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春夜,秦昭华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变成一头鹿,低头竟见雪色皮毛覆住手掌,十指化作覆霜的鹿蹄。
她在林中奔逃,她记不清有多少带刺的藤蔓划过她的身体,多少月光化作银箭朝她袭来。
树梢悄然生长,长成参天密林,织成天罗地网,每片树叶都睁开漆黑的眼睛,审视她的身影狼狈地穿梭在深林里。
她感到力竭,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蹄印在腐叶间拖出蜿蜒血痕,可身后令她恐怖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她听见弓弦拉开的声音。
她跃过溪涧时,听见身后弓弦嗡鸣,箭啸撕裂雾气,震落梢头白露。刻着蟠龙纹的箭矢穿透后腿的瞬间,她倒在溪水里,血珠顺着箭头滚落,与溪水交融成绯色丝绦,漱漱流走。
少年碾过满地碎叶而来,踏进溪水,血色在银线绣的蟒纹上晕开。
郑垣彻缓缓蹲下,腰侧的箭袋擦着她战栗的脊背滑落。
少年带着薄茧的手抚上她因为畏惧将要到来的死亡而剧烈上下颤动的身躯。他的指尖自尾椎攀援而上,慢慢地,一下一下,划过她雪色皮毛下凸起的脊骨。
秦昭华闭上眼,一颗泪滴悄然从她的眼角滚落。
但她没有等到她原以为的死亡,少年温热的指腹拭过她的脸庞,为她擦去泪滴。
她睁开眼,他背着冷冽的月光,月华在他的银鳞甲上流动,形成青白色的光晕。
可少年的眼却半笼在阴影里,神色变得扑朔迷离。她看不透他。
“捉到你了。”他开口道。
她忽然听见万物喧杀之声,仿佛在她耳旁炸裂开来。溪水中两人的倒影突然扭曲,与那血同水一般,搅合在一起。
月光从窗棂斜斜切进来,郑垣彻盯着承尘上晃动的流苏,久久不能入睡。
白日里那声“姨娘”。她的唇瓣一开一合,贝齿清脆。她说她是他的姨娘。
晨曦露出了半角,五更天的更声从悠远的地方传来,郑垣彻感觉到喉结下方突突跳动的血管。床帐外的流苏仍在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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