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小狗得救后,两人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观景台的红色栏杆映入眼帘。江之岛的日落,是一场缓慢燃烧的梦。

天色从蔚蓝向绯红过渡,像是一幅无声的晕染画,笔触流畅,情绪幽微。海风裹挟着一丝淡淡的咸味,缠绕在行人脚踝,轻轻拂过沙滩上的贝壳,又吹散了少女额前的碎发。远方的富士山静默矗立,剪影嵌入天际,与夕阳交相辉映,仿佛千百年来都在等待这一刻的余晖铺洒。

神社的鸟居被霞光映得赤红,如燃尽的余烬,氤氲着古老的神秘气息。渔船缓缓归港,桨声与海鸥的啼鸣交错,如同旧时代的一首和歌,吟诵着不变的离合。游人渐散,情人们的呢喃隐匿在潮声里,连背影都被镀上了温柔的金光。

那夕阳,恍若一颗缓缓沉落的心事,将整个江之岛都染成寂静的金红色。而那一点一点被吞噬的光亮,竟像是旧梦未醒——短暂、瑰丽,终究化为一抹温存的余温。

两人凝视着落日都有些失神,长久静默无语。后来关佑问过关赫看日落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得到的答案是,此生无憾。

关佑拍了许多日落的照片发给关乔龄,收到的是少女懊恼的语音条,不过旋即关乔龄就自己安慰自己这次的遗憾是留给下次来镰仓的自己弥补的。

日本之行的最后一天是去那个因火花大会而闻名的地方——热海。烟花和八月是日本绕不开的隐喻。

花火大会是一场夏日青春病,它似乎是所有日本旅行的**,是所有人期望值的顶峰。

对于女孩子的花火大会,浴衣也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关佑和关乔龄早早出发前往了预定的租借浴衣的店子。

琳琅满目的款式让两个小女孩挑花了眼,经典素色浴衣,雪白,淡蓝,浅紫,点缀着细腻的樱花,梅枝或青竹,低调而不失雅致。旁边的是京都风传统设计,藏蓝底色上绣着金色流水,或是深红与墨黑交织,颇具端庄古典韵味。最里面是少女们的最爱,梦幻系浴衣,粉色,淡紫,嫩黄印着繁复的牡丹和绣球花,或是跃动的金鱼和萤火虫,一眼望去像是盛夏夜晚的童话。

关乔龄最终选了一条淡紫色绣球花款式轻盈的布料贴合着她纤细的身形,紫粉渐变的绣球花点缀在袖摆与裙角,随着她轻轻的步伐微微晃动,宛如被夜风拂过的花丛,温柔又灵动。金线勾勒的金鱼浮游在衣襟间,衬得她眉眼间带着一点不经意的俏丽,好像下一秒就要随着夜晚的灯火悄然跃入人群。

关佑似乎很适合古色古香的穿搭,穿上浴衣连关乔龄都愣了愣,疑心姐姐被人夺舍了。

她站在店里的铜镜前,藏蓝色的浴衣勾勒出身形,像夜色中的一抹剪影,沉静,却藏着锋芒。金色的流云在衣襟间浮动,静谧,像是午夜初降的夜雾。

她轻轻束紧腰间的帯结,指尖触碰着深红色的织物,收束的弧度贴合她纤细的腰身,像一把沉稳的折扇,将情绪藏在温和的外表之下,稍微用力,便能割破夜色的缝隙。乌发间的银簪映着街角昏黄的灯光,干净、冷冽,没有过多装饰,就像她眼底的光,静静浮着,并不显露。

两人对自己的装扮都颇为满意,又是盘发打扮一番,夜幕已经有些暗沉。四个孩子会面一致决定先去夏日祭的小吃街逛一逛。要到八点时再走到预定的座位区。

那天吃什么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大家嬉笑打闹的剪影,那时候的时光是如此纯粹,每个人都还没有为了利益面目全非,或许属于四个孩子的花火大会只能永远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关佑在去加拿大的第二个夏天又去看了一次花火大会,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想来想去,花火大会还是要和那些至关重要的人一起去看,拥挤的电车,无尽的排队,漫长的等待和烦闷的夏夜,这些都只有和一些人在一起时才觉得不那么煎熬吧。

这天的晚霞红得像凤凰涅槃的烈火,晚霞褪去剩下的则是满天繁星。很巧,晚霞,花火,星空这些要素恰如其分地凝聚在一起。四十盏花火同台竞技,歌颂着山河湖海,故人故乡,神明福祉,讲述着城市历史,土地共生,战争不仁,期盼孩童能有无忧的童年和光明的未来,不过是千百年来人们最朴素的愿望。

关佑曾不止一次想象不死鸟升空的模样,叠叠火光在天上炸开并掉落时,大脑的神经末端都在起舞。

忽的想起很多年前不知在何处读到的一句话:“在庸常的人生里渴望一场花火大会。便之于在冬天怀念夏天,在晴日渴望雨季,倒未必是夏天和雨季多么好,只是人终究会诗化未曾经历的东西,我哪里都去得,唯一不想活在此刻。”

漆黑的夜空像是深渊吸收着每一对充满期待的目光,在那一个澎湃昂扬的瞬间,万千烟花在顷刻间绽放,亦是火光生命的终结。但那天看到这些景象的人们,那时那刻的心情、以及空气中留存的声音和气味,清清楚楚地铭刻在每个人人的记忆里,多年后被提起仍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能量。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火焰旋转而上明亮而夺目,短暂地消失后又像盛开的流金夏花般庞大的爆炸。五光十色,关怪陆离,细碎又紧凑,一丛一丛,向远处,向天空,向海面,向人群,似乎要把整个空间都用烟花填满。

一切的等待似乎在一瞬间都值得了,人在太幸福的时候会落泪吧,关佑摸向眼角时感受到了湿润。

四个孩子并排站着,此时此刻没有人言语。关赫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四周是嘈杂的人声,贩卖苹果糖的小摊,纸风铃清脆的响声,孩子奔跑时的欢笑……一切都是盛大的、炽热的、带着香气的梦境,目光聚焦时他看到了烟花下的关佑。

她静静地立在那些明明灭灭的灯影之下,藏蓝色的浴衣衬得她瘦削而挺拔,金色流云与红梅在衣襟间浮动,像是一道温柔的光,遥远而静谧。她微微偏头,髻间的银簪轻晃,映着漫天绽放的烟火,折出细碎的冷光。他忽的想上前叫一声她的名字,可是开口时却只觉喉间酸涩,他们并肩而立,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Surprise! 我们一人一条。”关乔龄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四根红绳子。

“佑佑姐这是你的,你们俩的,这可是我亲手编的,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这象征着我们四个永远不会分开哦。”

红绳轻触时能感受到细微的纹理,一圈一圈的连接并不是很整齐看得出来手工编织的痕迹,关佑惊讶于自己竟然不知道关乔龄是趁什么时候悄悄编的,但当下却也只剩感动。她摸了摸收尾的小结和坠的小银珠子,忽然觉得大家要是真正的一家人似乎也不错。

“有心了嗷乔龄妹妹,咱们下次过几年还一起来看烟花。”关棣勋边带上红绳边说道。

关乔龄眼睛亮了亮,“好啊,那就十年之后,不知道到时候咱们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好!”又一轮烟花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四个孩子未来的约定。但是烟花不是明灯指不出未来的路。后来的他们站在对立的战场,将彼此的弱点握在了手中,红绳更像枷锁。

东京之旅结束后很快就是开学了,离开学的日子还有五天,奶奶才终于把关佑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时间节点如此敏感,关佑自然知道奶奶要说的话。

“佑佑,来关家这段时间还适应吗?和弟弟妹妹还想处的来吗?”奶奶拉过关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一派慈祥的长辈做派。

“一切都很习惯奶奶,弟弟妹妹都待我和弟弟不错的,我们俩都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关佑握着奶奶有些粗糙的手大方的回应到。

奶奶点点头,很是满意,:“马上要开学了,我看你之前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有没有考虑过要上国际学校呢?既然你回了关家,我们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

“当然奶奶,国际学校的教育资源都很先进,只是恐怕我还要提高一下我的英语,之前的学习在口语上和国际学校还是有些差距的。“

没有料想到关佑这么快就能答应,贺冯华(奶奶)顿时感到欣慰许多,唐楚悠的女儿可比她本人识趣太多了。

这个没事儿的佑佑,你的英语成绩我找专门的对接老师查看过,上这个高中绰绰有余的,你保持好就行。”

“好的奶奶,我肯定给您和爷爷考个好成绩回来。”关佑笑咪咪地拉着奶奶的手承诺。

“正好啊,还有其他和我们家交好的几个孩子也要去顺义国际上学,你呀可以多和几个孩子认识认识。”

关佑乖巧地应下奶奶的叮嘱,一一记下了几家人的孩子,就下楼为开学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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