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天气晴。
回梧禾,岑枝第一件事是去医院拆线。
她挂了急诊外科的号,前面还有几位病人,坐在椅子上等。
医院不论什么时候人都很多,座椅几乎都被排队的人占满。
岑枝看叫号才二十几,自己手里的都排到四十去了,待着也没事,岑枝便去了骨外科,找沈嘉让一趟。
不过岑枝扑空了,沈嘉让不在办公室,到是遇见了杜衡。
“杜医生,”岑枝刚好撞见他,问,“你知道沈医生去哪了吗。”
没料到她突然出现,杜衡很是惊讶,“沈医生啊,这个时间点,应该去神外找蒋医生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有急事的话,我可以打电话联系他。”
话音刚落,岑枝不好意思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急事,就不麻烦杜医生了,谢谢你。”
岑枝说完又回到了急诊外,她不知道的是,沈嘉让在她离开的后脚跟,回到了办公室。
杜衡在电脑上写着病程,旁边位子有人坐下,抽空看了一眼,说,“沈师兄,你回来了,刚才之前十三床闹出院的老太太家属来找你,刚下电梯,你们有遇到吗。”
沈嘉让眉心微动,想了一会,“你是说岑枝?”
杜衡认真思考了一下,对上名字,点了点头,“应该是她。”
沈嘉让烦躁地皱了皱眉,不理解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啊。”
话没说完,沈嘉让骂骂咧咧下楼。
杜衡摸不着头脑,愣了愣看着他背影。
沈师兄居然不骂他喊他师兄了,看来有进步啊。
杜衡想清楚后,继续投入工作当中。
沈嘉让在大厅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岑枝身影,正当打道回府时,从急诊传来熟悉的名字的叫号声。
“请43号,岑枝到急诊外科就诊…”
沈嘉让寻着声音,找到人群中她的身影。
岑枝收起手机也瞧见了他,张了张嘴喊道,“沈医生,你怎么在这,是找我吗。”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沈嘉让会跑下楼来找她。
“来拆线?”沈嘉让走近,眉心微蹙问,“还是伤口有发炎的情况。”
岑枝看了眼室内的坐诊医生,有些纠结,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先和沈嘉让算“车祸”的事,毕竟两边看起来都挺忙的。
岑枝没说话,沈嘉让替她决定道,“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反正你都挂了号,用一下他们地方没事。”
说完,沈嘉让像是自来熟地推开了创伤处理室的门。
岑枝不容拒绝坐在椅子上,看他熟练地找出需要的东西,不到一分钟,小推车推到她身边。
看着他忙上忙下,岑枝忽然心虚,不敢提撞车的事。
算了,以后有时间再提。
两分钟后,她看了看亮眼睛的刀片,又看了看戴口罩的沈嘉让,声音打颤问,“沈医生,这个拆线不会很疼吧。”
沈嘉让眉眼挑了挑,有些意外,“你还怕疼啊。”
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啊,岑枝不明所以道,“沈医生说笑了,有谁不怕疼啊。”
沈嘉让夹起线头,用刀划过细线,不到一秒,线顺着线头方向完整地下来了,“疼吗。”
岑枝茫然眨了眨眼,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就结束了,“这么神奇吗,居然一点不疼。”
沈嘉让又接着往下拆,直到最后一根线从皮肤里出来,他才漫不经心地解释,“不是我技术好,是因为蒋正礼缝的时候肯定就很小心,不然这会也没那么好拆。”
岑枝一愣,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那天画面,干笑了两声,“是么。”
沈嘉让背过身收拾垃圾,分类处理,没注意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反而主动说道,“对了,上次撞车,修车行那边怎么说,费用多少。”
岑枝下意识想说不用了,沈嘉让像看出她想法,抢先一步正义说道,“都说好了,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我的问题,我负责。”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岑枝稍稍有点诧异,犹豫了一秒钟,从包里翻出一张纸条来,“既然沈医生都说了,那我也见外了,这是修车当时的收费凭据。”
沈嘉让在水池里洗手擦干后接过,低头扫了一眼,“可以,没问题,但我微信里现在没那么多钱,加个联系方式,我后面一并转给你。”
闻言,岑枝没怎么想,从包里拿出手机,“行,沈医生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转就行。”
顺利加上微信,沈嘉让接了个电话。
看样子还要细聊,岑枝不好在里面仔细听,便走出来等。
急诊外人多,岑枝不好堵在过道,走着走着,来到大厅。
可能是因为天气变化的原因,大厅人也很多,挂水的排到门外座椅上了。
岑枝避开人群往外走,不知不觉走到稍微空点的地方。
正当她停在这时,岑枝眼尖瞥见导诊台另一侧的蒋正礼,还有他身前站了一位女人。
女人有些眼熟,岑枝似乎在哪见过。
女生面容娇俏,打扮处事偏可爱风,踮起脚尖与蒋正礼说话,蒋正礼则温柔低头听着女生说话,时不时勾唇浅笑回应。
即使蒋正礼脸上带着口罩,周围不少人因为他们这一幕所触动,而停下脚步。
岑枝垂下眼,没来由地想逃离这个地方,沈嘉让却突然出现堵在她身后。
岑枝回头撞上他,“沈医生。”
沈嘉让似乎也看到他们,就着这个姿势,在她耳边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趣笑了笑说,“老蒋可以啊,院长宝贝女儿还真让他搭上了。”
岑枝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沈嘉让继续看着他们方向,观察道,“你应该不知道吧,蒋医生碰巧在机场救了她们家大女儿和孙女,这位就是院长另一位女儿。”
岑枝没忍住,还是侧了侧眼看向两人,“所以呢,他们会在一起吗。”
可能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沈嘉让愣了两秒,“……可能会吧。”
岑枝没兴趣再看下去,转身想走,忽然看到大门走进来几位熟悉的人。
岑枝鬼使神差地转过身,背对那几人,却忘了,她这个姿势,角度,在外人眼里看来,更像是直接趴在了沈嘉让怀里。
沈嘉让呼吸一滞,身板不由得绷直,虽然不知道她在躲什么,但突如其来的靠近,依然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
一瞬间,沈嘉让声音都轻了两度,岑枝没发现,余光盯着岑志文他们动向,跟着侧了侧脸,“你先别说话。”
沈嘉让果真安静了,等岑志文他们离开,岑枝这才反应过来,头顶诡异的安静,抬起头问,“沈嘉让,沈医生,你怎么了。”
言毕,沈嘉让没说话,愣是紧盯着身后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岑枝本能地侧过脸去寻,却发现了蒋正礼。
……
岑枝回到家,李英英在她这。
“妈,你怎么来了。”岑枝脱掉外套,在玄关处换鞋问。
听见声,李英英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举着铲子,“你刚从你外婆那回来,家里应该没啥能吃的,正好我今天下班早,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买些菜过来,做饭一起吃。”
岑枝一愣,好一会,眼皮动了动,“好,那我下楼买些喝的。”
话音未落,李英英又跑回厨房,嗓门穿透墙板,“不用,你去休息就行,我买了橙汁,可乐那些不健康,有一样就够了。”
厨房是玻璃门,岑枝看着模糊不清,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饭后,岑枝站起来收拾洗碗,李英英抓住她,“不用,你去休息吧,我来洗就行。”
岑枝微微抿了抿唇角,“妈,我没事,今天拆线医生都说没事了,就洗个碗还是可以的。”
李英英拗不过她,笑了笑应,“那我们一起洗。”
洗水池,李英英洗第一遍,岑枝接碗在清水过第二遍。
就在岑枝想开口时,李英英似看出她心里想法,漫不经心提道,“你今天在医院,见到你爸和那个女人了吧。”
被说中了,岑枝没什么反应,反而心里松了口气,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李英英又说,“你爸和那个女人的女儿也有十岁了吧,时间真快啊。”
岑枝低头不语,擦干净碗里的水渍。
“……其实我和你爸离婚,最对不起的应该是你,当时让你夹在我们中间。”
流水哗哗作响,她的声音沉缓,一字一句,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是妈妈对不起你。”
……
岑枝坐在窗边,吹了一会冷风,头脑也清醒了过来。
李英英洗了碗没多待,走的时候还顺手把垃圾带走了。
近四月,早春。
前不久刚才过一场雪,现在气候又回升上来,至少已经不是吸一口气糊嗓子的冷风了。
说不怨李英英,岑枝自己都不信。
但很多时候,都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有恩,有怨,谁能完全分的清呢。
越长大,她也越能理解当时李英英的处境和感受。
丈夫出轨,还有了自己的新的家庭,生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自己用半条命换来的儿子,最后也被他岑家要过去,她现在能靠的上的,也就只有身边的岑枝这位‘女儿’了。
可理解,不代表岑枝就要认同与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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