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时维七月,夏。

柳州镇是位于南方的一个小镇,属江南水乡,地势偏远。最近网上兴起了旅游热,一众网红带火了保留着大自然淳朴的小镇。

暑假正是旅游旺季,前来柳州镇打卡的游客络绎不绝。

美食街上人来人往,为了揽客,各家小店使出了浑身解数,吆喝声,音乐声,砍价声等人声鼎沸。

一只硕大的青蛙玩偶在街上挥舞着传单,时不时被人群推搡着,一群小孩们嘻嘻闹闹的跑过来,争着要青蛙背后挂着的小充气青蛙。

“宝贝们,不要抢,一只小青蛙二十元哦。”清甜温柔的嗓音从青蛙玩偶服中传来。

付完钱,孩子们拿着青蛙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大青蛙略微笨拙的走到附近的古树下,将传单放到地上,两手费力的将头套摘下来,露出一张白皙细腻的小脸。

云萦穿着玩偶服坐在地上,她随手拿起传单扇了扇风,在玩偶服里闷了许久,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气太热,正值酷暑,她的后背早已经被汗水浸湿,扇动传单带来的风夹杂着各种小吃的味道,时不时传来几句路过的行人对炎热天气的抱怨牢骚。

云萦听着感同身受,她无奈的笑了笑,低头拿着纸巾擦着额头的汗珠。

人群突然一阵躁动,周身传来一丝冷意,一双高级定制的手工皮鞋在自己面前站定,云萦抬起头来。

男子面容极好,气场强大,身形修长,他身穿精心剪裁的意大利黑色西装,完美贴合比例。此刻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质。

“请问,是柳州高中高三一班的卫同学吗?”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开口。

“是我,您是?”云萦慢慢站起身。

这样的人与偏僻的小镇格格不入。

云萦紧张的攥紧了手心,浸透了汗水的湿纸巾因为过于用力殷出了几滴水滴。

女孩抬起头来,江渚鹤怔了一下。

他低眸看着面前的人儿,女孩子脸蛋精致小巧,不施粉黛,皮肤很白很透,黑色微卷的长发被梳成了双马尾,乖巧的搭在两侧,隐入巨大的玩偶服中。

因为出汗,两侧的刘海服帖的贴在额头,略微有些凌乱。她脸色红红的,微微喘着气,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看着他。

他接过身旁助理递来的档案袋,微微俯身,放到云萦面前。

“卫小姐,你可以看看这个。”

云萦疑惑的打开档案袋,一份亲子鉴定书掉出来。

人群熙熙攘攘,云萦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这么多年,即使卫建彪夫妇对她再不好,她也从来没想过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怪不得……

怪不得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宠爱。

怪不得她欣喜的拿着满分的试卷,试探的讨好林燕芳,可换来的却是嫌恶的目光。

怪不得她在15岁时,发烧到四十二度,父母却不闻不问,硬生生的靠过期退烧药挺过来,而弟弟稍微打个喷嚏,他们就如临大敌。

原来是这样啊……

奶茶店的休息室里,小姑娘沉浸在思绪里无法自拔。

正常人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都不会像面前人这么冷静。

女孩有着明显超出同龄人的稳重,即使情绪有些许波动,也很快的隐藏了。

江渚鹤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扣了扣桌面。

她清醒了一点,眨了眨眼。

“云小姐,当初先生和太太来柳州镇时生下了您,医院抱错了……”旁边站着的助理适时开口。

原来是老套的抱错千金的情节。

“我……我……应该姓云吗?”云萦揪了揪身上的玩偶服,刚被抚平的位置又添了几抹褶皱。

“对的,北城云氏,看过新闻报道吧。”助理及时递上手机。

云萦没有接。

“那你们是谁?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这里,又是想干什么呢?”

小姑娘语气有些质问,和刚才的冷静镇定判若两人。

江渚鹤眸光一闪,略微挑了挑眉。

到底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小姑娘。

靠在凳子上的男人直起身:“我是你哥哥云峥的朋友,来接你回去。”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云萦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两条长腿交叠着,显得几分从容不迫。

即使在破旧狭窄的休息室,他依旧显得很是尊贵。

云萦正要开口。

穿着奶茶店工作服的男孩略有些腼腆,端进来了三杯奶茶。

“阿杰,谢谢啊。”云萦礼貌道谢。

“朝朝,这是你朋友吗?”阿杰看着两人明显不同于常人的装扮有些疑惑,朝朝和他们在里面聊的太久,他有些担心。

“嗯…远房亲戚。”云萦想了一下开口。

江渚鹤挑了挑眉。

她将奶茶放到江诸鹤面前的桌子上,又递给旁边的助理一杯。

江渚鹤没有动,助理连连道谢。

阿杰将奶茶吸管插进杯里,递给云萦:“忙了一上午你都没喝水吧,赶紧喝几口。”

“谢谢……”云萦有些别扭,阿杰对她有好感,她能看得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说明。

“怎么还穿着玩偶服呢?沉不沉?”阿杰语气里得担忧很是明显。

云萦一直没有将玩偶服脱掉,她小口的喝着奶茶,摇了摇头。

江诸鹤看着二人的互动,眼神暗了一下。

助理察觉到自家老板的神色,默默停住了撕吸管的动作。

他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云小姐?”

云萦开口:“我想考虑几天可以吗?”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答复呢?”江诸鹤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显得休息室更加狭小。

“明天上午。”云萦回答的干脆。

“好的。”江渚鹤有些意外,不过最终没有说什么。

他抬了抬手,身旁助理递给她一张名片。

“云小姐,您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看着车辆走远,云萦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一个染着黄毛的精神小伙飞奔而来,大喊一声:“卫招娣!”

云萦猛的定在原地。

奶茶店的客人们投来诧异的目光,指指点点。

云萦双手有些颤抖,心脏像被人裹着布用力锤了一拳,又猛的一缩,震的人生疼。

这样的时刻,从小到大,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喂,你傻了?”见云萦没反应,黄毛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三年来,卫耀祖时不时来找她要钱。

云萦面无表情:“我没钱。”

“你在这打工怎么可能没钱。”黄毛看了看后面的奶茶店。

云萦置之不理。

“听说你考上大学了?”黄毛又开口。

云萦刚拿到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北城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本来家里是不让她继续读高中的,义务教育阶段读完,云萦就不念书了,初中老师极力劝阻,认为她是个上学的好苗子,帮助她申请了助学贷款。三年来,她寒暑假就去打工,平时在食堂半工半读,读完了高中三年。

“你想干什么?”闻言云萦猛的抬头。

“不行!你不能上大学,妈说还等着你的彩礼给我娶媳妇呢?”

云萦面无表情,没有出声。

“你信不信我砸了这个店。”卫耀祖气急。

“你砸吧,不过你要知道,如果你砸了,我还得赔钱,那就更没有钱给你。”云萦有条有理的分析。

周围人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对着卫耀祖指指点点。

“我明天还来找你,准备好五千块!不然你别想好过!”卫耀祖留下狠话,悻悻离开了。

云萦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刚干的后背又被冷汗浸湿。幸好卫耀祖好打发,换成卫建彪或者林燕芳,恐怕没那么容易。

结束一天的工作,关上宿舍的门,云萦脱下玩偶服,抚平了揉皱的校服短袖。她摸了摸后背,因为汗水浸透,所以后背的衣服有些潮。

今天周六,二人宿舍空无一人,同住的姐姐今天没有回来。

云萦去洗了个澡,浴室水蒸汽升腾,浸湿了她的双眼。紧绷一天的情绪像是有了宣泄口,云萦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洗完澡,她开始整理今天的入账。

因为知道要派发传单,她特意提前用同事姐姐的手机网购了二十只充气青蛙,在派传单的时候卖。不得不说,充气青蛙很火爆,减去成本,她净赚三百六十元。

她将借的钱放到同事的桌上,剩余现金放到包里。

整理好东西,云萦轻松许多。

云萦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她高中时卫建彪夫妻就将它扫地出门,让她自生自灭。

她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久而久之胃也饿小了,再到后面即使不吃也不会很饿,后面干脆就不吃晚饭了。

可能是心情不再紧绷,一天未进食,肚子已经开始抗议。

她摊在椅子上,随手拿起吃剩的半袋泡面。视线不经意的瞥到放在桌上的名片。

那是一张黑色的烫金名片,名片极其简约,只有“江渚鹤”三个大字,下面是一排电话号码。鎏金的字体锋利有力,灯光下变幻着色彩,闪闪发光。

云萦摸着名片上凹凸不平的字体,忽地拿起外套,飞奔到马路边上。

旅游收入拉动了当地经济的增长,马路边上新修了一排电话亭。

葱白的手指握紧电话,云萦的心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滴—滴—滴—”

电话的声音好像审判,将时间无限拉长。

终于被接通。

“哪位?”低沉的嗓音传来,即使在电流下有些失真,也依旧显得那么神秘莫测。

“我想好了!明天就可以走。”云萦急切的说道。

“嗯。”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惊讶。

低调的保时捷在小镇上行驶。

后座上,男人两腿交叠,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身旁放着一沓资料,上面是卫招娣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事情的详细记录。

纸张有些卷曲,看得出来主人翻阅了好几遍。

“云小姐看着娇娇瘦瘦的,没想到生活的这么辛苦。”助理感慨道。

“她那养父母简直不是人,跟畜生差不多!不!连畜生都不如。”助理愤愤不平。

“唉……不过云家……”助理欲言又止。

这次来柳州镇,确实是在计划之内,最近旅游业大热,江氏进军的领域广泛,在这方面也有涉猎。总部有意向规划开发旅游度假村项目,江渚鹤来柳州镇实地考察。

然而接人却是意外。

其实云家早在一个月前就得知了抱错的消息。

云家那位小姐本身就被宠的骄纵任性,听说得知自己是假的,整天以泪洗面,闹个不停,云家全部重心都放在那位祖宗身上。

因此接回云萦的事情就一拖再拖。

正巧云家二少爷云峥得知好兄弟江渚鹤来柳州镇考察,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了他。

本来这种事情,是不需要江渚鹤亲自出面的。

那天他们默默在车内看了云萦很久,江渚鹤突然拉开车门下车给人搭话。

要知道这位大少爷从来不多管闲事,更别提多么有耐心了。

他暗搓搓的看自家老板的神色,心里打着鼓。

“云小姐到了云家,估计也不会好过啊。”

“林嘉”,男人睁开了眼,锐利的眸子瞥了一眼。

“你话很多。”

助理默默闭上了嘴。

---------

第二天上午,云萦跟店长说了辞职,店长表示理解。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云萦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她干脆留在店里帮忙打打下手。

门口吵吵闹闹,伴随着几声刺耳的喊叫:“赶紧叫她给我出来!”

云萦脸色猛的一变。

“你个小狐媚子赶紧给我滚出来”穿着大红色上衣的中年妇女指着云萦叫道。

妇女骂骂咧咧的站到云萦面前:“赔钱货!还想着上大学?”

“别做梦了,有我活着一天,你就门儿都没有!”

林燕芳在邻居口中得知了云萦考上北城大学的消息,接着连忙找人打听她的工作地址,刚得知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现在立马回家!你要是跑了,你弟弟哪有钱娶媳妇?”

云萦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不少媒人上门说亲,林燕芳洋洋得意,货比多家,就等着将云萦“卖”个好价钱,得来的彩礼用来给自己儿子娶老婆。

云萦本来就不听话,北城还那么远,要是云萦真走了,她上哪去找她,自己儿子的老婆本从哪来?只是想想林燕芳就要被气疯。

云萦紧抿着嘴唇,用力的掐紧了手心,无休止的谩骂像石头一样,砸的她生疼。她几乎摇摇欲坠,强撑着不要让自己倒下。

林燕芳指着云萦的鼻子还在骂个不停,说着扬起手来,巴掌就要落到云萦的脸上。

云萦下意识的闭眼,预料的疼痛没有出现,她慢慢睁开眼,一只骨节细长的手掌毫不费力的禁锢住了即将落下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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