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瑟刚换上夜行衣,没想到张沐泽来了。张沐泽在殿外跪着:“微臣来给国师请罪!”
再见旧时部下,陈如瑟不好不让他进来,想与他见一面,但他自己又是一身黑衣,一时又不能换回来,便让沈峰跟他说让他先回去。
张沐泽固执地问:“既然国师未曾歇下,又不让微臣进去,可是没有原谅?”
陈如瑟走到殿门口,隐约看着张沐泽身影:“大沅暗中刺杀吾数次,无话可说。”
张沐泽无脑地说:“国师怪就怪在我一人无法管理好属下!不要怪罪摄政王殿下!”
这下好了,陈如瑟一路想不通的都明白了!刺杀他的是张沐泽的手下,但指使他们去的是陈如鹤。
唉……陈如瑟真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劝他少说多做。
陈如瑟对沈峰说:“你自己解决。”他跳上房梁,然后翻身离去。张沐泽还在他不能在屋□□出声音,就只能撇下增高鞋。陈如瑟在屋顶跳来跳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看着兴德宫里的光灭了,在房顶上揭开几块瓦片,钻进去落在房梁上。其实当初搭建皇宫时陈如瑟就怀疑这房梁是为暗卫准备的,因为沈峰可能会暗地里指使工人这样建造。
可惜怀疑没有证据,不然陈如瑟要拿这事笑沈峰一辈子。
他的书房跟往常一样,所有陈设似乎都没动,但是像书库一样没有什么灰尘。陈如瑟打听过,陈亦君和其他两个皇子都是住其他宫殿,便放心大胆地把梯子拉过来,爬上去在书架最上面找东西。他记得曾经在这里摆的许多玉器都赏赐给了后宫,德昭仪、元美人、徐良人,两位萧美人萧安萧静,还有如今的皇后刘曦月,他都在她们“侍寝”后给一些摆件。
陈如瑟坐拥金山,这些玉器对他来说只是累赘。大臣们源源不断地把珠宝玉器送进宫来讨好,后宫女人又想着方法用出去笼络,循环往复,令人厌烦。
所以陈如瑟书房里放置最多的是书卷和军书。他记得军备图放在一个匣子里藏在最高处的,但找到匣子后扣开却没有任何东西。陈如瑟又对其他东西翻来翻去,最终把一柜子的毒药解药都塞在自己身上。
到大溪时沈峰居然没有带他的龙袍!他龙袍里有很多瓶珍贵的药,也有防身的折叠剑与迷香。陈如瑟最需要这些,现在对书房里的东西一扫而空。
突然,旁边的寝室里有动静。陈如瑟立刻跳到房梁上。
他站定后觉得就是自己想多,这里都黑着灯,在说谁会睡在自己曾经的龙床上啊?
可是下一刻大殿内突然有了微光。有人划开了火折子!
难道还有别的小偷?陈如瑟觉得不宜多待,但又想看到那小偷是谁,于是蹲在房梁上。
冷峻如苍山的声音压来:“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抓你下来?”
陈如瑟一紧张,直接跳上了房顶,但他又落下来了,因为那人居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速度好快!陈如瑟感叹之余,立刻反身攻击,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火折子。
他闯自己的宫殿,现在可没带面纱!
大意了,陈如瑟心道明日回来时一定要戴面具。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个人突然运气打在陈如瑟腹部。陈如瑟被巨大的冲力撞在柱子上,当场吐血。这个人的气已经运用自如,就与当年的陈如瑟一样,达到了十阶的程度。
这人不知为何,突然停手,他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质疑,很轻:“……陈如瑟?”
陈如鹤?
陈如瑟也不可置信。他就住在这里吗?住在历代皇帝的书房?陈亦君没杀了他?
陈如瑟趁着他愣神,蹬了他一脚爬到殿顶。他还不能被发现。
陈如鹤愣了愣,没跟上他,然后把满宫的人都叫了进来,一瞬间,兴德宫灯火通明。
陈如瑟在其他宫殿的顶上看到兴德宫亮如白昼,加快了逃跑的脚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逃得如此狼狈,很可能只要说一声,陈如鹤就会……
不。陈如鹤已经变了。他住在兴德宫,就不会允许自己回去。
一个国,不会有两个王。
陈如瑟无意争斗,怕他再次出现,兄弟两人会反目成仇。他不断提醒自己,陈如瑟已死,活下来的是贝成歌。
兴德宫内,陈如鹤已经抓狂,他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兴奋:“都去,围住皇城!必须抓到那个贼!”
刚才的火光被撂倒在地的一瞬,他看到那个身影!他等了一年多的身影!他每日每夜都在自己脑海里反复印刻,绝不会记错!
他还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那张脸,依旧美得雌雄莫辨,众生为之颠倒。
他真的活着!
陈如鹤已经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今夜,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撒下了天罗地网,陈如瑟逃不掉。
禾乐匆匆赶来,安排完后道:“您会不会看错了?再说您根本没看到吧?”
陈如鹤一口咬死:“是他。”他没有疯。
禾乐检查了兴德宫,发现少了几瓶药和一些钱,甚至还有一个没有用处的摆件:“殿下,如果是陛下,会回来偷钱吗?还有属下发现了一个匣子被打开了,属下没记错的话,您曾经说过,这里面放着军备图,您改放了地方。”他经常在这里与陈如鹤密谈,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
陈如鹤不敢去想其他可能,只是觉得这是陈如瑟。
禾乐翻看后道:“殿下,这里弄得很乱,他翻来翻去,似乎真的是为了军备图。那贝成歌贪财,在大溪就挖空了贝家,很可能是贪得无厌又摸了很多金银玉器。”
陈如鹤举着蜡烛,披头撒发,双目血红,像个沉埋于地下的饿鬼,声音嘶哑:“他,就是陈如瑟。”
禾乐被吓得退了一步:“总之,属下先去搜一搜贝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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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瑟跳回莲宫时知道自己动静闹得太大,他已经懒得追究陈如鹤为什么住在兴德宫,只是飞速将黑衣塞到女装里,又把钱塞到屋顶的砖缝里。
沈峰看到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已经习惯了陛下总是偷自己的钱。
张沐泽仍然候在外面,他接到禾乐的传话和摄政王的命令:“国师,微臣奉命搜查贼人,还请您开门。”
陈如瑟正在戴面具:“你要吾原谅,就是强行搜查?”他贴着面具,飞速换上了青衣,缓缓走出来:“大沅皇宫竟这般不安全?吾才住了一日就闹了贼?还是将军借抓贼想搜点什么栽赃些什么?”贼人陈如瑟反客为主,质疑张沐泽用心。
张沐泽有些恍惚,高大的贝成歌一身青衣,面容严肃,真的很像先帝。不是形也不是容貌,是神似。
仿佛陛下住在这个人身体里一样。
陈如瑟看他表情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仍冷着脸道:“进去搜。但今日之辱,吾记下了。”
张沐泽对他拱了拱手,便叫人进去草草看了一眼。张沐泽本人虽然只在外面似乎很尊重的样子,但查的仔细,看出陈如瑟的衣服似乎是匆忙穿上的:“国师大人的腰带似乎系反了。”
陈如瑟指着屏风后的浴桶:“刚在沐浴。”
张沐泽绕过屏风看了一眼又出来:“为何地上没有水痕?为何水是凉的?”
陈如瑟面不改色道:“吾喜干净,让属下擦干净了,也喜欢泡冷水。将军,您一定要查出什么才罢休吗?”
张沐泽被问得面带惭愧。
里面的侍卫突然拿出来一袋衣服,那正是陈如瑟藏黑衣的女装!还没等张沐泽问,陈如瑟佯怒道:“吾妻之物,还请放下。”
张沐泽便立刻命人放下不去搜查,然后见贝成歌也没缓和之意,失落道:“国师,叨扰了。”
陈如瑟突然问:“你认识罗勇娃吗?”
张沐泽震惊:“您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陈如瑟:“吾受人之托,希望能让他回去见妻子最后一面。”
张沐泽:“您受何人所托?”
陈如瑟被问得厌烦:“你们好歹是同袍,只要你帮他,吾不会追究大沅之事。”
张沐泽:“您究竟是何人?”
陈如瑟整了整腰带,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今日吾累了。”
张沐泽:“可是您还没……”陈如瑟忍无可忍拿剑拍在他肩膀上,让侍卫将他赶了出去。
夜已经很深,陈如瑟服了药,突然问了句:“贝成歌多大了?”他一直用着贝成歌的脸,却一直不知道他年纪。万一有人问起来,他还真答不出。
沈峰:“二十一。下个月就是生辰。”
“比我小三…四岁。”陈如瑟一笑。不知为何,他这个年纪居然会莫名担忧。明明他也不到三十,未来还有很长。
沈峰:“明日宴会,您小心应付。不要碰酒。”
陈如瑟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酒后会失态。这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昔日的大沅皇宫,梦境特别乱。
待到一身冷汗时,他才被吓醒,发现沈峰正在叫他。
“国师,该梳洗了。”沈峰这样称呼,必定是房间里还有人,陈如瑟擦了擦脸戴上面具,发现有几个称得上艳丽的女子站在殿内,一个拿着水盆,一个拿着外衣,一个拿着梳子,一个端着水果,一个端着大沅的菜,一个端着糕点。
陈如瑟看了看沈峰,然后让最后两个把吃的放下,将其他女人赶走。沈峰虽然没被陛下斥责,但也知道陛下会……
不过陛下看到这样的女子一点都不心动,确实有问题。沈峰听郝求说过,陛下的毒只有动情才会发作,陛下虽然被其影响,但从未发作得死去活来过。
沈峰心想,或许陛下还是孩子心性,没有喜欢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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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大溪国师贝成歌接风洗尘的宴会在晌午开宴。少许官员都在热闹,太皇太后常年礼佛自然不出场,太后刘曦月也不喜热闹。
陈如瑟其实有些不习惯这些称呼。他还是习惯称刘曦月为皇后。
不过有些意外地,宇文欧阳居然在场。她一袭锦衣,虽然涂脂抹粉但一看就是强打精神。
陈如鹤还在兴德宫内大发脾气,他怎么都不会觉得昨晚只是一个梦!但事实是搜遍整个皇宫,一直围得水泄不通,仍然没有找到有贼入侵的蛛丝马迹!
禾乐觉得是贝成歌,但张沐泽确实没搜查到任何可疑。
陈如鹤:“陈如瑟的身手不好了,不可能逃出这里。”
禾乐是认同有贼的,毕竟昨晚的书房他也是看到满目狼藉,但他不认为那贼是先帝。或许陈如鹤不清楚他现在的身手已经接近巅峰,但禾乐清楚,能从他手底下逃跑的人极少,贝成歌就是一个。先帝武功废了大半,不太可能。
所以禾乐也相信,那个贼想跑出皇宫其实很简单。再去搜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设个陷阱瓮中捉鳖。
禾乐提出再引诱一次的时候陈如鹤欣然同意:“你去办。”
禾乐着人放出书房放着军备图和虎符的消息。
宴会上大沅的传统菜肴许多,陈如瑟已经忍不住想动筷,但陛下和摄政王殿下还没来,他只能在心里流口水。
以前群臣等他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水晶饺都快软了化了,陛下才小小的一只走出来,陈如鹤一身黑衣紧跟着。
陈如瑟心想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不由自主笑了一下。陈如鹤刚好看到,心脏一紧。贝成歌不荒/淫时那笑容温文尔雅,简直神似。
群臣站起来拜,陈如瑟也起来道:“多谢陛下、摄政王殿下设宴。成歌不胜感激。”
陈亦君厌恶地看了陈如鹤一眼似乎不想说话。
陈如鹤伸出黑袍下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国师客气。请用。”
陈如瑟便坐下,立刻有宫女新上了许多菜,都是热乎的。陈如瑟看着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二十多道菜,还有一壶酒,先取下发簪一一查验。
这个举动被陈如鹤看到了,他双目微睁。陈如瑟饮食前也总会如此,总是随身将银器别在发冠上。
陈如瑟查验后拿金风玉缝的手帕擦了擦将发簪插回头上,拿起筷子吃起来。他的吃相与林双宏三人截然不同,总是夹一小块细嚼慢咽,看起来不疾不徐高贵优雅。
陈如鹤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陈如瑟在大溪时总是很放肆,拿着酒壶就往嘴里倒,但其实他吃其他点心时很细心。在大沅不能喝酒,他看着左右的礼仪,也不自觉变得优雅一些,融入了他们。
陈如鹤拿着酒起身,走下高台站着贝成歌面前:“国师,本王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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