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再见面的机会来的这样快，只是这储物间一般的小屋子，除了拉近两人的距离，光线暗得连脸都看不清。
林染盯着门底的缝隙，那里透出一条暗淡的光。明明一肚子话，人在身边了，反倒不知如何开口。王允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轻轻拉起林染的手，感慨道：“人真是特别容易犯贱的物种。有机会好好相处，非要装正人君子。没机会见面了，非要偷着躲着当小人。你喜欢哪种？君子还是小人？”
林染在黑暗中苦笑：“……喜欢你对我小人一点，可惜这一个月才明白过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在老家直接办了你。天天听你给我洗脑真是受够了！”
“对不起。”王允依旧紧紧地拉住林染的手不放。
“对谁不起啊？你总有理由。王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病，不举吗？我真的受够了。叶明明说得对，你这样的男人我爱不了，我不是读《女德》长大的。你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吧，男的女的都行，我累了。”
“沈星桥帮了我很大忙，我欠她人情。不然我真的要去睡男人了……”
“随你吧。”林染嘴上说得狠毒，手却没有甩开王允的意思。她已经不再避讳源于本能的吸引和依恋了，这种身心不一的矛盾状态让她又气又恼，无计可施。
“林染……”王允声音像是掺杂了沙子的流水，“今天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林染闭起眼睛，她知道王允看不到，索性无声地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二次为王允哭了，每次都特别憋屈、特别窝火。连哭都要压抑，这不是她理想的爱情。
“你不用说我也看出来了，沈星桥喜欢你，打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感觉到了。我又不傻。现在她帮你解了围，其实也是帮了我，我应该谢谢她。你要报恩也好，配合她炒作也好，我都没意见。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每次都说得很明白了，一到真招儿的时候又反悔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也知道不能、不行、不可以。那就算了吧，彻底断了吧！你厉害，你们都是演技派，喜欢不喜欢看不出来，真喜欢假喜欢看不出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扛不住了，我投降，我放弃。”
王允不顾林染一股脑儿的发泄情绪，他捧起林染的脸，声音像从山谷里吹过的风：“高三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对门邻居。她比我大10岁，结婚了没孩子，老公是驻疆部队的，一年才能回来一次……”王允顿了一下， “后来她怀孕了，我陪她去医院做的流产。”
林染呼吸窒住了，眼泪也不敢流了，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再后来，我父母和她丈夫都知道了，她就搬家了。我爸因为这个事儿，心脏出了毛病，临高考的时候突发心梗去世了。高考结束后，我想着去跳江，一了百了，结果被张铎拦住了……入行后，我主动提出整容，又改了名字，好在我家那地方偏，挨着沙漠，也没几个人关注娱乐明星。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春节不回家吗？因为我妈。我妈一直没有原谅我，我不敢去面对她，我把自己毁了，把我自己的家也毁了，把别人的家也毁了……”
林染大气都不敢喘，她看不清王允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情绪——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还不如刚刚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来的凄切。
“这就是我的心病，是我所有不正常的根源。八年前我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跟人坦白这件事。但我今天选择跟你说……我只是想把这么多年压在心底事告诉一个人——或者未来哪一天，当这件事被揭露出来的时候，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接受我，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件事大吗？大。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一辈子的污点，对一个当红的明星而言简直毁天灭地的打击。
林染自信胆子够大也被吓得不轻，可能是没想到自己能喜欢上这样不靠谱的人，没想到这个人能用各种方式掩藏自己的秘密和情感。王允哪里是演技不好，他是演技太好，只是不屑于在荧屏前表现罢了。
“说完了。”王允松开林染，靠在后面的墙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虚无，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林染弱弱地说：“破坏军婚，要判刑的吧。”
“同居和结婚才够立案标准，通==奸，属于思想教育的范围，不构成犯罪。”
“啊……你都这么清楚了。”
“小时候查过。”
林染舌头僵直，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无法想象十几岁的王允和别人偷=情是什么样子，更无法想象少年时代要背负这样阴暗的秘密，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如果换做自己，估计早就辍学，放弃人生了吧……啊，王允也算是放弃原本的人生了。
“你原名叫什么？”
王允摇头：“不重要。”
“重要！”林染凑过来，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顺着王允的气息靠了过来：“对我来说很重要。起码得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喜欢的人叫王允，记住这个就行了。”
“可是你连姓都改了啊……”
“我不配跟我爸姓。”
林染牵起王允的手慢慢把他拉向自己，然后抱住他，少有的温柔：“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不会出事的，我会努力——”努力什么？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能保护王允吗？不能。那她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消除王允的顾虑，让他回归正常人的状态，而不是拧着自己的心在矛盾中不断挣扎呢？现在的自己又能给王允什么呢？
“努力什么？”王允轻轻勾起林染的下巴，虽然看不清林染的表情，但是大概能想象出他的母鹿陷入迷茫的可爱样子，“让不让亲？除了演戏，我大概快十年没有亲过谁了。”
“这是吻别吗？”
“算是吧……”王允苦叹一声：“断了念想也好，至少不再受折磨。这圈子漂亮的人多，俊男美女玩在一起，培养感情天时地利。”
林染感觉王允在拿刀子剜自己胸口，前一秒拉着问“亲不亲”，下一秒就然让她另谋良人，情绪分裂成这样，他早晚会抑郁。林染抱得更紧了点：“总是说一些没用的废话，要亲快点亲。”
王允没再犹豫，终于吻了下去。
再过多少年，林染回忆起的，恐怕不是这段感情有多磨人，不是两人的吻有多缠绵，而是王允身上的味道。
那是什么香水？她没问，也不想知道。如果哪一天还能在哪个合适的男人身上闻到同样的味道，她一定要好好的、痛痛快快的谈一场忘情忘我的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