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绥已经在许听繁家住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前两天，后面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但许听繁没再产生过让迟绥搬走的想法。

迟绥看了看手里的盘子，敲响了书房的门，“听繁哥，我切了水果。”

“进来吧。”

迟绥推门进去的时候，许听繁正靠在窗边。

他放下水果盘。

“谢谢小绥。”许听繁笑得一如往常地温和。

“那我先出去了。”正转身的时候，迟绥心念一动。

他闻到了一股……烟味？

听繁哥原来是抽烟的么？

等书房门重新关上，许听繁的笑容淡去，他走回桌前，摁亮手机屏幕，上面有一条信息——

［许尧：明天你妹妹过生日，来一起吃个饭。］

来自十分钟前。

许听繁随手回复：［许：知道了。］

他叉起一块水果。

-

玉生烟。

许听繁刚走进店里，经理就快速凑了上来，“少爷，请跟我来。”见他没回话，经理也不在意，领着他到了一间包厢前，还殷勤地帮他推开了门。

许尧抬眼看到他，“来了？”

许听繁叫了一声爸，经理替他挂好外套，他在最远的位置坐下。

“你哥哥来陪你过生日了，开不开心？”许尧向身旁的女孩露出一个和蔼的笑，这是许听繁从前从未没见过的。

“开心。”许颜脸蛋红红的，15岁的小女生被许尧保护得很好，对这个长得好看又厉害的哥哥也是心生好感。

“生日快乐，”许听繁表情淡淡，“给你打了点零花钱。”

“还不快谢谢你听繁哥哥。”坐在许颜另一边的女人笑着开口。

“谢…谢谢哥哥。”

一顿饭那一家人吃得很开心，许听繁只在许尧问他话的时候才简单答一句，其中大部分都被他一句“忙”给堵回去了。

许听繁没什么胃口，他起身，“我去抽支烟。”

“刚吃着饭呢抽什么烟，不像话。”许尧略带责怪地看他。

许听繁默，取下自己的外套，沿着走廊拐了几个弯到庭院里。

他靠在一根雕花柱子上，单手弹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许听繁的表情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许尧和宋伊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只遵循联姻带来的利益。对外作秀，实际双方都找到了真爱，重组了家庭。

许尧有一个15岁的女儿许颜，宋伊有一个17岁的儿子宋瑾知。

他们从一开始就承诺这个家的继承人只有他一个。后来各自又有了儿女，就增加了一个要求——

和“弟弟/妹妹”好好相处。

但许听繁只有一个姐姐，叫许吟简。

他唯一的姐姐死在了十年前。

许听繁每次看到那两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时，既替姐姐悲哀，也替自己悲哀。

许尧和宋伊用钱养他们姐弟，那他也用钱和“弟弟妹妹”相处。

再多的，许尧和宋伊没有给过的东西，他也不会给许颜和宋瑾知。

许听繁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顺手丢了。他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散去烟味就准备走人。

“李经理，”他淡声开口，角落里出现一个人影，“我先走了，不用告诉我爸。”

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反应，径自走出玉生烟，上了自己的车，开火。

站在自己家门口，许听繁盯着门锁，有些出神。

突然感到很疲惫，不同于单单连做三天手术，而是真正的身心俱疲。

许听繁思维开始发散，或许是今天想起了姐姐，他既想回想起什么，又潜意识地抗拒。

门就在此时被打开。

玄关的灯光穿过门缝打了出来，许听繁一怔，缓缓抬起头，似乎是想寻找什么，瞳孔微颤。

一八六的大男孩站在门内看着他。

许听繁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小绥…？”

“听繁哥，”迟绥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我听见你车子的声音了。”却迟迟不见动静，一个没忍住就来开门了，没想到人一直站在门外。

“这样啊…”许听繁恢复了平时的神情，朝他笑了一下。

迟绥侧身让他进来，许听繁走过的时候，迟绥敏锐地又闻到了一股烟味。

听繁哥又抽烟了。

意识到这一点，迟绥抿了抿唇。

许听繁换了鞋到沙发上坐下，靠着背，轻轻闭上眼。

迟绥看着他，轻声开口道：“听繁哥，你是不是头疼？”他犹豫一下，“…我帮你按一下吧。”说着，他走过去。

许听繁闻声睁开眼，刚想说些什么，迟绥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手覆上他的后脑。

“我哥偶尔也会头疼，累的，按完之后就好多了。”

许听繁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能笑笑，再次闭上眼。

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绥这么强势的样子，他也就不再推脱。

迟绥按摩的手法意外的好，许听繁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迟绥小声试探：“听繁哥？”

无人回应。

迟绥偏头看了一眼，许听繁已经睡着了。

迟绥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没告诉许听繁的是，迟绎在这个时候也很容易睡着。

这段时间，他很少有机会观察许听繁。

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机会，迟绥换了个位置，走到了许听繁跟前，蹲下。

他的目光放肆地停留在面前人安静的睡颜上。

许听繁无疑是好看的，面容平整，鼻梁直挺，睫毛浓密，一双桃花眼在笑的时候着实勾人。

但他身上又总是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逾矩。

矛盾却又微妙的平衡。

迟绥正胡思乱想着，许听繁却突然有了动静。

“……”

许听繁知道自己又在那辆车里。

他呼出一口气缓解身上的痛楚，用尽全力想要抬起左臂。

就像他成千上万次做过的那样。

额角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脱力导致他不住地喘气，眼前发黑，那只手臂却没有挪动分毫。

许听繁用力地闭了闭眼，艰难地转过了头。

许吟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赫然映在眼中。

纵使已经看过千遍万遍，许听繁依然一口气卡在了喉咙提不上来，手指痉挛，瞳孔猛颤。

已经过去了十年，那天的其他所有他已记不太清，唯有这张脸愈发清晰，成为折磨他的梦魇。

他想忘，却不能忘，也不敢忘。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见到姐姐的方式了。

许听繁的鼻子酸了酸。

…姐，我今天和爸吃饭了，他的新女儿过生日。

是因为我想你了所以你来见我了吗？

一如既往地，许吟简回答不了他，而他也一直被困在了车里。

和梦里处于一片死寂的许听繁不同，现实中的他开始喘气。

迟绥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他在不停地抽气和冒冷汗。

迟绥无措地把许听繁抱住。

“听繁哥？听繁哥？”他语气焦急，“醒醒！”

许听繁在他的怀里打着颤，迟绥心都揪了起来，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他。

“许听繁！”

许听繁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额角渗出的汗已积聚成珠，眼尾泛着红，眼眶中蒙着一层雾气。

等他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迟绥知道他好点儿了之后就松开了他些许。

许听繁抬头去看他，嘴唇动了动，话却在看到迟绥眼里的水雾时卡在了喉咙里。

迟绥缓缓伏在他肩头，手还托在他后脑，声音闷闷的，“…吓死我了。”他揽着许听繁的手紧了紧。

许听繁忽然想起了迟家的情况。

母亲病死，父亲郁郁而终，迟绥是和他哥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弟俩几乎就是对方仅剩的亲人了。

难怪他被吓成这样，很怕看到身边的人出事吧。

许听繁当时虽然处于梦魇之中，但他大概也能判断出自己那个时候的状态。

吓到他了。

“…抱歉。”许听繁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手回抱住迟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迟绥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为什么道歉？”

许听繁才刚刚从那种状态里出来，有些失声，不太能说出得了话，所以只是笑了笑。明明自己还脸色苍白，这一笑，便流露出那么一点儿可怜的意味来。

两个眼睛红红的人对望。

还是迟绥这个能说话的率先打破了沉默，“听繁哥，上去休息吧。”

许听繁先是点了点头，试了试发力，又摇了摇头。

他发现自己有些脱力，便往后一靠，朝他笑一下，表示自己再缓一会儿。

迟绥眼角的红已经渐渐褪去，许听繁看见他突然靠近自己——然后自己就腾空了。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他六岁的男生公主抱了起来，许听繁眼尾的红弥漫到了耳根，又到了脖颈。

“放开我……”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觉得有些难为情。

迟绥权当没听见，走上楼梯。

许听繁默默捂脸。

许听繁的房间不正常的暗，不开灯完全无法视物。迟绥皱了皱眉，摁开一旁的灯开关。

把许听繁轻轻放在了床上后，迟绥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调了最暗的一档，重新关了房间的顶灯，回到床边。

许听繁拍拍他的手背，声音有些沙哑，“…回去吧？”

迟绥没有反应。

许听繁又拍了他一下。

迟绥几显固执地定在那里。

许听繁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才挪了点位置，拍拍床边，让他坐上来。

迟绥依他换了位置，还是不动，也不说话。

奇异地，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听繁的眼皮逐渐沉重。

他闭上了眼。

我今天怎么一下子打了芥末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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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