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珠帘内语声细细,几个妃嫔在太后旁服侍,陛下也在。
“儿臣拜见母后。”陈如瑟坐在太后葛氏身边,安静地奉茶,“母后放心,儿臣定会查出幕后真凶,给您一个交代。”
太后揉着头:“老身这里不要紧,陛下还是去盯前朝的事吧。”
“是。”陈如瑟也不客气,“儿臣这就给您一个交代,省得夜长梦多。菊若,宣太医。”
不一会儿,江民弘俯身小步走上台,跪地回话:“参见陛下、太后、各位娘娘。”
“平身。”
江民弘:“微臣奉陛下之命前去严少史宫内查看,发现其毒药放在极显眼处,而这种毒药受潮后效力甚微。”
太后眉头一拧:“你的意思是,不是严繁做的?”
“太后明鉴,下毒之人断不可能把毒药放在湿热显眼之地!”
陈如瑟也跟着扇风:“母后,严繁禁足宫中,确实不太可能是她,您若是想要揪出凶手,不如传各位妃嫔来。”
看他们一唱一和,太后问:“什么意思?”
江民弘道:“此毒沾身极难去除,下毒之人必定不敢直接接触入口之物,太后可令微臣从旁观察,定能揪出下毒之人。”
“母后,一切按您的意思来,朕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陈如瑟给太后台阶下,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说起来真是可笑,太后没有问他遇刺之事,没有问他受没受伤,反而要自己去为了她严惩“凶手”严繁。皇家亲情,当真可笑!
陈如瑟刚起驾回宫,身边竹林跑过来:“陛下,马车昨日回程时出事,小林子死了。”陈如瑟微服私访是从密道出宫,自然在明面上又安排了一辆马车同时出宫,不过那里面也是他——一张他的脸。
小林子母亲病了,陈如瑟顺水推舟让他装成自己和几个适龄宫女坐轿出宫,再由几个外出办事的太监带领。这排场,足够迷惑了。
陈如瑟听到小林子死了,冷笑一声。天底下要他命的人太多,哪怕他身在皇宫,也不得不提防一杯茶一滴水。
“将小林子好好安葬,他母亲…叫菊若安排人抚慰吧。”陈如瑟记得小林子母亲记不清楚人,叫菊若找个小太监替他去,也很好。
竹林感动道:“谢陛下体恤。”虽不是他,却能感同身受。小林子入宫这些年何尝不想回家?可是身为宦官怎么能堂堂正正光彩地走回去?他们是最下贱的人,却不想让亲人伤心,只能久居深宫,挨过一日又一日。
陛下体念一个下人,这让竹林很感激。若有一日,竹林愿意为陛下死。因为,他已经记不清楚家了。毫无挂念的人,更适合在宫墙里。
竹林退下,陈如瑟跟菊若道:“菊若,叫人把亦正送来……罢了,叫江太医多盯着点。”
“是。”菊若心想,这段时间元婕妤多在刘少史那里,陛下的意思,会不会其实是……
“朕的皇弟也该去历练历练,此次南方水患全权由珉王办。”陈如瑟想着,这次水患解决,前朝的二十八皇子,陈如瑟最小的皇弟陈如英,可以论功开府了。
如若他才能尚可,或可做一良臣辅佐,与烈亲王分担政务,平衡势力。
的确,众目睽睽,烈亲王一家独大,陈如瑟也盖不下去。
一路行至各宫,遇到几位嫔妃,陈如瑟看都不看,直接回宫。传膳时陈如瑟看到竹林传菜,突然想起燕十三,问:“竹林,你可知燕十三?”
竹林布好菜规整地答:“陛下,燕十三乃左丞相燕济源第十三子燕逸。”
“哦!”陈如瑟恍然大悟,原来是丞相之子!怪不得他那么熟悉。说来也是,他只想十三,没想到燕字,居然忘了丞相大人姓燕。
陈如瑟看着满桌琳琅菜肴,一时不知道怎么下口,便问:“燕逸有官职吗?”
“燕逸性情古板刚正,但刚极易折,故燕丞相未曾荐他入官。奴才也是听闻这个燕逸性情豪放不羁,虽是治军之材却无心细之处。”
陈如瑟突然看向梅枝:“梅枝,今日怎么做这么多?”
菊若看着眼里,心想,竹林这是话说多了,妄议朝政!陛下这是在提点他!
竹林也好似明白了什么,默默退下。
梅枝道:“陛下,太后传话,今日陛下回宫,为庆贺也为皇族颜面,必须上百道菜。”陛下一顿饭做百道菜是有祖宗规矩的,可惜陈如瑟一直从简,所以从未真正摆满一桌。
陈如瑟看着一长桌的菜肴,心痛道:“南方水患未消,百姓仍在苦痛之中,朕何来胃口?!撤下去,分了吧,也别浪费。”
梅枝以为陛下不愿接受太后心意,进言道:“陛下,您用一些吧。”
菊若在一旁也点点头,太后的好意不可不受。
陈如瑟挑了几盘清淡的菜,叫人把剩余的菜肴送至各宫。菊若道:“陛下,送到各宫只怕菜都凉了,您可以传唤几位妃嫔一同用膳。”
陈如瑟想了想,位高的妃嫔都有自己的厨房,想必吃的不错,于是道:“传刘美人、张美人与各位采女来吧。”今日太后旁敲侧击,让陈如瑟在前几年进宫的采女中升几位的位份,以安人心。
众女前来,跪倒一小片,陈如瑟给众人赐座,而后看到几个顺眼的,一一问菊若家事背景。陈如瑟听到两个寒门出身的采女,立即升了少史,这可让众人嫉妒坏了。
严少史哭啼啼的,陈如瑟无情地:“你是有病么?早回宫治吧。”
严少史哭得更厉害了:“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没有下毒!臣妾是遭人…”她还没说完,被陈如瑟捏住细细的脖颈,不能言语。
陈如瑟瞪着她,这件事不能让太后认,只能让她认!严繁要是懂事就该就此揭过,闭嘴。陈如瑟也不会去为难她。
严少史吼破喉咙:“陛下!臣妾有冤!清白之身不能平白受辱!”
倒是个刚烈的。
只是众人面前,严繁要陛下给个决断,这就是给陛下难堪!一众女人已经暗笑,这个蠢东西,今晚就算洗清罪名,陛下也会永远厌恶她了!
“严繁,朕知晓你的委屈,可否等明日朕…”
严繁打断他:“陛下,臣妾只求真相!”
陈如瑟已经对这个被塞进宫内还如此胡言乱语的女人厌恶了:“菊若,给严少找个太医来。”
严繁对不公对抗到底:“臣妾没病!陛下!臣妾没有病!”
严繁被拖出殿外一阵子,仍然吵闹,陈如瑟在殿内挥手:“太吵了,朕先去休息,你们自便。”这时张美人想去搀扶,被陈如瑟挡回去:“朕今日乏了。”
陈如瑟到偏殿时,严繁被带上来。陈如瑟用手指挑起她的脑袋:“你可知道刚才在做什么!”
严繁一身正气:“妾身只知道,妾身没做过!”她虽然性子刚烈跋扈,想疯了要争宠,却从未想过去害太后!
陈如瑟看着她炽热的目光,淡淡道:“朕何尝不知。”
“陛下……”
陈如瑟放下她光洁的下巴:“搜查寝宫时,太后以被害者身份叫身边女官跟着,你可还记得?”
“记得啊…”严繁不知道陛下说这话什么意思。
陈如瑟看她傻傻的样子,不忍心道:“你觉得,后宫之中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下毒,又能保证不被发现,或者,被发现之后仍然可以独善其身的呢?”
“啊……您…您说的是…”严繁的嘴巴被陈如瑟捂住了:“自己退下,留点颜面吧。”皇家人,不会关心谁有什么心思,更不会关心谁的死,向来只关注那层皮,那层高高在上华丽却又腐坏不堪的皮囊——颜面。
严繁仍然在思考,但是她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出,太后为何要对她下手?她哪里得罪了吗?还是说她只是一个棋子,甚至是一个引子?严繁想不出,但她知道,说出这番话的陛下,一定明明白白。
严繁回去后反复思虑又经宫女提点才知道,自己的命是陛下保住的。后宫之中尔虞我诈陛下一清二楚,只不过是看不惯时,才会插上一脚罢了。
深夜,菊若回禀:“陛下,严少史一路无言,回宫时也叫人落锁,自己禁足不出。”
“嗯。”陈如瑟点头,这个严繁终于知道老实了,不枉费他苦口婆心说那么多。
菊若:“还有一事,竹林说,烈亲王今日不在王府…”
“烈亲王到!”
陈如瑟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让他进…”陈如鹤已经阔步进来了!
菊若退到一边,心想这烈亲王来的也太巧了,各嫔妃刚散去,陛下正一人看书,这就来了。
陈如瑟看他满面怒容,以为他是在气自己重用陈如英一事:“朕是怕你被流言所累,如英还小,不会威胁你。”在任何立场上,陈如瑟都不会真正与陈如鹤对立。
陈如瑟好似更气了,一手抓住陈如瑟的手腕,力气大到难以想象,陈如瑟不得已被拉得站起来。此时张美人的宫女刚巧回来,看到这一幕居然忘记躲。
菊若飞快赶走她:“你家主子落下的东西陛下已经派人送回了,姐姐快些离开吧!”说完菊若也识时务地离开大殿。
陈如瑟见殿内只有他与陈如鹤两人,放开道:“你还是在为那一日生气?皇兄,将来登上大位的是你的孩子你的血脉啊。”
陈如鹤攥紧了:“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了?!”
陈如瑟挣一下,没挣脱,道:“是啊,你有那么多嫂嫂和孩子,再多这一个有什么关系啊?”
“陛下,你此举有损皇族尊严。”
陈如瑟无所谓道:“我又不是皇族,所以皇族尊严与我无关。”
“你!”陈如鹤几乎要拧断陈如瑟,“你可知我要的是什么!”
陈如瑟真诚地说:“等你的孩子坐上这个位置,你要什么都可以。”
陈如鹤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更生气了:“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你的孩子,你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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