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直插云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森森寒光,空气在这个地方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路过的宫人们垂眸敛袖,脚步和猫儿似的,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即便是叶叙带着江抚眉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没人抬头看一眼,千篇一律的衣冠,带着毫无特色的面容,好似宫中幽魂,无处不在,又从不存在。
宫廷森森,温度都要比俗世凉上几分。
叶叙看上去对皇宫非常熟悉,好像在自己家一般,带着江抚眉穿行而过,江抚眉跟在他身后,被绕来绕去的道路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庆幸遇到了叶叙,不然她非迷失在这深宫中不可。
但是她又有些不安,虽然在宫门口,叶叙并没有太折腾她,但她总觉得这家伙憋着什么大招呢,看她的眼神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走在前面的叶叙开口道:“听说春饮宴上,公主想要为你和白松年说亲?”
江抚眉一怔,叶叙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会突然提起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不明所以,老老实实道:“确实,只不过是笑谈而已。”
“哦?妹妹当真无意?”
“当真。”
“呵。”叶叙轻笑一声,“莫不是还惦记着李景渝?”
江抚眉瞥他一眼:“与哥哥无关。”
叶叙侧过脸瞧她,随后低低笑起来:“若你真的感兴趣,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我或许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李景渝对你态度如此冷漠。”
江抚眉并不感兴趣,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对自己的婚事这般感兴趣,她回绝道:“不必。”
“啧啧,那你可错过好戏了。”她不问,叶叙便也不说。
没过多久,两人便停在了一间院子前。
“这里就是乐坊,白松年就在这里养伤。”
江抚眉点点头:“多谢哥哥带路。”
说罢就抬脚进门,却不料叶叙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跟着江抚眉进了乐坊。
江抚眉奇怪道:“哥哥来做什么?”
叶叙故作惊讶:“自然是来查案的,白松年宫中遇刺,这可是大案,陛下圣旨,交给锦衣卫负责,我便是来询问一下当事人当天的具体情况的。”
江抚眉:“……”
行吧……
她只好道:“那就麻烦哥哥了。”
话音刚落,腰身突然被大力揽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惊叫声被一只微凉的手堵在了喉咙里。
江抚眉惊怒交加,叶叙却丝毫不在意,笑嘻嘻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上,在她耳边暧昧低语:“你对他,也是这般客气吗?按理说我们才是亲兄妹,应当更亲密一点才是。”
江抚眉面色红得像烙铁一般,她拼命挣扎,从叶叙手下解脱出来,恶狠狠道:“你疯了,这里是皇宫!”
叶叙长眉一挑:“妹妹教训的是,在宫中,不可做只有在家中才能做的事。”
“你!”江抚眉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浪荡轻浮的混账脖子咬断,她双手成拳,正要发作,却听见不远处的房间里传出一阵驴叫。
“啊嗷……”
隔了数息,又是一声。
“啊嗷……”
比真驴还要像驴,但是宫中不可能养驴,更不可能养这么吵的驴,所以……
江抚眉:“……”
叶叙掏掏耳朵:“你这表哥叫声也太难听了点。”
江抚眉万万没想到,刚积蓄起来的气势,居然败在了白松年的鬼哭驴叫上,真是万分无语。不过听这人叫得这么有节奏感,说明确实性命无忧,神智也还算清醒,这让江抚眉稍感宽心。
房门没关,她不再与叶叙纠缠,快走几步掀开门帘,便看见了趴在床上乱叫的驴。
她揉着眉心,心生一股淡淡的疲惫感,“表哥,你可还好?”
白松年上半身被严严实实裹了起来,白色绷带还渗着血,房间里更是浓郁的血腥气,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白松年看见江抚眉,立刻来了精神,也不驴叫了,撑着两只手臂,试图让自己挺起上半身,却不料扯动伤口,立刻遭受剧痛暴击,直接龇牙咧嘴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表妹……啊啊啊啊……好疼啊…………”
江抚眉抚额,连忙走过去按住他,道:“你不要动!”
白松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陷进枕头里,正要说什么,一转头却看见了笑得不怀好意的叶叙。
他连忙变了脸色,正襟危趴,打招呼道:“叶大人也来了,我这事竟是还要劳烦锦衣卫出马,真是不好意思啊。”
叶叙道:“案子交给锦衣卫是因为行刺地点是在宫中,和你本人一点关系没有。”
白松年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抽抽嘴角一时竟然语塞了。
好在叶叙并没有多呆的意思,他好像不太喜欢这屋子里的空气,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进屋,只随便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便走了,临走还特地撂下一句“不耽误你们兄妹续话”,又暧昧又可恨。
他在的时候,江抚眉一直保持沉默,他走了,江抚眉和白松年大眼对小眼,继续沉默。
他们都不敢随意开口,因为不知道叶叙有没有让他那位神出鬼没的手下偷听——毕竟大福不在,没人站岗放哨。
两人对视许久,最后还是默契地决定不开口。
白松年从枕头下翻出小笔和小纸条,刷刷写了几个大字,江抚眉一看,差点没气吐血。
那上面写着“刀口好深,我好疼”。
这种话完全没有必要浪费纸笔好嘛!
而且就算说出来被人听了去也没有任何关系好嘛!
她无奈接过纸笔,写道:“可知是谁?”
白松年摇头,写道:“谁吃饱了撑的杀我。”
多亏早知道他私下的说话风格,江抚眉才能按着眉头忍了,两人就这么一笔一画,有来有回,最后把事情的始末捋清楚了。
故事的全部就是,白松年突遭刺杀,不明原因,不知所以。
面对这个毫无用处的结果,两人又沉默了好久,白松年也不写纸条了,闷闷开口:“要不你去问问叶叙?”
江抚眉叹气,这种事情上,叶叙确实比较靠谱,虽然她并不想找叶叙。
想起那人,就令人恐惧。
时间不过数日,叶叙那边就有了进展,他找到江抚眉之时,江抚眉正忙着出门,要去接南方运来的蚕种。
“我们对乐坊上下严加审问,有个乐师顶不住压力,吊死在了自己房中,在此人的衣柜里发现了夜行衣,鞋子与当天在白松年遇刺地点找到的鞋印也吻合,基本上可以认定就是此人,只是死无对证。”叶叙说这话的时候靠在门框,手中把玩着一支桃花簪。
江抚眉微微蹙眉:“他为何要刺杀表哥呢?”
叶叙眨眨眼,走到江抚眉身前,将那只精致却简约的桃花簪别在了她的发间,“不好说,不过我们在刺客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去一个腰牌,江抚眉接过来,翻来覆去看,惊诧道:“这是承平王府的腰牌?”
叶叙道:“没错,我这便是要进宫去,把事情禀告给陛下,具体要不要继续查,要如何查,还要听陛下的。”
他从江抚眉手中抽走腰牌,轻笑道:“好妹妹,你可是比陛下都先知道这个结果,可想好了要如何回报我?”
江抚眉不想和他闲扯,道:“哥哥还是先把我的茉莉花簪还给我吧。”
她说的茉莉花簪便是春饮宴早晨被叶叙掳走的那支,自那日后就一直在叶叙手中,江抚眉讨要了好几次,他都不肯还。
她之前有过被叶叙强取豪夺的经历,也不是一次两次,从未有胆量跑去要叶叙归还财物,此次却为了那支簪子与叶叙多次冲突,可见那支簪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如此,叶叙这等恶趣味的人,就更是不肯还了。
他指尖轻点江抚眉头上桃花簪的花瓣,说:“什么茉莉花簪,丑的要死,我倒觉着这桃花簪,更适合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江抚眉气急败坏,差点就要追出去打他,那茉莉花簪是她十六岁的生辰礼物,是养母江氏亲手为她设计的,那时江氏打趣她,若是有了如意郎君,就假意把簪子掉落在他面前,带他捡拾归还,便有了理由再约见面。
换句话说,那是她的定情信物!
该死的叶叙!
江抚眉气得跳脚,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带着大福迅速跟上叶叙的脚步,压着怒火,又硬挺着脖子,气鼓鼓道:“你带我进宫!”
叶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女人居然用最硬气的姿态求自己吗?
多骄傲啊,又多可爱啊,真的好想……好想把她关起来……
欺负她……
折磨她……
看她生气,看她无助。
再看她破局。
如蛱蝶破茧,在她展开翅膀钱,谁也不知她会有多惊艳,多令人期待啊,而江抚眉现在就是那只茧中蝶,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试图保护自己,可越是如此,越惹人遐想。
此次进宫,江抚眉坚决要带上发大福,千万遍向叶叙保证大福绝不会闯祸,叶叙或许是着急见皇帝,居然非常意外的没有折腾她,就这么大度的带着江抚眉和大福进了宫,还亲自把她们送到了乐坊。
这让江抚眉很不安,总觉得这人好心必有坏水,后续定有更多法子折磨自己。
不过大福却很认真的告诉江抚眉,叶叙送完她们就走了,周围也没有监视她们的人。
江抚眉稍稍放心下来,敲敲白松年的房门,正要推门而入,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江抚眉微微吃惊:“小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热啊……热啊……热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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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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