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岚无疑是A大最难追的学长。

据说从他入学以来，告白的人络绎不绝，成功的人从来没有。

对此我曾不屑一顾，哪个树不是树，为什么要一起吊死这棵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啊！

直到我真正遇见他。

在回宿舍路上，我看到路边有一个青年正在抚摸着一直流浪的小猫，神情温柔。他穿着白色的毛衣，留着亚麻色的短发，碎发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偏偏让人感觉到很强的亲和力，唇边一点小小的痣化解了纯然气质，平添了一些蛊惑人心的魅力。

这个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了，他冲我微微一笑。

这种温柔挂的男生，本来一向不是我的菜。

但是我的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魅惑了，不由得浮现出一连串溢美之词。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就像黑洞一样，一旦靠近就会被没有理由地吸引，这引力打破所有物理规则和定义，连光速都无法逃逸。

于是，在即将毕业之际，我终于还是主动成为了那棵树上的亡灵之一。

一旦经历一次失败，就可能次次失败，跌落谷底。一旦到了低谷，就会发现人生处处是低谷。

在和他告白后没多久，原本富庶的家里破产了，欠下1000w巨额债务。又赶上毕业即失业了，和1000万个找不到工作的应届生同台竞技。房产卖了，户口成了集体户。

于是，我使劲浑身解数，在女仆咖啡厅找了一份工作。

为了生计，出卖脸皮，这本没什么丢人的，何况时薪还挺高的。养活自己的同时，还可以替父还债，虽然是杯水车薪。

一切的前提，只要不碰到熟人就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当我穿着女仆装，戴着猫耳朵，激情四射的喊出那句：

「主人，您的咖啡来啦～」

我发现什么东西悄悄地碎了。

眼前的人对我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正是轮回梦魇的主人……

…………

五年来重复的梦境都是相似的场景。

黄昏的走廊里，被树影揉碎的阳光染红了他的发梢，他的静静地凝视着我，眼角眉梢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一副谦谦君子，温良谦恭的模样。如果有什么比喻可以适配的话，大概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清新的绿色，一丛翠竹，一捧渌水，一杯绿茶…

我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目光落在他的嘴角上。

听到我的告白，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似乎心情不错。

但是随后，他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心情十分轻松、愉悦的、拒绝了我……

他现在的神情，于当年拒绝我的时候一样，笑吟吟的，莫名非常令人恼火。

他一定是认出了我，但是他并没有挑明。

「谢谢……麻烦您再给我接杯水。」

他旁边的男伴打断了我的思绪，他面色有些苍白，话语间伴随着咳嗽。

「好的主人~请稍等哦！」

我带着热情洋溢的微笑，快速的转身逃离这个黑洞。

即使他依旧是那个梦魇，我已经努力过了，也接受现实了，于我并没有什么遗憾。

只要我不再靠近黑洞的视界，我就不会陷入其中。

「桃子，三号桌子的客人要一杯水，你可以帮我送一下吗？」

「你咋不去…他骚扰你？」桃子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做这个工作被人骚扰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那边坐着的那个帅哥……」我下意识看向那个背影，露出一副悲怆的神情。「他狠狠甩了我…」

桃子了然，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接过了我的餐盘，接替了我的任务。

我也准备继续履行我的社会性死亡，对着其他客人继续喊「主人」。

「主人，你没事吧？」

在我专注于赚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我看到季星岚对面的男士在剧烈咳嗽，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随后猛烈的抽搐起来，水杯被打翻在桌面。

季星岚和桃子一人扶着他，一人在给他顺着气。

「可能是被水呛到了。」季星岚说。

呛到会抽搐吗？？？显然这个人是突发恶疾啊！我赶紧去呼叫了店长，等我和店长拿着急救包回来，餐厅里充斥尖叫声，我看见一片狼藉，歪斜的餐桌和摔碎的水杯，满地的咖啡。

那个灰色西服的客人，竟然扑到了桃子身上，把她按在桌子上，两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肩头。

「快快快报警！！」店长开始结巴了。

「非礼啊！！」桃子疯狂地挣扎，此时季星岚和几个客人试图将他们分开，但是那位客人像疯了一样，就是不松手。

我和警方描述信息，一边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情况。

那位客人像是突然发疯了一样，眼睛猩红，皮肤惨白，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扭曲。

那是动物狩猎时候的眼神。

随后，他突然张开了嘴，像动物准备撕咬时一样，扑了下去。

啪——

他的脸撞击在菜单本上。

原来是季星岚迅速抽出旁边的菜单，横在二人中间。

放下手机，我看着灰色西装的客人还在扭动，想要突破菜单的防线，以人类的牙齿，想要要穿一本菜单，还是比较困难的。

在扭动的过程，我瞄到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血管因为愤怒激动而喷张，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瞄准他暴露的颈动脉，然后一记手刀重击。那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季星岚一把接住了他。

桃子终于挣脱出来，痛苦扶着肩头的呻吟哭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店长回过神来，搀扶着桃子，快速的拉开了距离。嘱咐我疏散剩余的散客，收拾残局。

看来她的肩膀可能被捏的骨折了，需要简单处理一下。我顿时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我要求换班，受伤的可能是我了。眼前的景象…和惧水的狂犬病发病有些相似。

季星岚扶着男子，「你有绳索吗，借我用一下，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他行为的危险性，我怕他醒过来再次伤害别人。」

我拿来了绳子，季星岚利用打包货物的绳子将男子双手绑了起来，绑在了凳子上。

店里就剩下五个人，店长在职工室安抚桃子。我想和桃子道歉，但是她看到我就更激动了。于是我决定先拿着清扫工具，开始收拾残局。

季星岚在和他的男伴等待警察。

眼前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一幕就像在做梦。

突发的狂犬病咬人，受伤的同事。

这个我曾经猛烈追求的人，

狠狠拒绝了我的人，

这个梦魇，

现在就在我眼前。

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小凌，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厉害，就像当年比赛的时候，你把我ko掉的时候一样。」季星岚的情绪依旧显得很平静，就好像所有的混乱都从未出现过一般，他温和的注视着我。

那都是当初为了追求他的手段罢了，

眼前这个人，脸庞经过时间的打磨更加成熟稳重，有了成熟男性的魅力，我并不打算继续被他的蛊惑。

曾经那个骄傲，自信的女生，如今已经成为金钱的奴隶。如今的我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看来他打算等警察到场，但是我并不想和这个魅魔多待一秒。

我扫了一眼满的地狼藉，脸上挂上了待客标准的微笑。

「哈哈…只是侥幸赢了而已。我还要收拾一下，您能不能让开。」

「我帮你。反正也要等警察。」他蹲下，似乎真的打算帮我清扫。

「不不不，您是客人，这是我的工作。」我连忙把他扶起来。

他没有继续坚持帮我，也没有走。坐在旁边一个整洁的餐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而我穿着女仆装佝偻着收拾地上的残渣。

此时此刻，我真像一个匍匐在他脚边的女仆，而他！像！是！我的主人！

「他是您的朋友吗？」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奇怪，我开始没话找话。

「不是，他是我的客户，你在这边做兼职？」他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个人兴趣而已。你现在把你的客户绑起来了。」我试图将话题从我自己身上转移开。

「我以为你会从事天文相关的工作，大学时候我们不是都在天文社吗？你的出勤率一直都是第一名。」

「学长……倒是没怎么出席活动。」我低着头，不愿意回忆那些，我努力创造共同话题，相遇机会的卑微过往。

「在同一个社团三年，也没说这么多话。」他轻轻笑起来。

是啊，都是一厢情愿的暗恋而已。

试图暗恋转明恋，直接导致这段感情中道崩殂。

…………

遥想当年，我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夸一句人美心善学习好不为过。

在一个体育课后，干了一杯红牛。

鼓起勇气把暗恋许久的白月光堵在了学校的走廊里。

我知道，他很难追，但是三年，我做了充分的准备。

虽然没有让他主动对我告白，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无所谓谁先来。

夕阳西下，氛围真好。

就是青春年代莫名其妙的自信，让我走上了尴尬的不归路。

「和我在一起吧！」我一只手按在墙壁上，拦住想回教室的他。他被我的突然袭击吓了一瞬，靠在了墙壁上。我设想这是一个很霸气的姿势。但是，因为他比我高一头，我还是需要仰视他。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些许惊讶缓缓的转变成一种很愉悦的表情，他的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正以为一切会走向HE的我，却听到了拒绝的话语。「对不起……我想，我们并不了解。」

不了解？第一次女追男的我陷入了短暂的困惑和放空……

我在你身边刷了三年的存在感……

在考试的时候，在你很擅长的科目，努力地超过你了啊？

在你参加的天文社，几乎和你周围每个朋友都混熟了啊！

在你参加的格斗比赛，我也很努力的击败你了啊。

……好像有什么不对？

所有联系都是间接的，我很了解他，但他对我…似乎真的就是一个脸熟的陌生人？一个学校的同学？一个社团没怎么碰过面的学妹？一个赛场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对手？

「哈哈……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一瞬间我觉得他这个答复非常合情合理，同时感觉到自己非常的唐突，我放下了手，打算转身灰溜溜的离去。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互相了解。」他笑着说，眼睛弯弯心情依旧很不错的样子。

因为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开心，我以为我们之间未来总是有可能的。

直到我家里面破产，父亲入狱，欠下了巨额债务。

这一点如果，这一点可能性，成为无限轮回的梦魇。

………………

「凌月瑶。」

我下意识地抬头。

还是那沉静的灰黑色眼睛，带着礼貌和善的笑意，让看到他的人感觉如同春风拂面。这次离得很近，可以看到灯光透过微微卷的头发，映出了不属于本来的咖啡色。又不断的唤起黄昏的阳光洒在他的发梢的感觉。

「好像不太对劲。你看外面。」他的话语把我从告白失败的梦魇里拽了出来，回到现实。

我恍然抬起头来，在咖啡厅外面是一片混乱，人们慌乱的四散奔逃。咖啡店四周充斥的汽车的鸣笛声和尖叫声。

「我去！！！什么情况？？？」我腾的一下站起身。

「不知道，似乎发生了什么暴乱，我们去职工室躲一下，这里可能不太安全。」季星岚短暂思考一下。「你有门锁吗？」

「我来锁门，他怎么办？？？」我一脸懵逼的锁着门。

「他也不太安全，我们先把他放进厕所吧。」

我和季星岚合力把男客户连着厕所放进了卫生间里面，冷漠无情的锁上了厕所门，接着关闭了店里的灯，营造没有人在店里的景象。接着，我们摸黑走到职工室的大门。里面隐隐还有抽泣和对话的声音。

「店长，我可以进来么。我有话想说。」我敲了敲门。

「不行，我现在还不想看见她，一看到她就来气。」桃子不满的声音传来。

「行了，你别闹脾气了，这也不能完全怪小凌，回头向工伤保险经办机构申报工伤。小凌，是警察到了吗？」店长没有理会桃子，打开了门。

我看到桃子躺着，肩上夹着硬纸壳版固定，冲我翻了个大白眼。

嗯…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道歉。

「是这样的，外面似乎有一些暴乱的情况。我们希望可以进来躲避一下。」季星岚说。

「什么暴乱？？」店长紧张的探出了头，看到落地玻璃外一片混乱人群四散奔逃。

「我去！不会有随机砍人伤人事件了吧？」店长缩了回去。「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我们已经锁门关灯了。」我压低了声音。

「反正都锁门了，你就跟外面呆着呗，里面容不下四个人。」桃子阴阳怪气的说。「反正大门锁着，警察来了也得有人给看着开门不是。」

我理解她的不爽快，毕竟是我引起的。

「那好吧，我在厅里，大门锁着应该很安全。学长你和他们一起……」我说。

「那我和你一起吧。」季星岚打断了我。

「那好吧。你们两个人应该安全一些。」店长把门关上了。

落地窗倒影着慌乱的人群和混乱的车流。看着街上的胡乱的场景。我多少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遇到案发现场进行时。我拉着季星岚到吧台背后藏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仔细地观察。

「……这是做什么？」季星岚莫名其妙，但也和我一起蹲下，向外窥探，他的身形比较高大，弯曲在地上看起来有点委屈。

「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全，万一是持枪的恐怖袭击者呢。虽然关了灯，但是外面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我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随后继续向外窥探。

在回过头的瞬间，在人群散开的间隙之间，我们看到了这场骚乱的源头。根本不是什么随机砍人事件……

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一个扭曲的身影，缓慢的，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再向前追赶着人群……

不……不是一个…还有更多混在人群之中的…

这是什么……？他们在做什么……？这是不是我的另一个梦魇……？

我看到有一个被人群推搡摔倒的人被扑倒、啃食……

是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