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日,阳光透过维港花园酒店顶层居所的落地窗,洒下满室金光。这似乎是平凡的一天,平凡到江雁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中环冠卫集团那间日益拥挤的办公室。
近年来,随着产业如滚雪球般扩张,原本气派的中环总部已然不堪重负。麾下子公司、新设立的部门、庞大的数据秘书组、日夜运作的交易团队……使得空间捉襟见肘。更别提那占据整整一层楼、轰鸣作响的大型计算机机房,以及安保等级不断提升的保密档案室和信息分析中心。嘈杂与拥挤,让追求效率与静谧的江雁,越来越多地选择在这处可以俯瞰维港的家中处理核心事务。
不过,这种“拥挤”的烦恼即将成为过去式。在1984年的开年战略大会上,江雁正式提出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在香港兴建一栋全新的、属于冠卫集团的标志性全球总部。她的目标清晰而霸气:要建,就建全亚洲第一高,或者至少是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位置我已经初步选定,”当时江雁在会议上,指着港岛沿岸的一片区域模型,“设计概念,我希望是——‘帆船’!”她目光灼灼,仿佛已看到那艘巨帆破浪前行,“寓意着我们冠卫集团,也寓意着香港,在未来将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这个宏大的构想立刻引发了集团内外的热议。消息传到狄秋耳中,这位爱女心切的父亲立刻兴致勃勃地掺和进来。他不仅全力支持,还神秘兮兮地请来了香港一位极负盛名的风水大师。
在江雁居所的客厅里,大师拿着罗盘,对着区域图纸念念有词,狄秋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阿雁啊,大师说了,要成为亚洲第一,甚至世界第一,这栋楼的方向、形制,都大有讲究!”狄秋一脸严肃地转述,“大师建议,这帆船的外形,可以设计得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一柄劈向东瀛(日本),一柄指向英伦!至于美国……”他压低了声音,“现在势头太盛,不宜明着来,可以在大楼内部,比如你办公室的布局上,偷偷摆个‘小刀’阵法,暗中断其煞气……”
“噗嗤——”正在喝茶的江雁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放下茶杯,无奈地看着父亲,“爸,如果求神拜佛真有用,这世界上哪还会有那么多穷人?大家什么都不用做,每天拜拜,不就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了吗?”
她虽然不信这些,但也不想拂了父亲的好意,便对旁边认真记录的设计师和工程部负责人说:“在建筑外观的大方向、不影响结构安全和整体美学的前提下,你们可以酌情参考一下这些‘意见’,就当是图个吉利,让我爸安心。”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却又明确的界限,“至于室内搞什么阵法,就算了。我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对于内部风格,她倒是有自己的想法:“室内设计,我个人挺偏爱中式元素的底蕴和韵味。可以尝试中西结合。如果你们实在介意那些风水说法,非要分个主次,”她微微一笑,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狡黠,“那就让中式风格压在西式风格上头吧。比如花园里的小亭子,顶部可以用中式飞檐,或者装饰一些貔貅、蝙蝠之类的吉祥纹样,底座和结构可以采用更现代的西式线条。游泳池周边也可以融入一些中式园林的造景手法。”
这座被寄予厚望的“冠卫双子塔”,因其超高的标准、复杂的设计和不断优化的需求,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工程。
一直要到1996年才最终顺利完工。当笼罩工地的幕布最终落下,两座以流线型“帆船”为灵感的摩天巨塔,将以 632米的绝对高度,不仅雄踞香港之巅,更将一举超越当时的所有对手,成为全亚洲第一、世界第一高的建筑!它们如同两柄并肩出鞘的银色利刃,又似一对鼓满风帆的巨型舰船,以一种舍我其谁的姿态,重新定义了维多利亚港的天际线。
全球的建筑与财经媒体将为之疯狂。《时代》周刊会以“东方新纪元的航标”作为封面标题;《金融时报》则会详细剖析这栋建筑如何集成了当时最前沿的科技——超强钢结构抵御最强台风,深入岩层的地基技术,以及可供数千车辆停泊的、犹如地下城市的智能停车场。它不仅是建筑奇迹,更是工程学上的巅峰之作。
而它的落成时间,恰好赶上了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的历史性时刻。无数评论员会将此视为一个绝妙的隐喻:这艘由中国人自己设计、建造并拥有的“巨帆”,正载着冠卫集团的梦想,与回归母亲怀抱的香港一起,乘风破浪,驶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香港旅游业愈发蓬勃,冠卫双子塔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与太平山顶、星光大道齐名的必到打卡圣地。来自全球的游客会蜂拥而至,只为乘坐那秒速高达10米的观光电梯,在“凌霄之巅”观景台上,360度无死角地俯瞰这颗“东方之珠”的璀璨。情侣们会将它视为爱情的见证,在塔顶的透明玻璃栈道上锁下同心锁;财经人士则会仰望这宏伟建筑,将其视为亚洲经济崛起和资本力量的图腾。它会被游客和媒体亲切地称为 “维港双帆” 或 “东方之门” ,其夜景灯光秀,更是每逢节庆便点亮香江的视觉盛宴。
当然,这一切辉煌的展望,都还是后话。此刻,它仍静静地躺在图纸里。
送走了大师以及设计师团队,江雁难得有了一段清闲的午后时光,带着还在兴致勃勃讨论着大楼风水布局的父亲来到书房,她正准备泡泡茶,下几盘棋放松一下——父亲狄秋是几十年的老棋手,棋风稳健老辣;而她江雁虽初学不久,却凭借其强大的计算能力和记忆棋谱的本事,总能预判数步,与父亲杀得难解难分,棋盘之上,一时间竟也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就在这时,保姆陈姨前来通报:“老爷,大小姐,楼下前台说,有两位警官先生来了,大卫警官和陈警官,想见见你们。”
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江雁和狄秋见到了大卫·安德森与陈阿狗。时光荏苒,距离1973年那个江雁偷渡上岸、狼狈不堪的雨夜,已近十年。昔日,一个是无依无靠的内地偷渡难民,一个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杀予夺权力的洋人警官及其华人跟班。
如今,已是1984年。大卫凭借资历和“功绩”,早已晋升为油麻地警区副指挥官,高级督察;陈阿狗也水涨船高,成了油麻地警区反黑组的高级沙展。他们依旧在体制内按部就班地升迁。
而江雁,却已完成了从底层到顶层的惊人跨越,成为了能与包玉刚、李嘉诚等华人资本巨擘平起平坐,甚至令英资财团都忌惮三分的存在。她完全有资格趾高气扬,但她没有。自1979年返港后,她便通过一些“恰当”的方式,与大卫、陈阿狗重新建立了联系,偶尔互通有无,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普通朋友”式的交往。她待人接物依旧平和,这份气度反而让大卫和陈阿狗更加不敢怠慢。
此次他们联袂来访,正是作为官方层面,带着第一手的内部消息,前来“通风报信”。
“秋叔,江小姐,”大卫操着略显生硬但态度恭敬的粤语,“政府内部刚刚通过决议,即将启动九龙城寨的全面清拆与改建计划。消息还没对外公布,但相信很快就会传开。”
江雁闻言,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倒是狄秋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雪茄:“有这回事?城寨那边……情况可是复杂得很。”
与此同时,九龙城寨,那个阳光难以直射的“三不管”地带。
一个名叫陈洛军的大陆青年,因逃难误闯入了这片光怪陆离的迷宫。他无意中得罪了城寨外势力滔天的大老板及其手下悍将王九,被迫逃亡,身陷绝境。千钧一发之际,他逃入了城寨,因为城寨有城寨的规矩,外来势力不得进入的原因,陈洛军侥幸活了下来,被龙卷风和信一出面保下的他,开始了在城寨努力讨生活。
而龙卷风出面保人,甚至私底下找大老板协商,原因无他,龙卷风认出,这陈洛军竟是多年前一位故人之子。而那位故人,就是好兄弟狄秋的灭门仇人——陈占,一边说歃血为盟的好兄弟狄秋,一边是兄弟遗孤、亟待庇护的陈洛军,龙卷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九龙城寨即将拆迁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有限的知情人中间炸响,引发了各种私下的讨论与谋划。
江雁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她并非想涉足□□,而是看到了一个引导这些不稳定力量转向正途,同时为父亲了却城寨牵绊,并为未来香港社会稳定尽一份力的契机。她决定出面,邀请几位相熟且有影响力的江湖大佬,商讨如何从九龙城寨拆迁计划入手,以此为敲门砖,联合进军香港正规的房地产行业,尤其是前景广阔的新楼盘开发和旧楼改造。
她主要邀请了和联胜的蒋天生、东星社的本叔等较为理性的大佬。没想到,消息走漏,大老板、王九等人也闻风而至,不请自来。
会面地点定在郊区一家看似普通的饭店,由和联胜做东,提前包下了全场。
约定时间临近,饭店外围由和联胜小弟负责警戒。一个名叫陈浩南的年轻头目,正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山鸡、大天二、□□等人负责外围。陈浩南此时刚崭露头角,跟着大佬B混饭吃,远非日后叱咤风云的“铜锣湾扛把子”。
陈浩南发现山鸡几人鬼鬼祟祟,上前询问,□□立刻告状:“南哥,山鸡他们在前面路上撒了钉子!”
山鸡梗着脖子,不服气道:“那个什么‘香港明珠’江雁,拽什么拽?一个女人,在一堆老大面前摆谱,还压轴出场?不就是仗着她老豆是狄秋,有几个臭钱吗?我倒要看看,她的车胎爆了,她还怎么嚣张!”
陈浩南眉头紧皱,低声呵斥:“胡闹!赶紧把钉子收回来!今天什么场合?别给我们B哥丢脸!”
然而,已经晚了。
先是东星社的乌鸦和笑面虎,开着张扬的轿车呼啸而至,紧接着是洪兴社脾气火爆的靓坤。几声刺耳的爆胎声和刹车不及的碰撞声接连响起,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靓坤和乌鸦本就脾气暴躁,车子受损,立刻下车互相指责,眼看就要动手。
陈浩南几人忍不住偷笑,被眼尖的靓坤抓个正着,矛盾瞬间转移。幸好,大佬B和龙卷风、老虎哥等重量级人物陆续抵达,看到门口堵成一团,大佬B立刻出面厉声呵斥,压下争执,指挥小弟们迅速将爆胎车辆拖到一边,清理路面。
众人这才得以顺利进入饭店。大佬B下令封闭出入口,严加看守。
陈浩南环顾了一下已经到场、气氛凝重的各方大佬,低声问大佬B:“B哥,那位江小姐还没到?”
大佬B指了指窗外远处天空:“喏,来了。”
众人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小黑点伴随着隐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待到近前,大家才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居然是一架民用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在饭店旁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稳稳降落。舱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莫北,他警惕地扫视四周,随后伸手扶下江雁,接着是狄秋,最后让人意外的是,油麻地扫黑组的高级沙展陈阿狗也一同走了下来。
这一幕,极具戏剧性和视觉冲击力,瞬间将在场所有江湖人物的气焰都压下去了一头。
闭门会议随即开始。大厅内简单摆了两三张圆桌,各方势力泾渭分明。江雁没有过多寒暄,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关于九龙城寨拆迁以及后续联合进军房地产的初步构想。
“九龙城寨拆迁,只是我们合作的开始。”江雁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可以以此为契机,成立一家正规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整合各位的资源……”
话未说完,东星的乌鸦就阴阳怪气地打断:“江小姐,你说合作就合作?凭什么?就凭你有钱?”
江雁并不动怒,平静地回应:“在座的,确实没有比我更有钱的,这是事实。而钱,有时候确实能让人变得更‘老实’,也更愿意讲规矩。”她目光扫过众人,“更重要的是,97越来越近,香港未来的治安环境一定会越来越好,诸位难道打算一直在现在的路上走到黑吗?我有的,是资本和正规市场的渠道;你们有的,是人和处理复杂局面的经验。我们可以优势互补。”
她的话触动了一些人的心思,但也激怒了另一些人。
靓坤猛地一拍桌子,怪笑道:“说得比唱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利用完我们就把我们一脚踢开?”
蒋天生和本叔极力想控制场面,陈阿狗也出面强调这是正经商业会谈。然而,积怨已深,猜忌难消。
突然,乌鸦猛地站起来,脸上露出癫狂藐视众人的笑容,竟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翻!随意耸耸肩、摆摆手道:“既然谈不拢,那就不要谈喽!”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早已按捺不住的王九立刻带着手下冲向龙卷风这边,目标是被龙卷风护在身后的信一和十二少等人,大家立刻迎战。陈浩南见乌鸦动手,也带着兄弟冲了上去,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拳脚相交,怒骂声四起!更有人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具,场面瞬间失控!
狄秋下意识地挡在女儿身前,略显紧张,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震彻大厅!
所有人动作一顿。只见莫北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沉沉的手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刚才是对天鸣枪!与此同时,陈阿狗以及江雁的数名贴身保镖也迅速持枪冲入,控制住关键位置。
江雁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和冷冽。“我今日来,是抱着诚意寻求合作,而非与诸位争斗。很可惜,看来第一次会面,大家还缺乏足够的信任基础。”她的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众人,“接下来,若有哪位对合作仍感兴趣,可以私下再联系。告辞。”
说完,她在父亲狄秋、莫北、保镖以及陈阿狗的护卫下,从容地在一片狼藉和紧张的对峙中离开了现场。
江雁等人离去后,饭店内的气氛更加诡异。
东星社的本叔指着乌鸦的鼻子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枪打出头鸟你不知道吗?”说着甚至动手打了乌鸦几下。乌鸦和笑面虎表面唯唯诺诺,眼神交换间却充满了不服与更深的算计。
和联胜的蒋天生也面色铁青地质问靓坤:“靓坤,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可见大家内部都并非铁板一块。
大老板带着王九躲到一边低声商议。
“看来这帮人都不是一条心啊。”大老板阴恻恻地说,“虽然跟江雁合作,能不能赚大钱还不好说,但九龙城寨这块肥肉,我们绝不能放过。尤其是龙卷风,还有狄秋那些个大地主……”
王九接口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老板,我查到之前那个大陆仔,叫陈洛军的,最近被龙卷风收留了,来历有点意思……”
“哦?”大老板眼中精光一闪,“想办法,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离开的路上,龙卷风坐在车里,沉默地抽着烟,神情复杂,几次咳嗽。信一关切地问:“龙叔,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龙卷风摆摆手,深吸一口烟,最终只是含糊地说:“没事。”他本想在今天这种场合,找个机会向狄秋坦白陈洛军的事情,看看能否化解这段恩怨,但突如其来的混乱和狄秋随江雁离开,让他失去了开口的机会,心中不禁蒙上一层阴影。
对于江雁而言,九龙城寨的拆迁和引导部分江湖势力转型,只是她庞大商业版图中一块很小的拼图。她参与其中,更多是为了父亲狄秋了却牵挂,以及为97回归前夕的香港社会稳定尽一份心力。
这种投入产出比,远不如她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的一次精准狙击。因此,在初次尝试联合受挫后,她便打算将后续跟进事宜,主要交给何维新以及团队里的其他人去处理。
她不怕花钱,也不缺钱。甚至已经构想好,在城寨原址或附近,兴建大型公共绿地或公益设施。而对于搬迁的原居民,她计划通过个人慈善基金,在毗邻香港的深圳,建设一批高质量的“慈善公寓”,仿照廉租房模式,以极低的租金提供给符合条件的城寨居民。
她拥有码头和航运资源,可以安排廉价的公交轮渡,虽然通勤时间稍长,但居住环境将得到质的飞跃。这既能解决拆迁安置问题,又能支持内地房地产发展,还能赢得社会声誉,可谓一举多得。
当然,这个充满社会责任感的构想,以及其后引发的广泛讨论、底层民众的感激乃至内地高层的赞扬,都是后话了。此刻的江雁,目光已再次投向全球资本的惊涛骇浪,这次的目标是日本,这些才是她真正渴望征服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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