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以你睡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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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豉鲮鱼好蛙蛙

次日。

“咔哒。”酒店套房的灯终于熄灭,将空间投入一片昏沉。这个被强行塞给两人,定义为临时居所的空间,此刻却弥漫着比训练室更令人窒息的尴尬。空气里仿佛凝滞着厚重的,令人心烦意乱的云絮絮,模糊了所有本该清晰的边界。

两张洁白却略显生硬的床之间,隔着一道堪比天堑的过道,像一座冰冷的,不可逾越的高山。秦近栝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靠墙的那张床,动作幅度大得生怕对方不知道他的不情愿。

他背对着整个房间,身体蜷缩,紧贴着潮湿冰凉的墙壁,恨不得自己能隐形,或者干脆穿墙而出。这所谓的‘豪华套房’,在他眼里,比家里给搞卫生的阿姨住的房间的配置都不如,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劣质香薰和卫生间消毒剂混合的奇怪气味。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而更清晰的是另一边传来的所有细微响动。衣料摩擦的窸窣,被子掀开的轻响,甚至对方坐下时床垫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嗔。这些声音,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老鼠,窸窸窣窣地啃噬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和紧绷的神经。

他这辈子,除了婴幼儿时期,就没跟另一个非亲属的男性睡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过。更何况,还是跟这个这个造成他眼下一切困境的共犯。他感觉自己像一棵被强行从熟悉水土里拔出,硬塞进贫瘠石缝里的树,每一寸根系都感到剧烈的排斥和不适,却还要拼命维持着表面的竖立,不让自己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下率先垮掉。

另一边,钱涵的表现则正常得可恨。他动作不疾不徐,将脱下的外套仔细挂好,甚至去浴室洗漱的水流声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多余的水花溅落声。他平静地躺上另一张床,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他一小部分侧脸,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隐约看到纤长的睫毛垂下的阴影。他没有主动开口说一个字,没有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更没有做出任何可能被视为越界的举动,只是安静地,仿佛理所当然地占据着属于他的那一半空间。

但这种近乎完美的边界和得体,在秦近栝看来,本身就是最大的挑衅和虚伪。都麦OO麸了哥们,你怎么还如此淡定啊?!这家伙能如此心安理得?这是正常人吗?他甚至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正常人,不然为什么他反而表现得这么激动……

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秦近栝死死闭着眼,拼命在脑子里数青蛙,从一到百,再从百到一,试图强行关闭所有感官,坠入睡眠。

但白天的一切如同失控的默片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代OO拍镜头下被扭曲意味的对视,采访时钱涵那些包裹在温和语调下的,引人遐想的话语,还有此刻,近在咫尺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却如此强烈,他最讨厌就是和别人住在同一个空间,哪怕是他亲爸亲妈都知道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和他同一个房间住一晚上。

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发酵成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如同藤蔓般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摸了摸枕边,触手可及的不是家里那款定制乳胶枕的柔软,而是酒店标准化产品略带僵硬的触感,这让他心情更差了。

而且更无语的是房间不怎么隔音,外面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敲那个酒店边边的栏杆,声浪一次又一次传到秦近栝的耳朵里。他本来以为再无聊也不至于敲那么多次吧,结果他自己蒙着脑袋按照次数计算了一下,那个人居然敲了将近十六次。对此,他还能说什么?真的醉了……

就在他濒临爆发边缘时,一阵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嗡嗡”震动声,从钱涵那边传了过来。

秦近栝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只被惊动的猎豹,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到了声源处。

他听到钱涵似乎拿起了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的轻响后,接通了语音通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在秦近栝面前从未显露过的,全然放松的熟稔和随意。

“没事,旁边的同事睡了。你说吧。”

“嗯,还没睡。在酒店,要睡了。”

“知道了,姐,你也是,别熬夜。”

“没事,都挺好的。嗯,不用担心……”

那声“姐”,叫得自然又亲昵。后面断断续续的,带着些许慵懒笑意的低语,像一把淬了冰又裹着棉花的镰刀,先是冰冷地划过,随即带来更深的割裂感。

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这里像个困兽,被无形的绳索捆绑,被架在舆论的火上炙烤,烦躁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而这个一切的‘共犯’兼得益者,却能如此轻松惬意地在深夜与家人通话,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勉强,仿佛白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一种强烈的,被彻底无视和物化的羞辱感,混杂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秦近栝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透明的,没有感情的道具,白天被capital和粉丝随意摆弄、解读,晚上还要被迫聆听这位‘搭档’其乐融融的家庭生活背景音。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想不顾一切地翻身坐起,想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打断那通温馨的通话,想用最冰冷,最厌恶的目光瞪视过去,质问对方到底有没有心。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所有的冲动,都被那句“合同补充条款”和“资源优先级”的冰冷警告,死死地按回了原地。他不能违约,他还有想要的东西没拿到。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窝火和憋屈。他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彻底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赌气般的茧,试图用物理上的隔绝来制造最后一点可怜的心理防线。在被子制造的,闷热而缺氧的黑暗里,他咬着后槽牙,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用最狠OO毒的语言诅咒这荒唐的一切,并反复重申着自己最初的,也是唯一的信念。

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不过一年半载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等拿到了足够的曝光和承诺的音乐资源,做回了真正的,不受束缚的音乐作品,他立刻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时候,什么bull**水木CP,什么虚伪的钱涵,什么破酒店,都必须统统离开他的世界!

然而,这颗决心要在这场交易中独善其身,做冷眼旁观的树,在被迫同室而居的第一个夜晚,便已感受到了地基之下,那来自情绪沼泽的,隐秘而危险的松动。他以为自己能像个精明的商人般冷静地切割利弊,却未曾察觉,那些名为厌恶、愤怒,不甘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于被忽视的委屈藤蔓,正悄然缠绕上他的枝干。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在厚重的被子底下,秦近栝创建小号 @水木今天BE了吗?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菇,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坚定且理直气壮起来。他创这个小号完全就是合情合理,对得起自己。

在闷热和自我建设的愤懑中,秦近栝不知何时竟也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又是高强度训练和无处不在的闪光镜头,两人依旧维持着那份微妙而脆弱的‘营业’平衡,仿佛昨夜那通电话引起的波澜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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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豉鲮鱼好蛙蛙

然而,裂痕一旦产生,便只会悄然蔓延。

第二个晚上,临近晚间十二点。高强度训练后的疲惫如潮水般席卷了秦近栝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拖着身子爬回酒店,草草洗漱后,便一头栽进床上,意识很快模糊起来。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暂时忘却了身处何地,身旁是谁,只想沉入黑甜的梦乡,修复透支的精力。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睡的边缘,一阵压抑的,却极具穿透力的笑声和快速激烈的语音交流,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脆弱的睡意。

“绕后绕后!漂亮!”

“可以啊老苶,这波配合!”

“小心侧面!……没事,解决了。”

是钱涵的声音,还有……陈苶那极具辨识度的大嗓门,透过手机扬声器清晰地传了过来。他们似乎在组队打游戏,战况正酣。

秦近栝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收缩。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上了天灵盖。白天被捆绑消费,晚上想睡个安稳觉,还要被噪音污染?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随意打扰的,需要绝对安静的星辰 ,而对方却在他的领域里肆意喧嚣。

他忍着一跃而起的冲动,先是用力翻了个身,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试图用这种方式提醒对方——这里有个大活人要睡觉!

然而,那边的游戏语音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秒,随即又响了起来,甚至音量都没降低多少。

钱涵并非完全没注意到秦近栝的动静。他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背影,也知道时间不早了。但此刻,他内心深处某个被宠坏的,带着点恶作剧心态的孩子冒了头。他想起秦近栝白天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想起他对自己所有示好(至少钱涵自己这么认为)的回避,一种微妙的反叛心理油然而生。

他或许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这道始终竖着的冰墙,如果被轻轻敲打一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反应?他像个好奇的观察者,同时也是个潜在的掌控者,下意识地想要试探秦近栝的边界。

于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对着手机麦克风,用一种更加放松,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与朋友互动时的愉悦语气说道:“没事,继续。他可能……睡着了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对陈苶解释,但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却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向了秦近栝最敏感的神经。

“睡着个OO屁!”

秦近栝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大得整个床都晃了一下。黑暗中,他看不清钱涵的表情,但那边的手机光还亮着,游戏语音也还没停。所有的疲惫,连日来的憋屈,被强行捆绑的愤怒,以及此刻被无视打扰的暴躁,瞬间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强加的克制。

他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积压在心底许久,也是他来到这个破公司后对钱涵说的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

“钱涵!你看看几点了!吵死了!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怒火,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所有虚伪的平静。许是忍气吞声太久,秦近栝终于憋不住发脾气了。

手机那头的陈苶似乎被吓住,语音戛然而止。

钱涵也明显愣住了。那声怒吼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在昏暗的房间里劈开,让他瞬间暴露在一种毫无防备的境地。在他过去被精心呵护,充斥着礼貌与规则的世界里,几乎从未有人用如此直白,甚至堪称粗鲁的方式对待过他。一丝本能的错愕与不适,如同月亮投下的晦暗光影,迅速掠过心头。

他怎么能……这么凶?

但这份错愕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豁然开朗。

那把一直悬在他心头,试图撬开秦近栝冰冷外壳的钥匙,在这一声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怒吼中,‘咔哒’一声,精准地转动了。

原来在这里。

他的底线在这里。

他真实的声音,是这样的。

所有之前秦近栝的冷漠,疏离,营业式的假笑,在这一刻都有了清晰的注脚。那不是平静,而是压抑的活火山。之前所有的试探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真实回声,而此刻,这声“吵死了”却像一颗砸进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他期盼已久,尽管是怒气冲冲的涟漪。

一种近乎明悟的太阳般的光芒,驱散了他心中关于秦近栝的层层云雾。

清晰了。

他看着那个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老子好烦’气息的鼓胀小包,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有意思。

比他预想的还要鲜活,且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打破规则?无视他的身份和背景?这种感觉,陌生,却意外地不让人讨厌,甚至……有点刺OO激。

他之前那些包裹在温和下的试探,那些精密的算计,在此刻这最原始的愤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也终于找到了真正有效的着力点。

他默默关掉了游戏语音和麦克风,对着手机那头可能还在懵的陈苶低声说了句“有人要睡觉,先下了。”,然后安静地熄灭屏幕。

房间重新陷入死寂,但一种全新的,更加尖锐且带着隐秘张力的氛围,在黑暗中无声地弥漫开来。钱涵躺下去,闭上眼睛,脑海里回响的却不是游戏音效,而是那声石破天惊——“吵死了。”

嗯。他心想。

总算,不是一潭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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