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围攻

又是灶马。

顾弦望皱眉道:“难道他们是被灶马群追赶,跑进岔道里了?”

龙黎略一思索,用刀尖在岔道口的显眼处刻下一枚十字,见顾弦望有所忌惮地觑来,便解释道:“如若前方岩道兜转,他们亦有可能再绕回此地,留下这个记号便于彼此识别,以免无谓地猜测。”

顾弦望没作声,姑且信她这番说辞。

“先往这个方向找找看吧。”

两人寻向岔道深处,这边的路要比方才更窄一些,有的地方仅能侧身通过,走了约莫两三分钟,四周依旧毫无人声,可见他们三个已经走出很远了。

突然,龙黎在她身后打开了强光手电,岩道中霎时大亮,那光把她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鬼魅也似。

“怎么了?”顾弦望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强光,微微眯起眼。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龙黎算是对她的招子功有了一定的了解。在黑暗中她虽然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但并不能分辨颜色,又因为目力过强,所以在无光以及光照微弱的情况下,顾弦望会优先把注意力放在‘视物’这件事上,而忽略其他的信息。

这有点像红外夜视摄像机。

龙黎指向顾弦望身侧与腰部齐平的一块尖锐凸岩,“这里有血迹。”

顾弦望一怔,退了一步,俯下身细看。

那是一小块像是擦伤所留下的血斑,颜色还很新鲜,很像是跑动过程中不小心被岩石划伤后留下来的。

也就是说,师兄他们确实是在被什么东西所追赶,也许是灶马,也许是别的昆虫,又也许,是除昆虫以外、她所未知的生物。

顾弦望抿了抿唇:“这样起码可以确定他们确实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龙黎用食指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隔空环了一圈,低声道:“不止。他们三个人应该是从进入窄道不久后就遇到围追,在驱赶之下仓皇逃入岔路口,然后在这里,”她指着地上不甚明显的几处血滴,“他们遭到了攻击。”

在龙黎平静而深沉的语气之下,顾弦望几乎已经想见了当时这里所发生的画面,她的额头溢出了些汗珠,被她随手擦去了。

纤浓的睫毛下,顾弦望的瞳色显得很深也很锐,像是一块碎裂的墨。

龙黎有些诧异地发现,她在这种情况下的第一情绪并非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冷眼回首,掌心一摊,问:“灶马群是趋光的,对吗?”

龙黎点点头,将强光手电递给她:“理论而言,是这样。”

“那就继续走罢。”

顾弦望转过身,大步迈进被白光咬穿的黑暗深处。

叶蝉快要疯了。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混乱了,就像一场连环噩梦,一开始是《侏罗纪公园》,后来变成了《生化危机》,又或者是《鬼影实录》?她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屏着呼吸,在厚重的泥沼里尽量展开身体,手上紧紧扒着半截羊尸,这只羊不知在这个黑泥潭里死了多久,皮肉都已经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

止住下陷的速度,叶蝉仰着脖子向四周竭力看去——很黑,没有了手电光的照明,她只能看见非常模糊的轮廓,泥潭很大,像是一片小湖一样,她离着边缘约莫有半个身子的距离,边缘处是一块两米来高的岩墙,她很可能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太臭了,到处弥漫着一股**发酵后的臭气,像是被废弃了一整年的屠宰场,里头杀到一半的猪肉全都烂光了的那种恶臭,臭气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仿佛变成了一种半凝固的毒液,毒液渗透进暗黑中,如啫喱般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人陷在泥潭里根本使不上力,她一手扒着鼓得像个羊皮筏的充气羊尸,腾出另一只手向身边摸索,现在已经不是恶心不恶心的问题了,她咬牙咽下涌上喉头的酸水,五指能分得多开就分多开,一番扑腾后,中指终于勾到了什么东西。

叶蝉心中一喜,双脚像蛙泳一样往后一蹬,借由小小的推力,她的右手终于抓紧了那东西,凸起的,有一个弧度,冰凉光滑。

她一边拽,一边用身子往前顶,半晌过后,总算向岩壁边前进了一些,叶蝉眨了眨被熏得难受的眼睛,仔细去看手上抓到的玩意,好像是一只防毒面具,玻璃视镜上被泥浆糊满了,她用手指擦了擦,趴近了再瞧——

“啊!”

难以忍受的恐惧化作一声尖叫,叶蝉死死咬住下唇,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一眼周遭高企的岩壁,还好,那些大灶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鬼头蝠似乎也没有追来,她忍了忍,终于狠下心低头再一次去看那只防毒面具里睁大的青灰色的眼睛。

明明没有光,明明很模糊,但那双眼就是清晰地刺进了她的脑海,几乎凝结了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里的元素,一双僵硬、浑浊、了无声息的新死之人的眼睛。

惊恐之下,叶蝉手一滑,身子侧歪,不得不用力摁住那只面具借力,被她的身体重量一压,防毒面具沉进泥浆中,与面具相连的半截肩臂却露了出来。

这是一具完整的人尸。

他身上穿着着迷彩服,浸湿后摸起来很硬,身体已经完全僵住了。

叶蝉壮着胆子,把手伸进黑泥里面贴着他的身体摸寻,发现他的姿势很奇怪,不是平直的,手臂一前一后,好像在摆动时突然就死了,她摸向这人的腰,想找找有没有能用的装备,这一抓果然就在他的腰带上摸到了一截铁棍。

铁棍的尾部有个锁扣,和腰带扣在一起,叶蝉试了试,在锁扣上找到了活口,拽了几下,终于把那个铁棍抽了出来。

竟然是一支户外手电。

叶蝉乐得呲了呲牙,低声说:“大哥,多谢你慷慨爆的装备,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我一定——呕——”

没说完,她实在没忍住,一口没消化完的压缩饼干渣就吐了那人满面具,叶蝉呸了两口,又嫌弃又亲切地坚持道:“……我一定继承你的遗志,从这个鬼地方爬出去。”

人有了光,就像穴居的山顶洞人有了火种,文明从此萌发,叶蝉也觉得自己又行了,她用一些黑泥糊住手电的玻璃片,然后摁开了照明模式,登时一片幽幽的弧光就照亮了她身前的一小片泥潭。

很好,不仅能用,而且电力还杠杠的。

叶蝉用手电照了照四周,这一照,刚雄起的心立马又凉了大半截。

只见四周狭窄的岩道围裹着她所在的黑泥潭,整个洞穴如同腔室,看起来很像是个宽肚瓶,而她就是那个被收进了瓶中的孙猴子,黑泥潭里裹满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骸骨,还有一些没消化尽的,就和那具羊尸一样。

一想到她居然在这种和消化液一样的泥潭里扑腾了半天,“呕——”

她的声音被岩壁层层反射放大,传导到腔室的上端,突然她头顶十几米的一处岩隙里动了动,一些碎块的泥土纷纷落下来,沙土迷了她的眼,叶蝉甩了甩头,却发现一缕微光顺着天顶投射下来,再一看,这宽肚瓶果然是有口的,窄口离得太远,就像一枚小洞。

叶蝉不由得瞪大了眼:“我靠,是居然是通的!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

哈没两下,那小洞四周的土似乎又松了松,像是外头有人在挖,叶蝉喜不自胜,连忙大喊:“外面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那人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救,土屑掉落的速度更快了,不多时,小洞扩大到两个巴掌大小,几乎能挤进一个人的头了,叶蝉看见上面的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好像是有人探了半截脑袋进来看。

叶蝉生怕那人发现不了自己,赶紧擦亮手电的玻璃片,点开强光模式,去照那个洞。

如同是黑暗舞台上的一束聚光灯,强光手电将姗姗来迟的主角带到叶蝉的视界中,叶蝉都快哭了,这主角她熟啊,不就是才分别不久的鬼头蝠吗!

鬼头蝠骷髅般的脸钻出山洞,接着是它圆鼓鼓的身子,然后奇长的翼翅一展,围着岩壁便盘旋下来。

空对地,赛狗屁,她还陷在泥潭里动弹不得,这不是纯纯欺负人嘛!

叶蝉吱哇乱叫地狂挥手电,强光像长枪一样在腔室中乱捅,她整个人扑腾起来,眼看那硕大的鬼头蝠瞅准时机避开光柱向着她的脑袋俯冲下来,叶蝉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儿,竟一手把自己的亲兄弟提了起来,用他的防毒面具结结实实挡住了一击。

借着冲击的力道,她猛地扑向了岩壁,那只鬼头蝠好像也被撞得有些懵,飞起来又撞了两下石壁,最后悠悠晃晃地飞到天顶,挂在一朵倒垂的石晶花上。

突然之间,你好我也好,两厢歇战,鬼头蝠瞪着眼睛,用爪子抓了抓自己的额顶毛。

叶蝉喘了两口气,狂乱的心跳稳了一稳,她紧紧贴着泥潭边缘,手上一个劲儿摸索着抓点,越摸越觉得不对头,这岩体摸起来凹凸不平,但凸起来的地方边缘光滑,好像是雕刻出来的,而且手感也很奇怪,坚硬里又仿佛带着一丝回弹,仔细感觉的话,好像是某种硬肉。

她灵光一闪——对,就是肌肉,那种体脂率特别低的肌肉。

等等,肉?

叶蝉心里一突,用兄弟挡住后背,把手电打到了岩壁上。

光照之下,她发现自己贴近的这面岩壁上部有一条不很清晰的分界,分界两端呈现出不同材质般的反光,她所抓的这一片,看起来更像是一种锈蚀后的金属,青黑青黑的,其中有一些粗线条的雕刻,一半在黑泥上,一半在黑泥下,看不清到底刻了些什么。

又像字又像画。

她是考古专业的研究生,对于金文壁画一类的东西颇有涉猎,跟着导师也不止下过一次地了,她的研究方向还很冷门,研究的上古神话的分支,涉及大量的甲骨文翻译和象形字的研究。

额外一提,训诂学也是她擅长的学科,虽然也很小众就是了。

这倒还真是撞到了她的专业上了,叶蝉的好奇心一起,恐惧感连下几级,忙用手去摸岩壁上的刻画。

恨啊!相机!她怎么就没带相机呢!

没等她摸明白那雕刻到底是什么东西,脸上突然被一支长须给挠了挠,叶蝉精神刚集中起来,有些恼:“别闹。”

说完,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僵着脖子略一抬头,见自己脑袋边的岩壁上挂着一只巴掌大的灶马,黑豆眼正觑着她的手,像是也有意思跟着研究研究似的。

“…我…去……”

那只大灶马尾部一抖,发出‘嘻嘻嘻’的细响,然后叶蝉便听见身后的黑泥潭里竟然到处开始回响起那种嘻嘻嘻的鬼动静。

她不敢转头,但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了,这个泥潭子,该不会……是这些大灶马的饭盆吧?!

叶蝉咽了一口唾沫,心中大呼天要亡我,前有狼后有虎,这是要逼她乌江自刎啊!

正在绝境之中,天顶那只鬼头蝠也像是开餐了,兴奋地扇了扇翼翅,对准一只浮在泥潭面上的灶马便飞了下来——

这瞬间,叶蝉不由闭上了眼,却突然听到岩壁上面传来顾弦望的呼声:“师兄!叶蝉!黑娃!你们在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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