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快点把行李装车!”
“是!!”
黄金周来临,棒球部的先发部队将在这期间进行远征,与各地区的学校举行练习赛。这既是为了夏季选拔的正式赛预热,也包含了调整、确认队员状态的目的。
球队的巴士前金丸正在做物资最后的清点,他似乎在低年级那边颇有威望,发号施令做的有条不紊。
五月初的清晨还带着丝凉意,外头套着的棒球服袖口宽大,积攒了一夜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水汽还没来得及在刚冒出点头的阳光下消散,仿佛细小河流一样顺着缝隙钻进来环上手腕,溜了一圈顺道带走指端温度。
我握着巴士门边的把手踩上台阶,车厢里只零星剩了几个座位,年轻人火气旺,聚集在半封闭的环境里,熏得整个车内暖烘烘,气味说不上好闻。托早起的福,大部分队员都在补觉,倒没有我想象中兴奋吵闹的场景。
轻声和还清醒着的队员打招呼,我小心地穿过走廊找到学姐们所在的座位前,将肩上的斜挎包塞进头顶的隔板。
这次跟随远征的经理只有三年级的两名前辈和我三人,毕竟练习赛只出动先发阵容,租借的场地也不用考虑前后的维护问题,用不到那么多人手,所以春乃和一年级的两个孩子就留守在校,跟着落合教练辅助剩下的部员训练。
刚坐下没多久,片冈监督和部长上了车,御幸前辈跟在那两人身后。
他上车后在前头站定,手里举着张表,隔空点了人数,确认之后和司机师傅低声说了句什么,片刻后车门关闭,引擎连带着座位的震动一同响起。
巴士缓慢起步,四周开始出现交谈声和拉动窗帘的动静。我靠在椅背上,目光下意识跟随正在往后车厢移动的棕发少年。
少年没有借助身旁的椅背来保持平衡,穿行在对他而言有些狭窄的过道,微微低着头,分出神将手中那张写着名单的纸张对叠,一步一步往里走。
我上车时还在想怎么没看到他,想来是先上了车,后面又被叫下去派了点名的任务,所以现在才一身轻,连个包都没带。
按往常的惯例,御幸前辈要么是和仓持前辈一起,要么就是和渡边前辈。我收回视线,将外套口袋里的耳机掏出来,白色的线路缠绕在一起,正要捋顺,身侧靠近走廊的座位上坐下一个人。
方才被我猜测要坐到别处去的棕发少年神态自若,面对我疑惑看过去的眼神,他直视前方,只用余光向我传达了“有什么问题?”这一理直气壮的态度。
我眨眨眼。
要说这一行为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坐车喜欢靠窗,考虑到车上所剩的位置不多,图方便的话在外侧随意找个位置坐坐是很正常的选择,前提是他在这之前没有过预留的座位。
往前两排,仓持洋一双臂抱胸,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他座位上方的隔板塞得满满当当,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行李量,可年轻的副队对于同座的人一去不回没有任何表示,摘下棒球帽往脸上一扣,一副与他何干的架势继续补觉。
后座传来的不容忽视的视线细细密密扎在后脑。
落在旁的队员眼中这或许只是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小小插曲,可作为知晓我和御幸前辈之间几乎所有内情的阿唯学姐不可能会揣摩不透少年这个行为之中暗含的意味。
不敢读取学姐此刻那双弯成一条弦月、闪闪发光的双眼中的情绪。我认真分解手中那截耳机线,仿佛这是一件不得不全神贯注去完成的事情,可是手指却不听使唤。
身旁的人看似没有向这里投射目光,可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中,清楚这点让我有些着恼,思绪就像手中的耳机线一样越缠越乱,直到那人终于忍不住很小地哼哧一声,伸手过来从我手中将那截线拿走。
我松手给他,看清少年嘴角那点压抑不住的笑意,气不过从底下踹了过去。
他放松身形靠坐,脚下一动不动任我发泄,手上把我怎么也捋不顺的耳机线拆解出来,递回我跟前。
我拿回来接上手机,随便点开一个纯音乐歌单随机播放,靠回去闭上眼睛不理他。
逐渐强烈的阳光透过半掩着窗帘的车窗玻璃撒进来,照在眼皮上随着晃动的帘布忽明忽暗。
放在腿上的手落入一片温热的掌心,那手掌的主人像是在逛街时从摊位上拾起自己感兴趣的物品一样动作自然地搀过我,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放到了他的身前。
像是要看我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他以一种柔缓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力度慢条斯理地揉捏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宛如这团骨和肉有什么新奇之处,而他势必要研究个透彻。
我试着捏紧拳头反抗,可那点力道根本不被放在眼里,终于忍受不住睁开眼。
突然展开的视角,晃动的光晕中,我一头撞进早已等候多时的目线里。
少年为了上午的比赛直接佩戴着隐形眼镜出门,缺少镜框的阻隔,那对浅棕色的虹膜吸饱光线,在浅金温暖的阳光底下流淌着,泛出融化的蜜糖般色泽。
预备出口的抱怨堵在半路,我茫然和自己的倒影对视。
车轮驶过减速带,颠簸一下,进入一条隧道。
骤然暗下的环境夺去了那双眼睛被赋予的短暂魔力,我回过神看向窗外,想了下,摘掉一侧耳机作为赎金,换回了被困的手。
———
到达浦和球场,下车后趁着某人被事物缠身,无暇顾及这边时,我悄声躲在渡边前辈身后,跟着他和阿唯学姐一起去到看台。
渡边前辈对我的跟屁虫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说什么。虽然我这次出来承担了部分队医的职责,但同样在这方面有着出色能力的工藤前辈已经在跟队了,倒不是必须要我在休息室待命。
前辈搭好了录像机,对着球场调整角度,阿唯学姐等不及,扯着我开始往远处走,一边不忘对渡边前辈提醒道:“我们要进行girls talk ,你不要偷听哦!”
“唔、好好。”渡边前辈耷拉着眼皮,无奈地应答。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遭,也不反抗,任由学姐兴冲冲拖着我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周围没有认识的队员,才拉着我坐下。
“看样子还挺顺利的嘛!”学姐看起来很高兴,“你之前那么悲观,我还以为你们没戏了呢。”
我嗫嚅不语。
学姐情绪高涨到我有些不知所措,那当中可能还包含一丝羞愧。
我和御幸前辈现在的相处模式实在是有些微妙,这只是一段加了时效、充满任性且不负责任的关系,于是我们既不像普通情侣那般清楚坦然,也不能违心说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落到这个地步还是要怪自己。明明在学姐面前强撑着表明得干脆果断,到头来却成了空话,忍不住跟着强势的一方走,到现在解释起来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随着我含糊的话语,阿唯学姐脸上那容光焕发到仿佛能与烈日相媲美的笑容缓缓凝结。
“……该说真不愧是你们吗。”她仿佛早有预料,虽然失望地叹了口气,面上却还算平稳。
“嘛…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看我懊丧地垂头,她凑过来掐了把我的脸颊。
“阿熏就按自己的步调来就好啦,不用考虑太多。只要你们两个相处着觉得舒服,倒也不必一定要急着下定义,再说了,我看那家伙现在也乐在其中,那就没什么问题啦!”
我看着她点点头,学姐顿了顿,又冲我招招手,等我附耳过去,只听她轻声在我耳旁说到……
———
“喂,你们几个吃不吃冰淇淋?”
当天的比赛结束,我们在球场附近一家琦玉县当地的旅馆入住。
幸子学姐作为记分员在球场边坐了一天,到了旅馆怎么也闲不住,吃过饭说要消食,拖了我和阿唯学姐出去遛弯。
因为明天一早要赶到群马,旅馆定得靠近国道,周围四通八达,远离商圈,其实没什么好逛的,我们也不敢走得太远,生怕人生地不熟的出什么意外,逛了半天,只有一家看上去挺像样的意式冰淇淋店,学姐捏着下巴来了一句“来都来了”,于是说好的消食变成了觅食。
精力充沛的学姐特意跑回旅馆问那些闲着的队员有没有拼单的,我们沿着旅馆走廊一路敲门问过去,多数男生表示对甜腻腻的冰淇凌没兴趣,只有小部分应和。
敲到尽头那间屋子,里面几个人挤挤挨挨凑在一张桌子前,听到声音纷纷抬头朝门口张望。
我看着里面几张脸,想起泽村本来因为今天一天没有出场,到了旅馆蠢蠢欲动想要出去活动身体,结果吃过晚饭被渡边前辈好说歹说哄了下来,现在才一脸乖顺地坐在榻榻米上认真听讲。
“大姐头!”精力无处释放的少年嗓门洪亮,我向他笑笑。
“我们要去买冰淇凌,你们吃不吃?”幸子学姐重复着这句短时间内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到现在语速越来越快,念得跟下咒一样。
这件房间的主人见泽村注意力散了,就不再继续说下去,手往后一撑,整个人懒散下来,眼神透过镜片往这边望,嘴角微扬。
我看他一眼,耳边是学姐跟房内另外几人确认口味的声音,那人不参与话题,但我总感觉他憋着一股坏劲,临出门还是回头问一句。
“你真的不要?”别买回来了发现没自己的份再来缠我。
他挑起眉,似是无辜地回话:“嗯?我不爱吃冰淇淋哦。”
你最好是。我砰一下关上门。
出门没走上几步,正巧逮住一个不听话溜出来绕着旅馆夜跑的降谷。
要说让人不省心的程度降谷和泽村这两个人还真是难分上下,渡边前辈控住了一个,却没成想这个今天上了场的也按耐不住。
我们半路把他截了下来,好言劝他不要饭后剧烈运动,收效甚微,只好把他充作临时劳动力。这孩子一听是要去跑腿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了,比说什么都好使。
杂七杂八买了一堆回来,幸子学姐和阿唯学姐拿着去派发。
我拎着渡边前辈那几个人的份,身后跟着降谷,再次敲开那间屋子。
里面的话题看上去是告一段落了,泽村正要爬起来,看到降谷手里举着他的那盒冰淇淋,接过去一看,嘴里抱怨着降谷不把冰淇淋放保温袋到手都化了,一边骂骂咧咧走了。
“那御幸,我们也走了。”渡边前辈收了桌上的电脑,撑起腿告了别,我忙从袋子里翻出他的那份递给他。
人员散去,房门一关,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手里的袋子轻飘飘,只剩我自己的那一盒。我走到桌前扯了个垫子坐下,拆开勺子,最后问他一句。
“你真的不吃?”
他摇头,我就自己慢慢吃起来,刚舀了没两勺,坐着的垫子一角落入少年手里。
榻榻米减轻了摩擦力,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拉到身边的位置,然后双臂环在腰间施力,转瞬间我底下就从柔软的坐团变成了少年韧劲十足的大腿。
他把我卡在身体和桌沿之间,借我的肩头搁下巴。
我“……”
把叼在嘴里的勺子拿下来,继续吃。
“桃子味的?”
“唔。”
一口气吃完了,嘴里被冻得没知觉,我用肩头把他杵开,自己倒了桌上的茶水喝。
发现我没有走的迹象,那颗头几乎是立刻靠了回来。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阿唯学姐的那些话。
“虽然希望你不要用到这个理论,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提一句——不要让对方等太久。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忍耐太过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有时候适当接受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哦。”
我不觉得自己有在限制他什么,我虽然称不上主动,但也几乎从不拒绝少年私下做出的一些举动,可是为什么还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焦躁感,仿佛身后被人掐着秒表一样紧迫呢……
难道真的像学姐说的那样吗?
我从那胸口滑下去,倒在他膝上仰头看他。
拆除那身繁重的护具,脱去蓝白色的棒球服,只穿着黑色长袖的少年看起来就像他那头在白色灯光下泛着绒绒色泽的棕发一样,毫无锋芒,让人难以和球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这个人,与其说是……
“你在忍耐什么吗?”
我问他。
我等着回答,我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陷入了沉默。
我换了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急?是什么在让你担心吗?”
伸过去触摸他脸庞的手被拉下来包在掌心,我看不清那张背着光的脸上的表情。
“没有,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他说。
“我只拥有被你承诺过的期限,所以我想要争取一个争分夺秒的永远。”
(偷摸更新一章)
这俩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阿熏:路过橱窗发现一条漂亮小裙子,布灵布灵亮晶晶,简直就是量身定做,但是手头资金有限,而且仔细想想平常也穿不到,感觉性价比很低,但是耐不过店员激情推荐所以现在火热试穿中。
御幸:误入一家玩具店,相中了人家挂在墙上的展示品,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愿意花大价钱购买,结果店家说这是我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我不卖,但是可以借你玩一个月,结束了还回来。
……就是这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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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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