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在一座城堡里!有一间卧室可以休息,还有衣服可以穿,我这么想着。
【亲爱的,从隐喻的角度来说,宣布你完全脱离危险也许为时尚早,但是现状已经很乐观了,不是吗?】
血字在黑暗中凝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老是说一些给人带来不安的话,但目前为止尚未受其影响。
我强迫自己用疲惫不堪的双脚站起身来,然后换上挂在橱柜上的睡衣,把自己的思绪从血字上挪开。
换上的睡衣并不很合我的身,但是我太困了,就先不管了,我什么也不想管。
我钻进被窝,然后合上眼睑,长舒一口气。
听着窗外的风声,我进入了梦乡,我太过疲倦,睡得又深又黑暗——比黑夜中最深的深渊还要黑暗。
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样,我的睡梦中少不了那些被称为梦的绚丽的碎片。
【亲爱的,我倒是觉得你夜间的想象更有价值。】
【它们并不仅仅是你沉睡的心灵所做的梦吧?】
梦境中似乎也出现了血字,但很快就被其他色彩盖过。
我心里明白不仅仅是梦,否则我的身体也就不会那么冷,那么僵硬了。
在我紧闭的眼皮之下闪烁的影像好像无声电影,而不只是我脑海中幻化出的场景,相反,它们是我记忆的一隅。
我不是在做梦,而是在回忆。
我还记得睡在我宿舍的女孩们,她们总是抢着先洗澡,所以我只好最后一个吃早餐,而当我终于到达食堂时,最美味的食物已经被早到的女生洗劫一空。
总算打到饭后,我还会为座位而发愁,因为没有人想和我坐在一起,除非她们有求于我。
但是又有谁会有求于我呢?对于她们来说,我父亲的声望不值一提,她们也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很多人的家境都比我好,当每个人都像公主一样雍容华贵时,单凭财富又岂能脱颖而出呢?
我在班里最不起眼,也许因为我是体质最弱、最爱生病的人,冬天总是因为感冒发烧而倒下。
虽然我身体不好,但并不妨碍其他女孩把我当作仆人一样对待——当然,是在她们还记得我的存在的时候。
当我住在音乐学院的石墙里时,我的命运就像是骡马一样背着书包穿过田野,然后到了晚上,宿舍里的女孩们让我缝补她们制服上缺失的纽扣,熨平上面的褶皱,如果有杂物需要处理的话,我总是会被请去做。
但这些女孩不会“请”我,那样未免太过文明了。
她们是在命令我,同时嘲笑着我,她们的笑声很伤人,但比起拳打脚踢来说,伤害已经小得多了。
有一次在上刺绣课时,我的一位同学的缝纫剪刀出了意外。
她踉跄了一下——或者说,她假装踉跄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那把剪刀的银色刀片就刺进了我的左手掌。
很疼,剪刀很锋利,足以穿透我的皮肤,虽然刺不到骨头,但足以流血,我的伤口流出草莓酱般鲜红的血液,浸染了我的刺绣。
我的教授看到这一幕后尖叫起来,她的脸变得像乳清一样白,甚至快要晕倒——虽然承受痛苦的人是我。
教授看着我,然后问我为什么不能更小心一些。
她的语气满是指责,就好像我故意划伤自己的手来刺激她。
手上的伤口很痛,但加害者的笑声更加刺痛着我,她们从未得到应有的惩罚。
也许我的教授没有注意到,也许她也像所有人一样,觉得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
伤口不需要缝针,随着时间恢复得也不错,但还是留下了新月般的疤痕,那一道疤痕仍留在我的手上,我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
如果我的伤口更深的话,也许我的教授就不会指责我,也许我的同学就会对她们的所作所为感到些许的罪恶……
但这显然不太可能,我知道她们根本不在乎我流血,如果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那我的血就更无足轻重了,不是吗。
当我随着清晨的阳光醒来,我感到有些迷茫,我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我知道不是好梦,否则,我的心脏也不会这样乱跳。
我有些不安地环顾四周,眉头紧皱,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直到我惊呼一声,才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
昨晚我在森林里奔跑,想要逃离……我打了个寒颤。
我不愿回想起那个我奋力逃离的事物,不过,目前依旧完好无损的我一定是从猎人的手中逃脱了。我清醒且警觉,准备好迎接新的黎明。
我看见被单上有两件黑白相间的衣服,折叠成整齐的正方形,我昨晚并没注意到。
那应该是侍女装,我回想起昨晚与公主的邂逅,她断言我一定是她的侍女。
如果这是她希望我扮演的角色,我就欣然接受,这比我昨晚扮演的另一个角色——一只惊恐的猎物——要好得多。
我从新床上站起来,解开纯白色睡衣的前襟,穿上黑白色的衣服,非常合身。
我觉得自己离曾经的那个我很遥远,我的面容也许一如既往,但我的内在似乎变了。
只要我想住在公主的城堡里,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学生了,我更希望成为她的附庸。
确定了自己的新身份后,我从房间里走出,走向我主人的卧室。
昨日夜晚没看清城堡内部,今日一看,其大厅宽敞宏伟,装饰着精美的雕刻和壁画,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脱,形成斑斓的光影,增添几分梦幻和浪漫。
城堡很多,有很多房间,还有很多走廊相连,有那么一瞬,我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楼梯间。
我登上台阶,踏在地板上铺着的长毛绒地毯,找到了公主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我想了片刻是否应该等她醒来……但是,不行,太阳已经高挂,让公主睡上一天似乎是一种耻辱,我应当去唤醒她,这大概是侍女该做的事。
我走进公主的房间,四下张望,没有黑夜阻挡,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年轻的女主人的住所是多么富丽堂皇。
公主本人侧身蜷缩在被子下,她身着缀满褶边的睡衣,头发散在枕头上,就像洒落的白银。
她纤细的手臂在胸前抱着一个娃娃。
我呼唤公主,但她没什么反应,她的眼睑和嘴唇依旧紧闭着,沉睡不醒。
我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再一次加大声音呼唤,这次她回应了,但是并不积极。
“嗯……”她迷迷糊糊地说着,转身背向我,“再让我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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