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季锦瑟和阿桂终于抵达清音阁。
这座小寺隐藏在瀑布后的山洞中，入口被水帘遮掩，极难发现。阿桂吹了声特定的口哨，水帘后立刻有人回应。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老僧划着竹筏穿过瀑布，将她们接了进去。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嵌着发光的萤石，提供微弱但足够的光线。老僧——想必就是明心大师——看起来比明镜年轻许多，圆脸大耳，笑眯眯的模样与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师兄传讯说你们会来。"明心大师递给她们干毛巾，"没想到这么快。"
阿桂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明镜大师……他……"
明心了然地点点头，表情变得肃穆："舍身护法，功德无量。"他转向季锦瑟，"你就是那个双魂之体？"
季锦瑟点点头，惊讶于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师兄说你找到了调和之法？"明心好奇地打量她，"能演示一下吗？"
季锦瑟犹豫片刻，还是取出石洞中的那把仿制古琴。手指刚触到琴弦，她就感到季婉清的意识自然流动，与她的意志完美融合。琴音流淌而出，既古老又新颖，既有唐代宫廷的华丽，又有现代音乐的灵动。
明心大师听得入神，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妙哉！这已不是《霓裳怨》，而是……《双魂引》？"
季锦瑟停下手指："您怎么知道？我们确实决定叫它《双魂引》。"
"因为我能看到。"明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两个灵魂现在如双弦共鸣，和谐统一。这种状态极为罕见，也极为强大。"
阿桂擦干眼泪，急切地问："能对付李慕白吗？"
"单凭这个还不够。"明心摇头，"需要完整的'锦瑟'琴，以及……"他看向季锦瑟怀中的玉板，"对《霓裳怨》真谱的完全理解。"
季锦瑟想起什么："明镜大师说需要重新谱写《霓裳怨》，创造一首能修复琴身伤痕但不释放混沌之音的新曲。我们已经在尝试了。"
明心赞许地点头："明智之举。但要完成这个，你们需要一样东西——周穆王时期的瑟柱。"
"瑟柱？"
"五十弦瑟的核心部件，传说由西王母亲赐的神木制成。"明心解释道，"它被藏在乐山大佛的某个隐秘处，由上古乐师的后人世代看守。"
季锦瑟突然想到莫弦："守音人？"
"正是。"明心点头，"莫家祖上就是上古乐师的一支。但三十年前分裂后，瑟柱的下落成了谜。"
阿桂插话："那个叫莫弦的年轻人，他会不会知道？"
"很可能。"明心表情复杂，"问题是，他现在站在哪一边？"
季锦瑟想起梦中看到的场景——莫弦将金色琴弦接入仪器的诡异画面。她不敢确定现在的莫弦是否还值得信任。
"我们需要找到他。"她最终说道，"还有完整的'锦瑟'琴。明镜大师说琴身伤痕必须修复，否则混沌之音终将泄漏。"
明心沉思片刻，突然拍手："有办法了！"他跑到洞内一个木箱前，翻找半天，取出一个铜制的罗盘，"这是寻音盘，能追踪特定乐器的振动频率。只要'锦瑟'琴被弹奏过，它就能找到。"
季锦瑟接过罗盘，发现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东北方向。
"琴在那个方向，距离……不算太远。"明心解读着罗盘上的符文，"奇怪的是，信号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屏蔽了。"
阿桂紧张地搓着手："会不会是李慕白设的陷阱？"
"有可能。"季锦瑟咬着嘴唇思考，"但我们别无选择。"
明心又给了她一个小布袋："里面是'静心砂'，能暂时屏蔽李慕白的监视。撒一点在身后，能迷惑追踪者。"
准备就绪后，季锦瑟和阿桂换了干净衣服，带上必要的物品，准备再次出发。临行前，明心拉住季锦瑟的手：
"记住，真正的危险不是李慕白，也不是混沌之音，而是内心的不平衡。两个灵魂融合后，你将不再是原来的你，也不是季婉清，而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准备好接受这个了吗？"
季锦瑟看向洞外的曙光，坚定地点头："如果这能阻止灾难，我愿意。"
离开清音阁后，寻音盘引导她们沿着山路向东北方向前进。为了避免被发现，她们选择人迹罕至的小路，偶尔需要在密林中穿行。
中午时分，她们来到一个废弃的矿场。寻音盘的指针剧烈抖动，指向矿场深处的一个隧道。
"琴在里面。"季锦瑟小声说，"但感觉很不对劲……"
阿桂紧张地环顾四周："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没有。"
季锦瑟从包里取出明镜大师给她的巫文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向隧道入口。黑暗如实质般从洞口涌出，即使阳光正烈，也无法穿透那诡异的阴影。
"你在外面等我。"季锦瑟对阿桂说，"如果一小时内我没出来……就去找明心大师。"
阿桂想反对，但看到季锦瑟坚决的眼神，最终只是点点头："小心。我在这儿守着。"
隧道内部比想象中干燥，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硫磺的混合气味。季锦瑟打开手机照明，微弱的光线仅能照亮前方几米的路。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划痕，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爪印。
深入约百米后，隧道突然开阔，形成一个圆形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放着"锦瑟"琴。琴旁站着一个人影——是莫弦！
他背对着入口，低头看着琴，右手腕上缠着显眼的金色丝线。季锦瑟刚要呼唤他，却突然注意到石台周围的地面上画着复杂的符文，与李慕白在茶馆使用的水镜术极为相似。
陷阱？
她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就在这时，莫弦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来了。寻音盘是我故意让你找到的。"
季锦瑟僵在原地。莫弦缓缓转身，他的眼睛——曾经清澈锐利的眼睛——现在泛着不自然的金光，与史弘如出一辙。
"你……也被控制了？"季锦瑟握紧木棍，随时准备自卫。
莫弦苦笑："不完全是。是我自愿接受琴弦植入的。"他举起右手腕，金色丝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为了获得足够的力量对抗李慕白。"
"你疯了！看看史弘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比他更懂控制。"莫弦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冷酷，"守音人的血脉给了我优势。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如何利用琴弦的力量而不被它控制。"
他走向石台，轻抚"锦瑟"琴："看，我已经能修复部分伤痕了。"确实，琴身上的金属疤痕比上次见到时淡了许多。
季锦瑟谨慎地靠近一步："莫弦，听我说。我和季婉清已经找到了方法。明镜大师说……"
"明镜死了。"莫弦打断她，"李慕白用噬魂刃吸收了他的灵魂。现在没人能阻止他了，除了我。"他的眼神狂热，"有了玉板，我就能完成《霓裳怨》，彻底修复琴身，然后……"
"然后什么？你以为你能控制混沌之音？"季锦瑟厉声质问，"连上古乐师都只能封印它！"
莫弦的表情变得扭曲："你不明白！混沌之音不是敌人，而是……进化的钥匙！它能重塑现实，创造新世界！"
季锦瑟终于确定——眼前的莫弦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守音人了。琴弦的力量腐蚀了他的心智，就像史弘和李慕白一样。
"把玉板给我。"莫弦伸出手，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季锦瑟，想象一下我们能创造什么样的音乐……"
季锦瑟后退几步："你不是莫弦。至少不是完整的他。"
莫弦的表情瞬间阴沉："那就别怪我了。"他猛地拨动"锦瑟"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洞窟剧烈震动，石壁上的爪痕突然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在空中凝聚，形成与茶馆外相似的触须怪物！只是这次更大，更实体化，金色的眼睛闪烁着饥饿的光芒。
季锦瑟举起巫文木棍，本能地挥向最先袭来的触须。木棍接触怪物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触须发出尖叫，缩了回去。但更多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可能全部抵挡。
"莫弦！"她大喊，"看看你在做什么！这不是你！"
莫弦站在石台旁，表情挣扎，眼中的金光忽强忽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被围攻的季锦瑟，突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嚎叫。
"出——去！"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显然是在与体内的什么东西搏斗。
季锦瑟趁机冲向石台，一把抓起"锦瑟"琴。触须怪物立刻调转方向向她扑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洞窟入口处传来一声暴喝：
"妖孽退散！"
一道火把飞入洞中，落在黏液怪物身上。火焰瞬间蔓延，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缩回了墙上的爪痕中。阿桂站在洞口，手中拿着另一个火把。
"快走！"老妇人喊道。
季锦瑟抱着琴冲向出口，回头看了一眼莫弦。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剧烈颤抖，似乎在经历某种可怕的内在斗争。
"莫弦！"她忍不住喊道。
他抬起头，眼中的金光暂时消退："走...他会控制我……找瑟柱……乐山大佛……"话未说完，金光再次占据瞳孔，他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酷。
季锦瑟咬牙转身，跟着阿桂冲出隧道。身后传来莫弦——或者说控制莫弦的那个存在——愤怒的咆哮：
"你逃不掉的！混沌终将降临！"
她们一路狂奔，直到彻底远离矿场才停下喘息。季锦瑟检查怀中的"锦瑟"琴，发现金属疤痕确实变淡了些，但远未完全修复。
"他说找瑟柱……乐山大佛。"她喘着气说，"那是什么？"
阿桂脸色苍白："上古乐师的神器，能控制混沌之音。但乐山大佛那么大，去哪儿找？"
季锦瑟想起明心大师的话："由上古乐师的后人世代看守……莫弦的祖先。"她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取出玉板，"也许答案在这里。"
阳光下，她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玉板背面刻着一幅微缩地图——乐山大佛的轮廓，以及佛耳处一个闪烁的标记。
"佛耳！"阿桂惊呼，"传说那里有个密室！"
季锦瑟收好玉板和琴："我们得去乐山。但要小心，李慕白和莫弦都会追踪我们。"
阿桂看了看寻音盘，指针疯狂旋转："信号乱了。他们暂时找不到我们。"她指向东南方向，"从这边走，有条小路能到乐山后山。"
两人再次踏上危险的路程。季锦瑟的心情异常沉重——莫弦的堕落，明镜大师的牺牲，以及即将到来的更大危机，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体内季婉清意识的沉默。自从与莫弦对峙后，季婉清就再没出声，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
"季婉清？"她在心中呼唤，"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只有左肩烙印隐隐的温热提醒着那个古老灵魂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