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像是被烫到，把视线从男人胸膛移开，不敢再看。

“抱歉……”

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又干巴巴地道了一句歉。

实在太尴尬了。

苏知没有想到过，这辈子他会遭遇这种场景。

突然……撞到别人胸上。

虽然alpha和beta间没什么好避讳的，但苏知从来没和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还是他自己“主动”的，难免觉得窘迫。

他刚刚挣扎的时候，好像蹭了两下。蹭的扎扎实实，那种独特而鲜明触感还印在鼻头和脸颊上，泛着挥之不去的热度。

人在尴尬的时候往往会装作很忙，苏知伸手揉了揉鼻尖，结果没控制好力气，刚才正面撞到的鼻尖还在疼，一揉更是酸楚得眼底酸涩，差点逼出眼泪。

苏知呼吸窒了一瞬，克制住没让自己发出痛哼。

男人看着他的视线随着苏知的动作，移动到他鼻尖，顿了一下。

苏知自己看不到，他鼻尖因为疼痛泛起了明显的红色。

不仅是鼻尖，他脖颈、耳后、眼尾，这些皮肤薄的地方，都浮着浅淡的红色，从男人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的一清二楚，透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被什么辗转碾过一般。

苏知平日里常常神色淡漠，清丽疏冷，让人即使心动也不大敢上前，如同只能远观的高岭之花，朝山云雾,此时乍一染上颜色，眼底有了情绪，陡然生动起来，显出几分鲜活的神态。

像一株平日里将花瓣拢得严严实实的玫瑰，被冒犯地蹭了一下后，泄露出几分缀着露水的香气。

可主人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丝毫自觉，含着水汽的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着，纤长的眼睫遮掩住琥珀色的眼瞳，像遮住一颗浅色的宝石。

男人看了几秒，在苏知察觉到注视前把视线移开：“没关系。也是我没看路，抱歉。”

他声音依旧沉稳，像是完全没把被人一头撞到胸口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也不关心被弄乱的衣物，转而问道：“花店还营业吗？我想订点花。”

苏知愣了一下，说：“营业的。”

……

苏知看了一下库存：“不好意思，店里的S级白山茶没货了。最新订购的一批，需要五个工作日左右到货。”

男人跟着苏知进店，说想买几株白山茶，只要S级的。

但他来的很不凑巧。

上午的那个订单，正好把店里剩下的唯一一株S级白山茶买走，新订购的还没到，中间出现了一点时间差。

z城这边客流量少，店里各种品类的花草存货不多。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花店，当半个编外实验室用的，花店只是当个幌子，订货补货这些就随便了，况且本身S级别的花因为价格昂贵、保存困难，大部分花店都不会准备现货，都是等客人需要再订购。

要是往常，面对这种缺货的情况，苏知就会算了。

毕竟他只是来这里散心，不是真的来花店打工当牛做马，没有营业额的需求。

但因为先前发生的那件尴尬的乌龙，苏知心底有些愧疚。

z城地广人稀，花店不多，S级的白山茶，去其他花店极大概率也找不到现货，再下订单向供货方订购，还没有他先前订购的那批速度快。他犹豫片刻，问道：“不着急的话，等到货了我联系你，可以吗？”

“嗯。”男人点了点头，稠黑的眼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点头同意了苏知的提议。

没等苏知询问，他自觉地将自己的通讯号用一旁的便笺写下，递给苏知。

临走前苏知问他：“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我姓谢。”

苏知：“好的，谢先生，到时候联系。”

男人：“麻烦了，多谢。”

男人走出花店，撑着一把深色的伞，抬步走入簌簌的雨中。

宽大的伞握在他手中如同玩具，稠密的雨丝斜斜打在伞面，男人腿长走得快，没过几秒就融入夜色中，消失无踪。

……

把花店关门前，苏知加了男人留下的通讯号，然后回到附近的临时住宿的公寓。

花店不做线上宣传，没有公用账号，苏知只能用自己的私人账号。

临睡前，苏知洗漱好，窝进被褥中准备睡觉。

通讯忽然响了一声，苏知拿起来，点开，发现是导师发来的消息。

导师询问他实验样本0409的情况。

苏知的导师穆晴，是天然植物研制信息素制剂的专家。

苏知从研究生的时候开始跟着她。

用外源激素中和信息素以缓解发情期和易感期的痛苦，并不是一个新概念，以相似原理研发而出的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抑制剂早已上市上百年，普遍使用。

但人工抑制剂的副作用十分显著，有一种说法称长期使用人工抑制剂与慢性自杀没有区别。

而这种植物身上释放出的天然抑制剂，经过合适的提取处理，副作用只有人工抑制剂的10%，相比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大约三十年前，有学者发现自然界中存在极少数的植物，能够释放一种和信息素互相作用的特殊物质，缓和AO因信息素紊乱产生的异常。

这项发现最初被披露时，迅速引起了业界狂热，无数学者涌入，无数人想要在这个前景远大的领域中有所建树，让自己的名字在信息素研究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不知为何，信息素仿佛天生携带着诅咒，这些经过人工培育、改良的植株，不仅效果比最初的母本下降，且容易突变出各种各样的致病性状，难以实现大规模量产。

学者们尝试了各种方式，至今都没能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产量上不去，这种天然的抑制剂无法普及，成本高昂，大多在权贵中流通，变成了一种奢侈品。

早些年大批量涌入的学者大多因为寻求不到进展退出，不过也有许多坚持研究。

即便不能量产，只看经济效益，这个项目仍有研究价值，更别提暂时没进展不代表永远找不到突破，未来的图景过于宏大，仍旧有许多人前赴后继地投身其中。

苏知的导师穆晴就是深耕于此的专家之一，挂职在首都研究所，有着独立的研究室，在业界小有名气。

苏知在研究上很有天分，研究生的时候，就能独立带项目，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首都研究所。

苏知回复：[健康状况正常，前半个月生长速度比实验室环境平均下降13%，最近一周恢复正常。]

导师：[那就好。0409对环境的适应性比想象中好些。]

导师没有再追问实验样品的事。

苏知在研究上冷静稳重，他说一切正常，就绝不可能出问题。

她转而和苏知提起家常：[z城最近半个月都是雨季，记得随身带伞，照顾好自己。]

苏知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片刻，问：[会的。研究所那边还好吗？]

苏知想问研究所的局势是否还好，但不好直接询问。

探究所的这一次休假很突然，毫无预兆的通知，况且强制将大部分研究员清离，并不符合实验研究的基本原则。

与其说休假，不如说是隔离。

苏知对人情世故不太了解，甚至于迟钝。

他没多少跟人打交道的经验，离开学校后，由导师护着直接入职了首都研究所，研究进展也算顺利，没亲身经历过什么阴谋诡计、派系权利斗争，即使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仍可以称得上半只脚还踩在象牙塔里。

但苏知并非对这些一无所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这次突然的休假，或许就是牵涉到某些隐秘的博弈，苏知隐约猜到，大概和他们的研究项目有关。

天然信息素抑制剂的研究一直都牵涉到大量利益，是个很敏感的项目。

苏知将实验样品带出实验室的行为属于灰色地带，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就会被追责。

虽然很心疼研究成果，但苏知本人并没有权限把样品带出实验室。

是导师签了权限书，一力担下责任，才能让苏知休假时一并带走0409，使得这株珍贵的实验样品不至于被风**及。

苏知不知道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背后的事他帮不上忙，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照顾好0409。

屏幕亮了亮。

导师：[大概还要两个月，研究所这边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也休息一下，在Z城好好散散心。这两年你都没有休过假，一直待在实验室，太辛苦了。]

[z城风景很好，可以多出去逛逛，和人多交流交流，不过禁区那边人员混杂，和人打交道要有些防备心。你吴师兄在附近工作，我已经和他说过，遇到任何问题找他解决，尽管差遣。]

苏知回复：[好的。]

他在生活上略迟钝迷糊，导师因此产生了他生活不能自理的错觉，在学校的时候，就总是关心他的生活问题，现在苏知外出休个假，还要给他找个监护责任人。

苏知觉得导师担忧过头，他只是不太在意很多生活小事，并不是真的呆。

但毕竟是好意，不好反驳，只能乖乖应下。

和导师聊完，苏知正想关闭通讯，忽然又有一条新消息提示。

一个陌生账号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哦，是今天那个不小心撞到的——

苏知赶紧打住思路，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他鼻尖又有点热烘烘的，发痒。

苏知原本想要在通讯中给男人备注上“谢先生”，他有意很礼貌地问了人家姓，就是为了这个。

结果现在对方通过申请，苏知看到账号的名字就是干脆利落的“谢疑”两个字，像是男人的本名。

苏知：“……”

好吧，白问了。特意应用的人类社交技能宣告多此一举。

谢疑的头像是系统默认的深色风景照，很冷淡的样子，和在店里见过寡言沉稳的印象重合。

苏知不是话多的人，加上了好友，也没有给对方发消息。

他关掉通讯页面，很快在簌簌的细雨声中陷入沉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撞到了鼻子，嗅觉很敏感，苏知在半梦半醒间，恍惚闻到一股没有被沐浴露冲洗干净的淡淡薄荷味，在梦中有点委屈地皱了皱鼻头。

……

另一间公寓里，谢疑在听下属汇报Z城禁区相关的情报。

如果苏知在这里，会发现男人的气质和他白天在花店里见到时，已经截然不同。

虽然都是没什么波动的神情，但卸下那层温和沉稳的伪装后，男人眼底呈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漠然，漆黑的瞳孔比窗外的落雨天色还要稠黑。

室内灯光冷白，打在他英俊到不似常人的脸上，恍惚像一只在灯光下批了层人皮的俊美怪物。

下属忽然想起什么，提了句：“长官，今天那个研究员有问题吗？他对首都研究所的事知情？”

谢疑看他一眼：“大概率不知情。”

下属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这个研究员生平和人际关系都很简单，除了跟穆教授走得近，没什么特殊的。非要说的话，就是确实长得很好看。”

好看到他这种见惯了各种人的，都印象深刻。

不知为何，话音刚落，下属忽然觉得周遭空气一冷。

空气里浮现出微凉的薄荷味儿，很淡，只泄露出来很微量的一部分，却瞬间让下属头皮发麻，双脚钉在原地，脑海里疯狂拉响危险预警。

那是谢疑的信息素。

enigma信息素。

下属额间浮现出一层冷汗，没敢抬头，整个人一动不动，呼吸都放到了最慢，陷入下意识的僵化反应，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图在绝对的阶层碾压面前求生。

谢疑是enigma。

社会舆论都说alpha攻击性强，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enigma的存在。

enigma由alpha二次分化而来，信息素比alpha还要强势和暴戾，甚至能够强制标记alpha。

因为数量极少，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上面有意压下了enigma的存在，封锁消息，并不为普通大众所知。

下属已经是级别很高的alpha，但在谢疑这种enigma面前，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谢疑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氛围：“没事，只是有些走神。”

下属：“哦哦。”

危险解除，他伸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不敢跟谢疑讨论刚才是真的走神还是假的走神，将话头扯回禁区上。

enigma信息素是个雷区。

enigma的信息素强度既然能够碾压alpha，那么aplha的信息素过量以及失控的问题，理论上也应该在enigma身上翻倍出现，没有任何一种超出常理的力量不需要承受代价。

谢疑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控制得很好，方才算是极罕见的失态，但下属知道这绝不是因为谢疑的信息素足够温驯。

——仅仅是一缕enigma信息素，方才他已经切切实实地和死神擦肩而过。

下属隐约听说过一些，据说enigma的信息素，要用特殊的方式才能处理压制。

谢疑先前休养了好几个月，应该就和这些有关。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些隐秘不是他可以探寻的，还是少问为妙。

身为情报方面的资深工作者，下属深谙好奇心越少活的越久的道理。

总之，说回正题。他们这次前来z城，主要任务是深入禁区探查情况，推动禁区解禁的进程。

半年前，禁区中心位置检测出特殊信息波动源，评估危险程度高。

由alpha去排查，如果等级不足以对抗波动源，容易引发信息素暴动，造成恶劣后果，所以最终选定由enigma主导执行。由于谢疑前几个月在修养，这个任务一直到现在才启动。

这一程里，调查那位同在z城、被牵涉进敏感研究项目的beta研究员，只是顺带。

是谢疑看了一眼，随手挑出来的任务，原本并不是他们的工作。

·

离开长官的公寓时，下属alpha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点突兀的疑惑。

等等，既然那个beta嫌疑不大，长官为什么要特意加上对方的通讯？

表面上是beta主动向谢疑询问了联系方式。但在他们实际接触那个叫苏知的beta前，早就已经对他本人的详细资料，包括花店的信息、交易情况、订货往来等等了如指掌。

谢疑是故意提出想要购买，明知已经没有存货的S级白山茶的。

又在明知道花店没有公共账号的情况下，留下了联络方式。

从头到尾，都是谢疑在故意诱导对方。

下属：不对，我有亿点点疑问[问号][问号]

这一章也发红包，亲亲大家[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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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