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宋温野约人在KTV过生日。
来的基本上都是能和宋温野说的上几句话的同学,沈玉淼也不熟,窝在沙发角落里,除非必要,也不参与他们熟人之间的聊天。
王娇娇见她落了单,端了盘水果拼盘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边上,点点下巴问,“岑枝怎么没来。”
沈玉淼正犯愁找不到突破口,更别说下手调查岑枝那天反应那么奇怪的原因了。
沈玉淼问,“你和岑枝高中在一个班吗?”
王娇娇摇头,“不在,岑枝当时在七班,我在五班,高二文理分科更不在一个班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玉淼又问,“岑枝以前有被篮球砸过吗?”
王娇娇咬着葡萄,眉心微蹙,仔细回想答,“应该没有吧。”
沈玉淼不理解,音量不自觉提高,“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该没有吧。”
王娇娇被她反应吓一跳,愣了愣说,“岑枝没跟我提过,应该是没有。”
还是不确定的答案。
沈玉淼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岑枝反应就是不对劲,躯体化障碍,自/残,甚至可以说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等等。
但她作为朋友,却一点原因都找不到。
真是没用的废物。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是岑枝最近有什么不对吗?”王娇娇关心问。
沈玉淼沉默,毫无头绪,内心被无力感深深裹挟。
包厢里,吴何拿着麦克风,在荧屏前五音不全地唱歌,唱的还是前段时间沈嘉茜在广播站放的同一首。
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段学校流传的‘佳话’。
角落里,蒋正礼似听不见,又或是根本没放心上,掠过一眼,低头继续漫不经心刷手机。
那天之后,他就没看到过岑枝。
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来。
他想问,又找不到借口。
宋温野前不久刚和蒋正礼已经和好,又恢复以前平时的相处模式。
宋温野招手让他们自己玩,顺利脱身来到蒋正礼边上,抬着饮料的手朝沈玉淼方向指了指,撇撇嘴问,“她们两聊啥呢。”
蒋正礼没心思,情绪有些低沉,闷闷不乐应,“不清楚。”
宋温野勾着头,扫过一眼手机屏幕,界面上赫然是初赛通过的名单,“怎么,你还担心自己没考过初赛?”
宋温野在蒋正礼说清楚之后,就退了竞赛,蒋正礼则留下继续参加后面的比赛。
蒋正礼眉心微蹙,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不妨碍他怼人,“你看我是需要担心的样子吗。”
“那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宋温野姿势慵懒靠在沙发上,四十五度摇着杯子里的液体,“还是说你失恋了。”
耳边是吴何的鬼哭狼嚎,蒋正礼依然听清了他说的那句,烦躁地抬起桌上的jiu,仰头灌了一口。
“都没有谈恋爱,哪来的失恋。”
灯光交错,看不清蒋正礼脸上表情。
宋温野啧了声,心情很好似的说,“那可不一定,毕竟,谁也不知道你私底下里有没有和别的女生有联系,要不怎么解释沈嘉茜那封信。”
似乎被说中了,蒋正礼垂下眼,闭口不答。
吴何跑调的唱歌声简直难听,许三听不下去爬过去抢话筒。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着蛋糕进来,众人围坐一团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
蒋正礼接过蛋糕吃了两口,甜腻的奶油味在口腔化开。
他知道了。
趁没人注意,蒋正礼偷偷离开了包厢,等到有人想起时,他已经来到岑枝她家楼下。
初夏的风微凉,少了夏日的燥热。
JZL:睡了吗?
岑枝收到消息时,正在屋里写作业,风起,窗外哗哗作响。
岑枝远远望见树下站着的身影,又下意识否定,不可能是他。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宋温野生日聚会上,而不是出现在她楼下。
岑枝低垂着眼,不明所以在屏幕上打字。
岑枝:还没有
JZL:那你能下来一趟吗。
岑枝盯着屏幕,难以置信,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型。
JZL:我在你家楼下
……
甚至来不及确认,岑枝身影出现在玄关处。
二婶看着她担忧说,“你换鞋去哪啊,都这么晚了,女生出去不安全。”
岑枝望着二婶,抿了抿唇说,“二婶,我有事出去一趟,十一点之前回来。”
话落,关门,一气呵成。
墙外几颗黄桷树参天而立,树枝相互交错,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悦耳。
岑枝跑急了呼吸有些急促,胸廓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异常灼热,但也藏不住眼中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看见她,蒋正礼忽然笑了,心情不好有了出口,坏情绪消失不见。
蒋正礼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完整的礼盒,“宋温野生日,特意分的生日蛋糕,想着让你也尝尝。”
岑枝文科病犯了,听着他主语不详的一句话,莫名听出一丝暧昧的意味。
是宋温野特意叫他跑一趟,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岑枝明明都没弄清楚,心里却像已经吃到蛋糕了一样的甜。
“谢谢。”
“不客气。”
岑枝以为,他送到蛋糕了应该会离开,没想到,他只是轻轻地抬了抬眼睫,问,“不尝尝吗?”
岑枝愣了愣,看了一眼周围,亭子里有张石桌,落了灰,基本没什么人去。
但又想到他爱干净,难以接受,想开口拒绝时,他却主动开口说道,“去凉亭那吧。”
岑枝不好拒绝,跟了上去。
凉亭下没人打扫,石桌落了灰,椅子上也好不到哪里去,蒋正礼看了一眼,选择了站着。
岑枝掠过一眼,放下手里的蛋糕,“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话落,她已经跑不见了踪影。
等两分钟后,再次回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本练习册。
“垫着坐吧,是有点脏。”
蒋正礼抬眼看了她手里的练习册,接过瞄了一眼,高一的,还是物理,确实是她不需要的。
他学着岑枝,随手翻开一页,准备垫着坐,印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做题的草稿。
他愣了两秒,不论从解题技巧还是思路来看,都能看出来,她不比理科生差。
甚至可以说在理科生中算佼佼者。
奇怪的是,为什么皱巴到不成样子的习题册上面会有那么多泥印。
岑枝抬头,发现他还站着,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没什么。”蒋正礼抽眼,合上书页,扔在石椅上。
岑枝以为,他还是很难接受,从兜里摸出几张叠整整齐齐的卫生纸递给他。
蒋正礼没接,拧眉疑惑看她,问,“你兜里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吗?”
这次轮到她没懂,“嗯?”
“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蒋正礼直接坐下,挑了挑眉说。
岑枝想起什么,笑了下,“没有,只是有时候装的东西有点多。”
“装那么多东西,不重吗。”
“不重。”
……
岑枝拆开礼盒,一小块精致三角形蛋糕立在中间,香甜的橙子味萦绕在鼻尖,“是橙子味的。”
“嗯。”
岑枝垂下眼睫,用叉子挖起一块,酸甜的橙汁味在口腔弥漫,“好吃。”
“你喜欢就好。”
气氛正好,岑枝心下微动,抿了抿唇,抬起头看他想说什么,看着他眼睛,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岑枝看着他,想起沈玉淼和她说过关于蒋正礼家里一些情况,担心他心情不好。
岑枝拉着他不经意闲聊道,“蒋正礼,宋温野生日聚会很热闹吧,你提前走会不会不太好。”
那边人多,又没有你。
蒋正礼看着她眼睛,认真道,“不会,那边人很多,不缺我一个。”
一块蛋糕吃完,岑枝看着他眼睛化作春水让人动容。
岑枝突然说,“蒋正礼,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会怎么办。”
声音很轻,风一吹,散在风里。
莫名其妙,又像在告别的话。
蒋正礼默了几秒,“什么意思,你要去哪。”
岑枝对上他眼睛,一秒钟又错开,笑笑,“没有,随便说说。”
“你们竞赛确定下来了,要去外省几天?”岑枝问。
“三天。”
“哪几天。”
“下月六七八,三天。”
刚好高考那段时间,岑枝抿了抿舌尖的酸甜。
“那预祝你一帆风顺,拿个第一回来。”
“好。”
——
高考前一天,6月6号,周一。
梧禾一中被设为高考考场,学校提前放假。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岑枝背着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上方的牌匾,然后,头也不回离校。
……
回到家,家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岑航宇和他同学,还有一位同学的哥哥。
家里多了人,二叔二姨笑得很高兴,饭桌上其乐融融,岑枝没心情,在吃过晚饭,回了卧室。
夜晚失眠睡不着时,还能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更睡不着了。
直到凌晨四点,才逐渐有了困意勉强闭上眼睛睡着。
翌日,高考第一天。
岑枝睡醒后待在屋里刷学校贴吧,除了一些讨论语文高考题目难度的,没有别的消息。
下楼吃过午饭,岑枝又接着回到自己卧室。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
晚上八点。
学校论坛讨论着今年高考数学的难度。
岑枝手机跳出几条消息。
「贱人,你敢写举报信,还把视频交上去,你要死别带上我。」
岑枝扫了一眼,下一秒,把她拉黑了。
岑枝从聊天界面退了出来,下一步,在学校贴吧上传了一个视频。
就在事情有条不紊进行时,意外出现了。
黑夜中,岑枝的门突兀地被敲了两下。
二叔和二姨出去还没有回来,除了他们,也就只有岑航宇和他同学,还有同学的哥哥在家。
难道是岑航宇?
岑枝拉开门,门外站的不仅是岑航宇,而是之前指着她骂,白吃白喝的男生,还有他哥哥。
三个人齐了。
看架势,应该是来兴师问罪她白吃白喝的。
男生哥哥抱绣花臂的手,眼神倨傲地斜视她一眼,高扬下巴,“就是你这个堂姐,在你家白吃白喝,吃你家,住你家?”
岑航宇躲在身后一声不吭,默认了他说的,
“行,交给我吧。”
话落,岑航宇被他同学带着下楼,之后,只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岑枝没时间跟他解释,板着脸关门,他手一横,死死抵在门上,推不动半分。
男女力气太过悬殊,岑枝心猛地一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上男生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自觉惧怕,面上却强撑着镇定,声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到颤抖,“你想干什么。”
“不干嘛,”男生咧着嘴,露出一口抽烟才会有的黄牙,笑容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猥琐,“就是帮你弟弟岑航宇问你要点钱。”
他故意拖长调子,目光粘腻地在她身上扫过,“住宿费,伙食费…这些日子,你在他家里白吃白喝,总该好好算清楚了吧。”
岑枝手里攥紧手机,挡着门不肯让半步,“我不欠岑航宇,更不欠你,听不懂你说什么住宿费、伙食费。
见说不通,岑枝不再与他周旋,态度强硬道,“滚开,再不走我报警了。”
但是他听见她说报警,不仅不怕,反而像听到什么笑话,就在她话落时,猛地撞击门板,巨大的力量让他生生硬闯进来,“你报啊,我看是警察来的快,还是老子办了你快。”
岑枝被带着踉跄后退,男人庞大的身躯已然挤进来,瞬间将狭窄的玄关堵得严严实实。
卧室被他瞬间占领,岑枝成了想逃离的这个地方的蝼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惊魂未定的岑枝,脸上挂着残忍淫邪的奸笑。
岑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收控制地向下滑落,单薄的后背摩擦着粗糙的墙皮,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一只被巨兽阴影笼罩、无处可逃的蝼蚁。
岑枝害怕,眼眶噙泪,嘴里还在无意识说着,“我妈每个月都有给岑航宇家费用…没有欠钱…我不欠他家的。”
他看着猎物,脸上是即将到手的得意,“你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听岑航宇说的,只要他说你家没给,那在我这里就是…没给。”
她保持镇定,一边捏紧手机,盲打键盘,希望是报警电话,一边周旋拖延,“岑航宇为什么帮你。”
“哼—”他笑了声,“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他欠我们钱啊。”
“所以,岑航宇欠你们钱,他让你们拿我抵债?”
岑枝迅速想清其中的交点。
或许是看她无处可逃,男人多说了些,“是,也不是。”
岑航宇小时候胆子小,在学校没有人愿意跟他玩,有的拿欺负他,当做乐趣。
而初中开始,有一次,王尚帮他打跑了欺负他的人。
自那以后,岑航宇跟在王尚身后,学会了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对王尚言听计从。
而王尚,在一次听说岑航宇家里住进来一位堂姐,还以为是骗吃骗喝的亲戚。
有了第一次见面的经历,王尚找来了他社会上的大哥,也是眼前的男人。
岑枝默默听完,手中电话也不知道打没打出去,她打量起了床头柜上的东西,“所以,你想告诉我,其实你很正义,不是坏人。”
“当然,不然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坦然承认。
“……”
如果不是他在自己卧室里,岑枝恐怕是就要信了。
“你要是好人,那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岑枝手机转移进袖子里,小小的振动提示,电话在拨通当中。
“你—”
他高高扬抬起了手,下意识欲落在她身上,“算了,反正你也跑不了,随便你说什么。”
男人说着朝她走近。
“喂—”
就是现在,岑枝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往他脸上砸,一瞬,够了,她转眼跑出卧室。
“喂,二姨,快报警,家里进贼…”
随之而来的是手机忙音。
手机被他一把抢过,狠狠砸在墙上,机身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男人气笑了,死死抓住她手腕,把她往卧室里拖,“你跑啊,继续跑啊,看你能跑到哪去,找死是吧,还敢报警。”
岑枝另一只手抓着栏杆不放,男人为了让她松手,直接抬手去拽她头发。
“啊!”
岑枝痛喊出声,头皮上的痛,让她不得不得后仰。
“松手!”
男人加大手上力道。
岑枝眼角痛出两行泪,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男人烦躁地接起。
“哥,我爸妈回来了,还报了警,你快跑吧!”
“知道了。”
男人不耐烦挂断电话,依旧扯着她头发不肯放手,临走前放狠话道,“TM的,你还真敢报警,你要是敢告诉警察…你等着去死吧。”
男人摔门离开。
岑枝内心一阵后怕,无力瘫坐在地上。
不行,不能放过他。
下一秒,岑枝跑到阳台,抬起花盆猛地往一楼砸去。
巨大的声响,引起邻居的注意,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有不少人看见那个男人,还有的喊“抓贼”了。
够了,有人看见就够了。
岑枝劫后余生瘫坐在地板上,头皮发麻,浑身的紧绷不敢松懈,指尖无意识发抖。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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