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后,耳边渐渐响起童年的歌谣: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
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
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
那是千禧年的一个寒冬。
大雪纷飞,白茫茫的天地间,
她在祖国北方的一个偏僻小镇呱呱坠地。
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桦树皮手工艺的。
说起来,她也算是个“非遗传承人”。
可她不并想继承。
况且家里还有两个哥哥。
况且父亲也不许。
“你要好好读书。”父亲边雕着工艺品边说,“以后到大城市去,找个体面的工作。”
可她的成绩一直不温不火,中游偏上。
本想着能考上普通本科就烧高香了。
没想到最后居然考上了985。
高考分数出来后,小镇炸开了锅。
出分数的当晚,老爸喝得酩酊大醉,在院子里舞剑。
出分数的第二天,他们家门口停满了小轿车。教育局长跟在副市长后面进门,一个劲儿地跟她握手合影,电视台记者扛着机器挤在后面。
出分数的一个月里,各路神仙轮番登门。什么国企领导、什么民企老板,连隔壁县卖炒米粉的大叔都来道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这可真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出分数的两个月后,在即将开往东澜市的火车前。
哥哥们帮她把行李安顿好,笑着说:“妹妹,读完建筑记得回来把老家的房子修修。”
老妈擦着眼泪:“从来没出过远门,现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
老爸只是笑笑,声音有些沙哑:“一定要注意安全。”
说着给了她一个红包。
她当时说:“又不是过年,干嘛要给我红包。”
大哥说:“是老爸给你求的平安符。在包包里放好,别弄丢了。”
广播响起,火车开始鸣笛。
她朝他们挥挥手,踏上了火车。
找到座位后,她打开红包,里面放着一张略带岁月痕迹的百元大钞,一张黄纸三角符,还有一片薄如蝉翼的桦树皮。
轻轻凑近闻了闻,那熟悉的清香,让她眼眶有些湿热。
身旁传来敲车窗的声音,她抬头看去。
站台上,二哥在窗外朝她挥手,全家人都在朝她挥手。
她也挥手回应。
列车缓缓启动,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透过泪眼,她看见父亲转过身去,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
“对不起......”
她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轻声说,
“我终究还是让你们失望了。”
*
等她再次睁开眼,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她疑惑:“我这是死了?”
转头望向右边。
窗外梧桐枝桠轻摇,叶片闪烁着翠绿的光泽。
她疑惑:“我怎么还活着?”
转头望向左边。
左边是一支点滴架。
吊瓶里已经见底,最后一丝药液正顺着透明的管子往下滑。
按以往的经验,如果输液结束时不及时换瓶或者拔针,一会儿便会被塑料管抽血。
那时候,只能眼睁睁看得身体里的血顺着塑料管上移。
但此刻的她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
“拔......”
她想说话,却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突然,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
紧接着有人匆匆走了上来,帮她拔针,按住针口。
是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看模样应该四十来岁,看那秃顶大概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
她连忙道谢,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张张嘴表示一下。
“醒了?”
一个温润的男声从房间另一端传来。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想撑起身子看看是谁,却连抬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秒,对上一双潋滟如玉的眸子。
晨光勾勒出男人完美的脸庞。
乌发如墨,五官精致,剑眉星目。
定制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姿,领口微敞,若有似无地透着慵懒。
“你就是昕怡的朋友?”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疏离。
她轻轻点头。
他冷冷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想说“不辛苦”,却只能摇摇头。
他紧了一下袖口,离开了她的视线。
临出门前,他说:“等你好了之后就离开吧。”
她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
接下来三天,她被困在病床上。
虽有专人照料,但心里总觉得憋屈。
白天发简历,等通知,看剧消遣,再发简历。
三天后,她咬牙切齿地下床:“我非得找他当面算账不可,居然卖我过期食品。”
陈橙翻箱倒柜找当时的零食袋和小票,却一无所获。
照顾她的人见她已经恢复了,便离开了。
那个不苟言笑的帅哥再没出现。
偌大的老洋房,又剩她一个人。
她气不过,直接杀到导员的零食店。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地面,空气像被煮沸了一样。
可当她转过街角后,却愣住了。
那零食店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吉屋招租”四个大字。
她又打电话给他,结果对方已停机。
她几乎快气炸,朝大门上狠狠踹了一脚,才转身离开。
回到老洋房,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滚蛋。
可收着收着,突然顿住了,坐了下来:
我能去哪儿?
没工作,没住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等......
她忽然想到什么:
凭什么他让我走我就要走?
这房子明明是昕怡让我住的啊!
想通这点,她立刻给昕怡打电话。
“那是我哥,宇文岚熙。”昕怡说,“八百年才回来一次,你放心住下就好。”
“这样不好吧。”陈橙厚着脸皮向她保证,“我等找到工作一定搬出去。”
宇文昕怡笑道:“你就听我的,放心住下就是,我跟他说一声。”
放下电话,陈橙长出一口气。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在替她打气。
*
这八百年过得真快,短短一个月过了三个八百年。
半个月后,她对宇文岚熙说:
“等我找到工作就离开。”
一个月后,她对宇文岚熙说:
“等我找到工作就离开。”
宇文岚熙不耐烦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微蹙眉头下的眸子仿佛在对她说:你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第二天上午,她照常打开邮箱,看看发出去的简历有没有回复。
在一堆“很抱歉”中,她骤然发现了一封不一样的。
是昭明集团的回件。
昭明集团?
那个市值千亿的昭明集团?
每年招人都挤破头,近几年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光笔试就有三轮,然后再面试,再做性格测试分配岗位。
一周前,她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投了简历。
本以为自己的简历会石沉大海,没想到这就收到了回件。
“看过您的简历,您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请务必下午来公司面谈。”
她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笔试都没考,直接让她去面试?
她打开昭明集团官网核实邮箱,确认无误。
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下午的面试。
*
昭明集团总部就在老洋房附近。
十分钟的路程,她走得忐忑又期待。
公司气派豪华,门口一对石头白象伸长了鼻子。
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
她直奔前台。
前台小姐翻着白眼:“什么事?”
换在平时,她早就怼回去了。
但今天,她硬生生压下火气:“我叫陈橙,来应聘的。”
前台小姐瞬间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
“您就是陈小姐?”
陈橙尴尬地点头:
什么情况?
我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前台小姐慌忙打电话,放下后又立刻换上职业微笑:
“人事部在9楼,请直接上去。”
然后朝安保人员挥挥手。
安保小哥立马小跑过来,伸手指引道:“陈小姐这边请。”
她心想:你们这边对应聘者还蛮周到的嘛。
再回头,发现前台小姐在后面朝她鞠躬歉笑。
安保小哥贴心地帮她按下电梯。
一开电梯门,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微笑道:“请问您就是陈小姐吗?”
她尴尬点头:“是的。”
男子笑道:“我是人事部的小李,请随我来,我们部长正在等你。”
陈橙脑袋一下子炸了:“什么?人事部部长亲自给我面试?”
她边走边问:“今天是不是有很多人来面试?”
小李笑而不语,只说着“这边请”。
拐了几个弯,小李敲开九楼会议室的门:“周部长,陈小姐来了。”
陈橙朝里面看去,只见一个胖似弥勒佛的中年男子正坐着桌边,手紧张地摩挲着桌面。
陈橙微微弯腰:“你好,我是陈橙。”
他转身一脸笑眯眯道:“陈小姐快请进。”
陈橙走进会议室,周部长给了小李一个眼神,小李快步离开,将会议室门合上。
“陈小姐快请坐。”周部长伸手要帮她拉凳子。
陈橙慌忙道:“你不必客气。”
心里暗暗赞叹:这就是所谓的“礼贤下士”吧,难怪昭明集团能成为千亿资产的大集团。
这企业文化,确实了不起。
陈橙坐稳之后开口道:“周部长,要不我们开始吧 。”
周部长一愣。
会议室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片刻后,他开口问:“开始什么?”
陈橙道:“今天不是面试吗?”
“面试谁?”
“面试我啊。”
“陈小姐开玩笑了。”周部长拍了下桌子,“今天来的目的是告诉你,你被录用了!”
“什么?!”陈橙几乎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真的吗?”
周部长露出佛祖般的微笑:“那还能有假?”
陈橙却陷入沉思,凝视着他的脸问:“为什么?”
周部长似乎也被问住了,他转过身。
良久才开口:“我记得陈小姐是培基大学毕业的吧,那是985大学。”
“没错,可是我之前面试其他公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顺利过。”
周部长又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公司和其他公司不一样,他们不选择你是因为他们没眼光。”
他转过身道:“你就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
陈橙欣喜鞠躬道:“谢谢您的认可。”
周部长欣慰地点头:“明天就来报道吧,新人。”
她捏住拳头,回了一个“是”,接着转头出去。
出门前,她又问:“那我是在哪个部门呢?”
“后勤部。”周部长微笑着说,“后勤部是新人的黄埔军校,你要在那边好好锻炼一番,未来是你的。”
陈橙再次鞠躬道:“谢谢您!”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在这个22岁的夏天,她终于找到了工作。
太阳明媚得刺眼,树影婆娑,连空气都是甜的。
可她却不知道,昭明集团顶楼的总裁办,正有一个人在监视着她。
座机响起,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说:“总裁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
那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电话那头疑惑道:“总裁为何亲自要……”
那人眉头紧锁:“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说罢重重放下电话。
真是时来运转啊(后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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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今日宜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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