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作者:豆豉鲮鱼好蛙蛙
初夏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意大利定制餐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秦近栝陷在柔软的椅背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屏幕,看似松弛的姿态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他在等,等一场名为关怀,实则等同于行前训诫的家庭会议。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特有的节奏感。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她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阳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与她保养得宜,看不出具体年岁的面容相得益彰。
“栝,行李都规整好了?”母亲的声音温和,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秦近栝“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对那个即将前往的地方——名为“永恒星耀”的养成系造星工厂。实在提不起太多热情。
尽管它声名显赫,打造出过风靡全国的偶像团体,但于他而言,此行性质明确:不过是去上一个为期数月的顶级兴趣班,为个人履历镀一层足够闪亮的金。至于未来那些所谓的“同事们”,他早已打定主意,维持安全、友好且保持距离的表面关系,是成本最低,也最省心的社交策略。
秦母在他对面优雅落座,无形的压力随之在餐桌间弥漫开来。“永恒星耀的李总,与我有些旧交情。给你安排的是短期训练合同,不占他们出道位的名额,你去见识一下,开阔开阔眼界,总是好的。”她语气平稳地陈述完,话锋却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刀刃,悄然转向,“但是,栝,你记住,”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儿子,“收着你那点不耐烦。外面不是家里,没人有义务包容你的小性子。心里再怎么不认同,面上也得给我保持基本的礼貌和体面。明白吗?”
这叮嘱像是一道指令,要求他佩戴上一个尺寸标准、表情得体的无形面具。秦近栝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底那点天生反骨被轻轻触动,但终究还是压了下去,面上波澜不惊地回应:“知道了,妈。”
他心下哂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只要旁人不主动越界,不来招惹他,他自然乐得扮演一个安静、本分的旁观者,在这趟短暂的“镀金”之旅中,平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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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豉鲮鱼好蛙蛙
次日上午九点整,秦近栝独自一人站在“永恒星耀”总部光可鉴人、透着冰冷质感的大厅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昂贵香氛混合的奇特味道。身着职业套装的助理小姐步履匆匆,将他引至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前。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汗水,橡胶地板蜡和蓬勃青春荷尔蒙的气息热浪般扑面而来,强劲的电子音乐节奏敲打着耳膜,视野所及,是十几个正在热身的少年,肢体舒展,充满了力量与韵律感。
他的出现,像一颗无意间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激起层层看不见的涟漪。音乐声未停,但不少目光已或明或暗地投了过来。
秦近栝站在原地,神情未变,内心那台高速运转的评估系统却已在无声中启动,迅速对眼前的新环境与新面孔进行着扫描与分类。
那个叫冉燃的男孩,正对着镜子拉伸长腿,是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对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阴霾,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甚至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就热情地朝他用力挥舞着手臂,声音清亮地喊道:“嗨!新来的?欢迎加入!”那笑容太过纯粹直接,让秦近栝脑子里瞬间冒出“热情的大型犬”这个比喻,直觉告诉他,这人或许是个能简单相处,一起打发时间的潜在玩伴。
靠在不远处镜墙边的韩斯,手里握着半瓶矿泉水,只是在他进门时抬了抬眼,幅度极小地微微颔首致意。那目光沉静如水,不见波澜,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审慎与观察,让秦近栝莫名觉得自己像一件刚刚出土,正待被评估价值的古董,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正在练习一组复杂舞步的杨铂,动作没停,却也能分心咧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朝着他的方向大声道:“哥们儿,长得挺帅啊!一会儿练习结束别忘了加个微信!”语气直接坦率,甚至带着点冒失的江湖气,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心生反感。
角落里,正在默默系鞋带的陈苶,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耳根处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系好鞋带,犹豫了片刻,竟默默站起身,挪到秦近栝身边,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来,声音细若蚊蚋:“给……新的。”眼神躲闪,带着显而易见的害羞,但那份笨拙的善意却是明确的。
而那个倚在把杆上正与旁人说话的佟立宇,听到动静转过头,眼神在他身上倏地一亮,随后又飞快低下头,不敢和秦近栝直视。
秦近栝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这些形形色色的反应,最终在练习室最里侧的角落稍有停顿。那里,身形高挑,眉目桀骜的熊酩,正拿着一条白色毛巾,动作极其自然,小心翼翼地替身边那个面容精致,气质却如月光般清冷的袁采擦拭着额角的细汗。袁采微微低着头,长睫垂落,没有任何抗拒,两人周遭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目光。
“哦豁,”秦近栝心下无声地挑眉,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这公司内部生态……倒是比想象中还要‘多姿多彩’。”他无意深究他人的故事,立刻移开了视线,只觉得这地方果然名不虚传,水似乎比预想的还要深些。
练习室里绝大多数人,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与距离。被称为“圆哥”的章缘,百忙之中从地板上抬起头,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欢迎啊!”,便又继续跟他那似乎总也做不完美的地板动作死磕到底。陆诘靠在对面的把杆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不知神思早已飘荡到了哪个遥远的星系。其他一些面孔尚且陌生的男孩们,大多只是投来好奇的一瞥,或报以友善的微笑,便重新专注于自己的热身训练,将他暂时归类为“有待观察”的新变量。
而在这幅纷杂的群像中,真正的核心人物,其反应却平淡得近乎漠然。钱涵背对着门口,正对着镜子,极其专注地调整着一个连续转身动作的细节与角度。从秦近栝推门而入,到引起一系列微小骚动,他甚至连眼风都没有扫过来一下,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负责带训的老师用力拍手,示意大家暂时停下,他才如同精确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从容地转过身来。
他的身量修长,与秦近栝相仿,大约都在一百七十五公分上下,肤色是长期室内训练不见日光的白皙,四肢纤细,却蕴含着舞者特有的柔韧与核心力量。他的五官清俊干净,并非浓墨重彩、攻击性强的类型,线条流畅柔和,组合在一起,却自成一格,透着一种沉静而疏离的气质。
他的脸上,挂起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标准微笑,弧度完美,温度却明显欠奉,目光平和地投向站在门口的新同事。这是一个平等的、理性的、不带任何预先情绪的审视。
钱涵本能地觉得这个新来的家伙有点意思,身上带着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独立于体系之外的气质,像一道意外的,略显刺眼的阳光,突然照进他一成不变的日常,让他内心深处某块沉寂的区域,感到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愉悦波动。甚至,在潜意识层面,他那精于计算的大脑,已经模模糊糊地开始评估,或许能从这个人身上,挖掘出某种新的可能性,或是找到打破现有僵局的契机。这种初生的兴趣,冷静而克制,带着一种想要反复观察,试探其边界与深浅的审慎好奇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近栝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四目在空中有了不到半秒的短暂接触。就在那一瞬间,秦近栝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悄然啃噬般的不安与隐约的消耗感。
这感觉来得突兀,去得也迅疾,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他不得不客观地承认,对方举止得体,姿态优雅,像一份被丝带精心包装,引人好奇的礼物,让人初看之下,很难不心生一丝浅淡的好感,甚至会产生一种“遇到这样一个人,或许不算太坏”的,带有侥幸心理的念头。但这丝刚冒头的好感,立刻被他内心深处强大的理性与警惕性强行按捺下去,迅速转化为一种纯粹的,不带个人情感的客观观察与分析。
“大家安静一下,”负责老师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地盖过了音乐的回响,“这位是秦近栝,从今天开始,会加入我们,和大家一起进行为期数月的训练。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练习室里响了起来,夹杂着几声零星的,语气各异的“欢迎”。
秦近栝向前迈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行了一个既不显得卑微,也不显得高傲的鞠躬礼。他抬起头,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我定位。
“大家好,我是秦近栝。一名独立音乐人。未来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他刻意加重了“独立音乐人”这几个字的读音,如同在陌生的领土上,冷静而坚定地插下属于自己的界碑,宣告着他的来意与界限。他的目光在与钱涵的视线再次短暂接触时,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有一片礼貌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钱涵脸上的完美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分毫。然而,在他那双平静眼眸的深处,那抹刚刚升起的,带着审慎的探究兴趣,似乎因这句清晰的自我声明,而又悄然加深了一分。
秦近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不再关注任何人的反应,径直走向一个空着的,既不特意靠近谁,也无需刻意远离谁的位置,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自然得如同水滴汇入溪流。
他精心维持的,无可指摘的礼貌,是他为自己踏入这个复杂场域所构筑的第一道,也是他认为最坚固的防线。而此刻的他,还完全无从知晓,这道在他看来足够坚固的防线,在刚刚那短暂的交锋中,已经被一双平静表面下隐藏着狐狸般敏锐与计算的眼睛,悄然标记为“需采取长期策略、进行深入观察与应对”的潜在高价值目标。命运的齿轮,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初遇中,已然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开始转动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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