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飞快,到了十二月离新的一年不远了。
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窗外雪花飘絮,江屿垂眸望向窗外,寒风刮着院外那棵树摇荡不定。
还有三天就到除夕了,江揽镜还没回家,俩小孩只有天天点外卖,江屿处处照顾着江时。
江屿不会做饭,但大少爷顿顿都要吃好。
养了几个月,江时的身体变得比来时越发强壮了,不再是以前瘦斤斤的模样,眉眼越发出落。
江屿看着江时那白嘟嘟的脸蛋,忍不住捏了捏,被他和孙姨养的很好,小孩跟他一样家长都不在身边。
他们相互扶持,相互帮忙。虽然江时小小的看起来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有个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
多年漂泊的心有了一个家。
一个人飘荡,现在突然有了定所。
心安理得。
其实江屿也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弟弟是什么感受,他一定会处处护着他。可是,终归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而且已经这么大了。
可小孩没有错,错的是大人。
可他膈应。
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办,只能看着面前的境况,走一步算一步。
江屿心里已经对这小孩产生了丝丝怜悯。
江屿靠在门框上,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阳台窗户没关严,漏着风,冷飕飕的。江屿抬头往外看,下雪了啊。
又是一年冬,他妈死的第三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挺可恨的吧,为了一个出轨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过完除夕和春节,出去找江揽镜的路上被撞死的。洁白的雪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空气中隐隐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江屿赶过来就是这个场面。
八岁的小孩总该知道些什么,江屿看见尸体的时候,脑袋是空的,他哭不出去,只有怔怔的跪在地上。
看着血流了满地的母亲,江屿跪在雪地里,及其缓慢的移动膝盖,没有人捂住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看,不要想。
他看着母亲被撞烂的头颅,里面露出白森森的脑花,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冰雪。
她死了,她丢下她独自去了。
他记得,他那天跪在地上手捧着雪花淡淡的尝了一口,没有味道。
他对他母亲的亲情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尝了之后,反而哭了出来。
可能是自己太过天真了吧。
直到最后120到场,里面的护士抱着他,捂住他的眼,告诉他,不要哭了。
他对过年没什么兴趣,自从舒曼死了后,过年只剩他一个人了。
孙姨每年要回家过年,她自己有一个小孩,她要回去看看她。
舒曼被拉到医院,江屿就在旁边静静看着,手上拽着母亲的手镯。
舒曼身上的血迹被清洗干净,盖上白布,江屿最后看到的,就是她母亲睁着瞳孔扩散的眼睛,怎么都合不上。
江揽镜工作忙,赶不回来,就连那天舒曼在医院被宣布死亡的时候,他也只是露了个面,把钱交了,就走了。
没有跟江屿说过一句话,只是轻轻揉了揉江屿的头,然后打了个电话就走了。
葬礼上,也是简短的讲了几句话,他看着舒曼的遗照,嘴角也只是擎着一抹淡淡的,无奈的笑。
江揽镜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屿,他也只有去逃避的份。
她死了,他也无措了。
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
脑子里乱糟糟的,江屿来到浴室用清水打湿眼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江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电话响了几声,江屿微微皱眉,看着来电显示,接起。
江揽镜:“夏夏,我马上要回家了,等会给你爸爸开个门。”
江屿无声,拿起帕子把脸上的水擦干走到窗边,背靠着墙。
江揽镜:“喂,夏夏?儿子?江屿?!”
江屿眯着眼,狭长的眸子里倒映着细白雪花反射的光。
等了一会儿,江屿才懒洋洋回答道:“在。”
江揽镜:“夏夏,等会记得给爸爸开门。”
江屿:“哦。”
江揽镜想都不用想对面巴不得给他拉入黑名单,过了几秒:“儿啊,你去问问你弟…江时想要吃什么?爸爸回家给你们做。”
江揽镜会做饭,做的也不差,可江屿只吃过寥寥几次。
江揽镜知道他不能在江屿面前说他是弟弟,他要闹。
江屿叫了江时两声,江时乖乖从房间里探出头,江屿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江屿把电话拿给江时,语气有些生硬,“你爸要跟你说话。”
“好,哥哥。”江时小心翼翼接过电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摔烂了。
江屿站在旁边看着,江时有点矮,还不到110cm。
“啧,身高没长多少,人倒是长胖了些。”江屿想。
江屿垂眸,陷进沙发里,眼睛紧闭。
不一会江时便打完了电话,乖乖把手机拿给哥哥。
哥哥,好像睡着了。
江时把手机搁在桌上,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给他哥盖上。柜门太高,他还差点摔倒了。
哥哥睡的很沉,直至暮色渐渐褪去,黑暗侵蚀时才坎坎睁开双眼。
江屿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有很重的起床气,被吵醒他本就不高兴。眼珠黑的格外,脸耷拉下来,身边气压低的可怕。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没响了,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揽镜回来了。
江屿扯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往前走,少爷给别野二楼都开了空调,倒也不冷。
“夏夏,想我没有。”江揽镜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家里面走,可江屿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江揽镜还带着刚刚回来的风雪,肩头上满是细小洁白的雪花,头发被匆匆揉过,乱成一团。
江揽镜身下裹挟着寒意,被别野里的热气一吹,哆嗦了下。
江揽镜把东西放在玄关柜上,冲里面喊道:“小时,爸爸回来了,快让爸爸来看看你。”
江时听见动静,快速跑出来扑进江揽镜怀中。
“爸爸,”江时有些梗塞,眼眶湿润:“小时很想你。”
“胖了,也长高了!”
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长高了,小矮子。江屿在心里吐槽。
“儿啊,爸爸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江揽镜转头对着江屿说。
江屿充耳不闻,转身进了房间,落锁。
“夏夏,出来吃饭了。”江揽镜轻轻叩响江屿的房门。
桌上摆着江屿爱吃的菜,热气腾腾的。江屿眼眶有些湿润,这种场面好久没有出现了,果然亲儿子就是不一样,大忙人江揽镜会抽出时间在除夕夜回来。
除夕夜,窗外烟花齐放,绚丽的光在黑夜奏响乐章,分外热闹。
家家户户把酒言欢,世人皆在期盼新年的到来。
江揽镜也遵循过新年的传统,给两个小孩一人封了一万的红包。
饭后,江揽镜招呼着两人出来玩,给每人手上塞了根仙女棒,江屿不打算玩,江揽镜硬生生逼着他玩。
江屿看着手中的仙女棒,眉间有些无奈,因是新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也想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鼻子有些发酸。
仙女棒在黑夜映发出橙暖色的光芒,江屿盯着,却想起舒曼之前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跟他一起放烟花。雪花好像也不那么冰冷了,橙色的暖光温暖着他,江屿一瞬间有些失真。
夜晚的钟声敲响,寒风裹挟着雪花飘向三人,好像,不那么冷了。
好像很温暖,江屿冷冰冰的心有些丝丝暖流。
江屿抬手揉揉眉心,仙女棒燃完了,他好像又恢复成原样。
刚刚的感觉好像一场梦,现在被打碎了,他也就醒来了。
亲儿子来了就是不一样,过年从不回家的江揽镜破天荒的在这里。江屿一想,自嘲的笑笑。
雪花映照着橙黄的暖光,一根仙女棒进入他的眼眸,仙女棒燃烧光,剩下光秃秃的杆。
“哥哥,”江时走过来牵住他的手,“新年快乐!”
一瞬间,过往的恩怨好像都消散了,他现在只想祝福。
他垂眸,含笑:“嗯,新年快乐。”
很平淡的声音,泛不起一丝涟漪,可江时却很开心,哥哥笑起来好好看。
江时盯着哥哥的侧脸,内心欣喜。
除夕过完了,江揽镜凌晨的飞机,很匆忙。几乎是匆匆跟江屿交待了两声,拖着从未打开的行李箱离开家门。
江时一大早起来就嚷嚷的要找爸爸,江屿不理他,他就一直抱着江屿的大腿不放。
“哥哥,爸爸呢?”
“滚开。”江屿脾气差,连身边的空气都像带着一层冰霜。
江时松开小手,怯生生看着他哥。
江时不懂,明明昨天还在家,为什么这么快就又要丢下他了。
“你爸走了。”江屿还是开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狠不下心。
江时沉默了,看着哥哥点了点头,转身回房了。
他知道哥哥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因为他是一个外来者,是一个抢了别人生活的人。
可他打心眼里喜欢哥哥,可能是那割舍不掉的亲情吧。也有可能是一些其他的东西吧。
年过的很快,冰雪消融,春光回暖。
阳光洒满大地,小树长出新的枝桠。
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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