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阿叔看着沈疏棠对阿昭那不加掩饰的关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半信半疑地道:“什...什么机会?”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破烂的衣角。

沈疏棠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风沙侵蚀得沟壑纵横的土地,“过几日,我打算在此处建房,这处地势平坦开阔,又有水源本应是最好的选址,可惜...”

她语气微沉:“旱季一到,这池中之水便会蒸发殆尽,等来年雨季才会再次蓄满,但倘若我在此处种满树,那么,此地的水源便有了生生不息的根基,旱季亦不会完全枯竭。”

阿叔目光呆滞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同他说这些。

沈疏棠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悠远地看着这方被黄沙覆盖住的贫瘠土地,眼中漫上忧伤之色,若是能解决此处的流民的生存问题,让他们得以安身立命,这不仅对她有利,对贫苦的百姓亦有利,两全其美之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沈疏棠收回目光,“所以我需要一批专职种树的工匠,天气炎热,风沙漫天,是个苦差事,不知你等可愿意?”

听到她说的话,裴玄昭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惊艳光芒!

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娇弱的闺阁女子,竟有如此深远的眼光和魄力!

她竟一眼看出这片土地生存的根本顽疾,然而他来到此地多年,深知其艰难,纵然被她口中的计划所吸引,这看似简单的“种树”,真的能如她所言般轻易解决吗?

他飞快地压下翻腾的心绪,掩住眼中惊艳,眸中重新浮现懵懂纯真之色,眨了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沈疏棠:“神仙姐姐,这方土地土壤贫瘠,我们曾在这试过种树,可是不出三日就死了,你可有别的法子?”

沈疏棠闻言目光轻柔地对上阿昭懵懂无辜的眼神,轻笑道:“阿昭可知,在遥远的西域有一种树叫做胡桐?此树根系深扎,能探入地底汲取水分,耐旱性极强,抗风沙,喜光,在这黄沙之上种植胡桐再合适不过了。”

西域?!胡桐?!

裴玄昭瞳孔骤缩,为何她一个尚在闺阁之中的女子会知晓西域?

若说是她看过游记尚可勉强解释,但胡桐此树,非亲身到过西域或与西域商人有极深接触者,寻常人绝难知晓其名其性!

更何况她的出现也过于可疑,再细想她同那山匪头头的熟稔程度,难不成...?

他面上不显,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浓密的长睫垂下,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口中喃喃道:“西域...胡桐...”

良晌,他好似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杏眼睁得又圆又亮,眼中溢满了璀璨的星辰,眸中满是崇拜之色,惊喜地道:“神仙姐姐!若是种成了,那我们今后是不是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日日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希冀之光,沈疏棠心头一软,眼前不由地浮现初见他时满身的狼狈模样,心中泛上几丝心疼,她忍不住地抬手,带了几分怜惜,摸了摸他松软的乌发,唇角勾起一丝柔笑:“是的阿昭。”

“呜!太好了!神仙姐姐就是天仙下凡,是老天爷来拯救我们的!”裴玄昭欢呼雀跃起来。

跪在地上的阿叔此时好像也听明白了,因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虚弱,让他站起来时身体摇晃个不停,眼神中的恐惧已然尽数褪去,看向沈疏棠的眼神就好像在看救世主般,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小姐...您真是...真是活菩萨转世啊!大好人!天大的好人!我...我这就去!这就去把他们都叫来!”说着人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走了。

看着那佝偻远去的背影,沈疏棠却犯了难,一丝凝重浮上眉间,虽说她可以利用前世的知识,但在这交通闭塞的时代,但是实行起来还是有难处的。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在这个时代的西域,还是游牧民族并未统一 ,她曾听闻父亲提过几句,西域商人甚是排外谨慎,若无可靠的中间人引荐担保,他们绝不会轻易与外族人,尤其是与身份不明的中原人进行大宗交易。

当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带着将信将疑的目光聚集在她面前时,她压下心头的忧虑,与他们商定了初步的章程和报酬。

沈疏棠同他们商量好了后,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间,天边的余晖渐渐褪去,晚霞铺满天空。

此地距离山寨颇有一段距离,山道崎岖,此时若是不走再晚恐要摸黑前行,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行一步,待物筹备妥当,我自会派人来通知你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示意东山等人准备启程。

“谢谢小姐!小姐真是大善人啊!”

“活菩萨!老天保佑小姐长命百岁!”

“阿昭!你小子日后可要好好伺候小姐!”

此话一出,沈疏棠的脸上瞬间蔓上热意,羞的满脸通红,目光下意识地撇向了被围在人群中的阿昭,只见他神色如常好似两人就是众人口中那样的关系,依旧笑咪咪地应付着。

她本欲开口解释的话语瞬间都哽在喉咙处,她微红着脸,垂下眼帘,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精美绣鞋,算了,既然是误会还是不解释的好,越解释反而越像狡辩。

不过...她好像...并不讨厌被人这般说...这个念头让她脸上的温度更烫了。

等沈疏棠一行人终于走到寨子门前,夜色已如浓稠的墨汁般将整个荒山彻底浸透,四周万籁俱寂。

待裴玄昭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关紧门窗的刹那,屋内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现出一道黑影。

“属下失职!未能及时护主,致使主上涉险负伤!罪该万死!请主上重罚!” 黑影甫一现身,便“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桌上那根蜡烛燃烧的声音,劣质的灯芯“噼啪”爆出几点火星,昏黄摇曳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

裴玄昭恍若没有听见,对跪伏在地的黑影视若无睹。

他步履无声地走向那张简陋的木桌,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蘸了蘸墨,垂眸敛目,缄口不言地写着些什么。

屋内响起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响,在这死寂中,一笔一笔地敲击在黑影的心上。

残留的暑意退去,初秋的凉风寒意渐浓,山间的夜风呼啸不止,带着刺骨的凛冽,一缕凉意挤过窗户的缝隙飘进屋内。

本就因恐惧冷汗淋淋的黑影被寒风一吹,控制不住地浑身一哆嗦,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过蒙面的黑布,最终滴在冷硬的地上,迸溅开来,留下深色的印记。

在无尽的惶恐不安中等待死神的降临,黑影渐渐乱了心神,就在他想以死谢罪之时,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停了。

裴玄昭搁下笔,慢条斯理地将写满字的信纸仔细折好,不紧不慢地塞进信封。

“自断一指谢罪,若再有下次自戕谢罪,不必再来寻我。”

裴玄昭的声音不似白日里在沈疏棠面前那般软糯,带着娇气,此时的他面色冷沉,眉宇间一片阴鸷,语气冷凝,漆黑的眸中泛着阵阵杀意,眸子幽冷地看向那跪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悬着的终于心放下了,他眼中非但没有怨恨,反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手中银光乍现,没有半分犹豫,手起刀落间,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血腥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鲜红的血液浸染了黑色的织布,加深了湿濡的瘢痕,断指落在脚边摊开一处血迹。

裴玄昭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平静无波,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地声响,语气淡漠地吩咐道:“记得将信送到,弄干净了,莫脏了屋子。”

“是!属下遵命!”黑影仿若没有痛觉,动作麻利地处理了伤口,他仔细地清理了地上的血迹,直至看不出丝毫痕迹,这才捡起断指无声无息地融入黑夜。

待屋内只剩下他一人,裴玄昭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紧闭的窗户,清冽寒冷的夜风猛地灌入,冲淡了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他需要让这味道尽快散去,免得明日惹人起疑。

他倚在窗边,目光幽深冷冽地看向沈疏棠所在的屋子,白日里那张装傻卖乖,白皙无害的俊秀脸庞,此刻在幽冷的月色映照下覆上了一层冰寒刺骨的阴鸷与审视。

然而他口中发出的,却是与这神情截然相反的软糯呢喃。

“神仙姐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泻了满地,将整座荒凉的山寨笼罩在一片森然静谧的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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