稀烂的拙劣演员,宁钟毓连眼皮都懒得抬。可面对握着自己命的人,对戏就是很必要的,她一脸真诚。
“那就衡量一下,是开罪委托你的人风险更大,还是开罪我父亲加周玉琮背后的系统风险更大。”
见匪头没有立即表态,宁钟毓站起身。
“你刚才也听见了,周玉琮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你决定好了再下去找我吧,我父亲答应给你钱之前,一定会提出确认我是不是还好活。”
匪头“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说:“真真是父女情深呢,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给你父亲省钱吗?”
绑匪要的都是现金,宁钟毓提醒周玉琮不可以关太久,也就意味着筹集现金的时间缩短了。而再有钱的人,短时间内筹到大量现金的数目也是很有限的。时间越短,钱越少。何况,虽然宁家在Y国有产业,但大本营在华国。
挑选在Y国下手,只是因为在华国他不敢挑战宁远山。
宁钟毓不理会他的嘲讽,她提醒匪头周玉琮那一环不能久拖,只是希望早一点离开这里。命攥在别人手里,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离开茶桌前,她说:“我父亲短时间内能筹到的最大数目,你肯定也从委托人那里了解大体情况了。有监控在我们不可能惦记着跑,我们惜命。但是把监听撤了吧,我和周玉琮之间说什么话都不重要了,不影响结果。”
其实,在看到意外闯入的周玉琮之后,匪头就意识到,宁钟毓大概率是杀不得了。他并不嗜血,与宁钟毓没有仇怨,没有百分百非杀宁钟毓不可的动力。
但是,他对于人算不如天算有一种不甘,对于无法操控一切感到非常憋闷不痛快。
干这一票,所有的软件硬件准备就不说了,连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的预想应对,都算得细致入微。千算万算,奈何老天端出了个周玉琮,宁钟毓极好地利用了,外加她个人的审时度势,她命不该绝。
当宁钟毓走到门口时,她听到一句由衷的夸赞,“虎父无犬女,宁小姐好胆识。”
可这样的夸赞,没有使她升起半分喜悦。
接着头目就用无线对讲机下了指令:“送客人下楼,带些水和基本用品,监听撤了吧。”
他还抬头冲着宁钟毓补了一句:“女士嘛,总是应该优待的。”
对于这张在悍匪头目和书生之间切换自如的脸,表露内心的不耐和厌恶是危险而糟糕的选择。
她先是颌首表示领情,再径自走下楼梯。
好汉不吃眼前亏,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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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琮冷眼看着宁钟毓回来,身后跟随的刀疤男在地上放了两个袋子,然后除了监听。
她全程缄默,一动不动。
小空间内只剩下二人时,宁钟毓从袋子里拿出两瓶水和两个靠垫,放在周玉琮身旁。
似是累极了,宁钟毓就着垫子缓缓倚坐墙边。
直到她在身边坐稳,周玉琮都没看她一眼,像对空气问话一样:“赌赢了?”
宁钟毓今天第一次流露出疲态,“想保命而已。”
周玉琮终于侧头看向她,“保自己的命,赌别人的命。”
敛了惯常的强势和锋芒,宁钟毓耐心解释:“他们道上的,很忌惮你这种背景。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把握,我有其他能拿出手的条件与他们交换。”
“你现在说得冠冕堂皇。这群亡命徒什么不敢做?!我说我来的路上有民居,说不定有门前监控,你肯定知道那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因为有监听,才说给他们听的!”
压抑的愤怒宣泄出来的当口,说得急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周玉琮咳嗽不止。
脸咳地泛红,宁钟毓默默地拿起一瓶水。
“都不说那种鬼话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就算信了,把咱们杀了扔海里,抛到沼泽地里,砌在水泥墙里,办法多得是,尸首都找不到。真能查出来是他们干的吗?就算查出来,人也死了。脖子被人家卡得死死的,要发生什么还能一定按照分析预计走吗?”
她越说越觉得这女人恶毒,“谁能确定他们就不敢冒这个险?你当我是耶稣佛祖圣母玛利亚呢他们就动不得?利己能理解,但你极度损人。”
连珠炮似的发问和落下的结论让宁钟毓想辩驳一点,那就是:即使今天她没有叫住周玉琮,那些人也可能把她当作一个以后可能会坏事的目击证人带走。那样的话,匪头还是会认出周玉琮的身份,结果与现在是一样的。都是性命由人拿捏。
宁钟毓翕动了一下嘴唇,却把辩解咽了回去。
因为周玉琮讲得也没错,事发当时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只像一个濒临溺水身亡的人看到一个疑似救生圈的漂浮物,用本能判断,迅速抓紧牢牢抱住。
可那救生圈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我说过了,我会给你机会让你发泄愤怒情绪。有什么话,都讲出来吧。”
她把开了盖的那瓶水递给周玉琮。
周玉琮接过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头一扭,大口饮水,不说话了。
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周玉琮立即停止进水。
她实在不想用这里的卫生间,宁可渴着。
周玉琮方才短暂的发泄和此刻的别扭,才让宁钟毓觉得她确实是个正常的年轻人。今天周玉琮展现出来的镇定冷静和对高压危机的妥善应对,都远超同龄人。
这绝不能用因为她是运动员遇过高压,就可以简单解释的。
印象中她才二十出头,于是宁钟毓好奇地问:“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
宁钟毓狐疑,“真实年龄?”
听说很多运动员都改过年龄,多数是把年纪改小,这样在青年时期打少年组的比赛,在成年阶段还可以打青年级别的比赛,直白地讲,欺负小孩,为了拿好成绩。
“我不需要改年龄。”
自打练射击,就一路领先同龄人,她拿第一个世锦赛冠军的时候才十七岁。
宁钟毓还想确认一件事。
“你当时是不是在记车牌号?”
在看到了宁钟毓被逼停后,周玉琮尽量不着痕迹地记车牌,“绅士”当时全神贯注盯紧宁钟毓,而宁钟毓观察环境时却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是,想着离开那里之后就报警。没成想,就那么两秒时间,都被你认出来了。”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十足把握是你。”
周玉琮回忆当时的场景,复盘自己是不是出了纰漏。
宁钟毓主动告诉她:“我喊‘周玉琮’的时候,你停顿了一下,虽然之后你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可你的犹疑已经出卖你了。”
很老套的识破手段,但老套证明有用。那种时刻,正常人都会是周玉琮那样的反应,对于这种几乎无法避免的纰漏,她不会苛责自己。
宁钟毓轻声问:“明明是善念,却因为善念被卷到这种地方,不怨怼吗?”
“不会,我做了就是做了,没悔没怨。而且,你也不用把我说得那么委屈或者多么高尚,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自己心安,怕什么都不做的话,一辈子心里都不干净而已。”
宁钟毓审视着周玉琮,但凡一丝神情的变化和心理的不坦诚,都会被她抓到。
她看到的只有坦荡和磊落。
她曾经看过的一泓圣湖,宝石蓝色的湖面,和煦的阳光铺洒,也许湖面下有暗流涌动,但终归沉静而澄洁。
再一次,开锁声打破了二人短暂的沉默。
宁钟毓霍然起身,仿佛方才的柔软与疲惫皆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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