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
苍清将嘴里的桂花糕吐掉,“最重要的一条,你不早点说!”
她拉着少女往窗户走,“香断了,赶紧跑。”
要问她为什么会相信陌生人的话,这世间都有妖和鬼了,有神再正常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她向来怂得很。
苍清利索地翻出窗,站在空无一人的河神庙院中,满月光照在地上,惨白一片。
“规矩里没说不能走正院门吧?”
不然这么高的院墙,她可翻不出去。
那少女也已麻溜地翻出来,“也没说这大门是指哪个大门,也许两个……”她话至一半,看着苍清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你……”
苍清并未注意,说道:“管他呢,出了院门谁还管规矩,河神难道还能追过来不成?”
耳朵有些痒,她抬手摸耳朵……
耳边同时传来渗人的啼哭声……
规矩里怎么说的?若在子时听见哭声,要立刻躲进供桌下,绝不能睁眼。
可另一条规矩说,香炉里的香若是断了一支,就要赶紧逃离山神庙。
这不是悖论吗?
苍清瞬间汗毛倒立,也顾不得妖耳的事,拉着少女一起冲出山神庙,少女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的,也随她拉着,一起跨出高高的门槛,转眼她又站在山神庙中。
这是设了结界?
不信邪的又试了两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断断续续渗人的哭声越来越重,越来越近,听着像是从后院传来,苍清的额头落下一滴冷汗,与同样面露惊恐的少女相视一眼,一同跑回屋中,关了庙门。
供台上剩余的两支香还幽幽冒着白烟。
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打破规则。
苍清拔了剩下的两支香,折断扔在地上,丝滑地躲进供桌底下。
她闭着眼,在寂静的庙中,听那哭音忽远忽近,度秒如年,大气也不敢喘,直到声音消失在夜色里,庙中又恢复寂静。
折断香火有用?
还未松口气,有脚步声出现在庙门口,少女幽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上门闩了吗?”
苍清的眼睛猛地睁开,昏暗的供桌底下,她和少女面对面,四只黑黝黝的眼里写满惊慌。
庙门有门闩吗?
门被推开,脚步声跨进庙中,苍清的心再次提起,她悄悄俯下身,透过供桌垂下的丝绒盖巾底缝,向外望……
对上了一对纯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拱了进来,“哗沓”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苍清僵在当场,供桌的盖巾被掀开,一双黑靴出现在她面前,这鞋她很眼熟,前半夜她刚抱过这人的腿。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抱住李玄度的右腿,嚷道:“是小师兄,我们有救了!”
视线上移,眼见李玄度一张俊脸也僵在当场,他蹬了两下腿,无济于事,像是认命般放弃抵抗,“又是你,你喊我什么?”
苍清一愣,支吾道:“我喊得是小……石熊……”她半个脑袋还罩在供桌的盖巾下,正好遮住了她的妖耳。
指了指那只舔她一口的小黑狗,“它叫石熊,没错!它叫石熊!”
“它叫小黑,我家的。”一旁的少女也钻了出来,很不给面子。
“现在它叫石熊了。”苍清大放厥词,“它多像一只黑熊,长大要偷袈裟的那种。”
“行吧。”少女很淡定,她看向李玄度,“你们认识?”
“不认识!”苍清和李玄度异口同声,又一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苍清:“我被人绑来的。”
李玄度:“我来捉妖。”
苍清又问:“那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河神?”
“如果不算上你的话,没有。”
简而言之,她就是河神庙最奇怪的东西,嘴真毒。
动作间丝绒盖巾从苍清的头上滑下,李玄度的眼神从不解变作惊疑,“你是妖?!”
腿虽然还抱在苍清怀里,但他翻手间,掌心多了个精致的八角罗盘,盘上镌刻着天干地支,六十四八卦以及各式符文。
苍清松开他的腿,捂住耳朵,慌忙解释:“我……我这是假的。”
小师兄这罗盘是特制的法器,催动后但凡遇见妖怪中心指针便会疯狂转动。
当然罗盘对苍清没用,她无论是在观中做小狼犬时,还是化出人形后,身上都没有妖气,至于为什么她和其他妖怪不同她也不知。
但她心里自有一套逻辑,别的妖怪都是靠着天地灵气自行修炼化形,而她大概是普通小狼在观中听多了道经凭着运气化了形。
所以她没有妖气,自然也没有其他妖怪修炼所得的灵力,很公平。
苍清龇着牙,忍痛从耳朵上拔下一小撮狼毛,举手送到李玄度面前,开始胡言乱语,“今年最新款,狼耳头面,店家说是什么聚酯纤维。”
“什么玩意儿?橘子县尉?”李玄度犹疑地接下那撮毛,凑在眼前看了又看,又抓起一旁的小黑狗做对比,“怎么看都像真皮毛。”
“大概是一种……造法器的高端材料,可以以假乱真,只有异世界才有,很难得的。”
这话苍清说得半真半假,下山后她去过成衣铺,里面当真有许多真假皮毛制品,当然“橘子县尉”和异世界都是她胡诌的。
但保不准真有异世界呢。
苍清指着李玄度手上的罗盘,先发制人,“你这罗盘指针没有动,说明没有妖气,没有妖气我怎么可能是妖,对吧?”
“你倒是很了解我的东西。”李玄度收掉罗盘,将狼毛还给苍清。
少女也道:“今年确实流行扮妖怪,我家的铺子里就有许多皮毛,主要邢妖司的儿郎们各个蜂腰宽背螳螂腿,好功夫,饷银还高,小娘子们选婿不择手段,我们也是紧追潮流。”
“饷银高?”苍清两眼放光。
邢妖司,专管妖的官方部门,和道士、野生捉妖天师以及走阴人的工作差不多,最高长官是主事,下边是判官统领的一众降妖卫,正常来讲,主事主文,判官主武,也有例外。
苍清瞅了少女一眼,虽不知她为何愿意帮自己隐瞒,但顺坡下驴她很会。
“河神庙有古怪,邢妖司定然要来的对吧?”
李玄度表情怪怪的,“你大半夜来河神庙扮妖怪,也是要挑个邢妖司的降妖卫做夫君?”
他这表情是信了她不是妖,还是不信?不会是在阴阳她吧?
小师兄腰间还挂着各式法器,那把之前架在她脖子上的月魄剑不说,还有专收妖的银葫芦明晃晃的。
苍清可不想被无情的小师兄收进葫芦里,故作讳莫如深地说道:“小娘子的事,你一个郎君不要问那么多,难道你要娶我?”
李玄度的眼睛睁大了,“谁、谁要娶你?!”
这反应……是在嫌弃?苍清起了玩心,不如好好演一演“扮妖怪”这件事。
她从贡台底下爬出来,欺身上前凑近李玄度,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其实没有降妖卫,小道长也不错,我心悦你!夫君,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李玄度本能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下一步动作,少女的袖口滑落至肘,露出的手腕冰凉如玉,他的心似乎多跳了一下。
李玄度面色冷峻,“本道长天生童子命,清心寡欲,终身不娶!小娘子自重。”
苍清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拒绝的如此果断也太打击人了。
二人还保持着一探一握的姿势,苍清力气大,其实能轻松甩开李玄度的手,但她没动,反而更近一步凑上脸去,吹气胜兰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李玄度如受惊的小鹿立马松了手,快速避开苍清往后退去,脸在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
衣襟在躲避间被带开,脖颈间露出一只用红绳串着的铜色虎头小铃铛。
苍清愣住不动了,遥远的记忆被勾起,这样的小铃铛她也有一个,就在她的衣襟里。
当年三岁的小师兄将她从后山捡回来,却因年龄太小被剥夺了抚养权。
她由云山观的无忧观主,以及无忧师父的另外两个徒弟,宸宁大师兄和宸安大师姐带大。
小师兄十岁时跟着他自己的师父凌阳道长外出云游,一去便是好几年,上个月才回云山观。
临走前的晚上小师兄把铃铛挂在她脖子上,说无论到了哪里永远只认她一个小师妹。
铃铛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悬心铃,是一对的,她的这个上面刻着小小的苍字,好似还有什么妙用来着,但这么久也不见发挥任何功效,她都记不清了,没想到八年了小师兄竟也留着。
她可真该死啊,怎么能调戏她最好的朋友。
苍清歇了戏谑的心思,恢复正形不再做声,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少女先开口打破沉默,“我叫黄莺儿,这位郎君夜里来捉妖,是道士?”
李玄度整理好衣襟,又恢复以往光风霁月的模样,只是耳尖还悄悄爬着一抹红晕,他清清嗓子,正色道:“云山观,李玄度。”
这二人齐齐看向苍清,她回道:“苍清。”
“你叫苍清?哪两个字?”李玄度眼神微妙。
“苍生的苍,清风明月的清。”
想到那带着公验的包袱就是从小师兄屋里顺来的,苍清有些忐忑,她摸了摸耳朵试探地问:“你认识?”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问其实很奇怪。
但李玄度只快速回道:“不认识。”
而后就转开了眼,反而去问黄莺儿,“二位大半夜又在河神庙做什么?”
黄莺儿答:“我们是被当作河神的祀品送过来的。”
李玄度:“以活人祭祀?!邢妖司不管?”
“怎么不管,为了河神的事,降妖卫都死了好几个,闹得人心惶惶。”说到这黄莺儿又恢复了苍清初时见她的模样,泫然欲涕,“二位是外乡人?不知今年干旱严重?”
苍清摇摇头,“本地人。”
也算不上外乡吧,只不过一个不怎么下山,一个常年在外游历刚回来。
“知道些。”李玄度答道。
黄莺儿继续说道:“所以镇上决定要献祭一对金童玉女给河神,我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乡绅,也是主持这次祭祀的领头人。”
李玄度问:“就是那位……镇上大半皮草铺子都是他的黄员外?”
黄莺儿点头。
苍清莫名想起了戏台前与她搭话的中年男子,黑气缠身,她被打昏前瞧见的最后一幕是一身华丽的锦袍,于是问道:“你家也不缺钱,你爹为何还要把你祭河神?”
“苍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家里还发生了一些诡异事……”黄莺儿话说一半,一直跑来跑去的小黑狗咬起了地上苍清丢掉的桂花糕,黄莺儿眼疾手快将小黑狗抱起,“吐掉!有毒!”
三岁的话实际年龄就是二岁,古人一般都是算虚岁的。
女主非常怕鬼,不是鬼的话,胆子就会大很多,能冷静下来思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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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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