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冬雨在琉璃瓦上敲出绵密哀音,萧明凰望着铜镜中苍白的容颜,将最后一支金穗步摇插入云鬓。金丝缠就的凤鸟衔着颗东珠,垂下的流苏扫过颈间疤痕——那是三年前谢琰的剑锋留下的,彼时他握着北朝密函的手背青筋暴起,却仍记得在剑尖偏移半寸。
"阿姊!"萧玉衡撞开栖梧宫的鎏金门,龙袍下摆被血浸成赭色。少年天子的玉冠歪斜,额角箭伤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白骨,"谢琰...谢琰带着北朝玄甲军破了宣阳门!"他扑进明凰怀中时,袖中掉出半块糖糕,正是晨起时她亲手喂的桂花蜜饵。
明凰指尖抚过弟弟颤抖的脊背,触到凤纹玉玦的裂痕。三日前雨夜,谢琰翻窗而入,玄铁剑上的血珠滴在鲛绡帐上,将北朝密函拍在她枕边:"今夜子时,朱雀桥。"他说话时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左臂新添的箭伤还在渗血,却固执地将玉玦碎片塞进她掌心。
宫门外的喊杀声混着雨声逼近,明凰突然将玉衡推向东墙博古架。指尖在他掌心飞速划动,是儿时在楚宫地宫捉迷藏约定的暗语。少年天子的泪砸在鎏金地砖上,溅起细小血花——不知是额角伤口崩裂,还是咬破了舌尖。
"记住,你是大楚最后的火种。"明凰拔下金簪抵住咽喉,簪头凤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年前楚宫陷落时,她也是这样逼谢琰放走玉衡。那日青衫郎君折断玉簪冷笑:"公主可知这凤喙淬了孔雀胆?"
暗门闭合的刹那,暴雨卷着铁锈味扑进殿内。明凰望着铜镜中渐近的白衣身影,忽然将妆奁底层那枚褪色香囊系在腕间。香囊里的合欢花瓣早已碎成齑粉,却仍存着谢琰在云梦泽畔教她制的龙脑香。
**烬中旧梦(回忆)**
永和十三年的春深似海。萧明凰提着裙裾奔过楚宫竹廊,腰间金铃惊飞檐下栖燕。她刚在太学辩赢谢氏嫡子,此刻急着去御花园折柳——赌约胜者可得对方贴身玉佩。
"公主的《盐铁论》背得漏洞百出。"谢琰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青衫少年正在石桌上摆弄香具,"若非我故意漏说均输法弊端..."他抬眸时,正撞见明凰鬓边落下的辛夷花。
那是他们第一次独处。谢琰用银刀剖开龙脑香脂,教她辨认暹罗进贡的沉香木。暮春的风裹着柳絮掠过石案,将香灰吹进明凰袖中。少年忽然握住她手腕:"别动。"他指尖的温度透过鲛绡袖,在她腕间烙下一圈红痕。
"此香名曰凤髓。"谢琰将香丸装入青瓷瓶,"遇泪则化,可镇梦魇。"后来明凰才知,这香方是谢氏秘传,唯有家主继承人才得真传。
雨丝突然变得密集,砸在栖梧宫的窗棂上。明凰抚过香囊上歪扭的"琰"字,那是谢琰及冠那夜醉酒所绣。彼时他翻进宫墙,发间玉冠沾着夜露,将香囊塞进她枕下:"等公主及笄..."
话音消散在更漏声里。三日后楚宫惊变,谢琰率军踏破宫门时,腰间正悬着那枚本该属于明凰的玉佩。
**烬夜将临**
朱雀桥的石兽在雨中面目模糊,谢琰的白衣被血染成绯色。他手中玄铁剑仍在滴落朱红,剑穗上银线璎珞却纤尘不染——正是明凰及笄礼上被他扯断的那条。
"公主别来无恙。"谢琰的剑尖挑起地上玉玦碎片,"三年前你问我可曾后悔,如今答案依旧。"他身后北朝铁骑举起火把,火光映出眼底猩红,像极了楚宫大火那夜的天色。
明凰忽然轻笑。她腕间香囊随动作荡开涟漪,龙脑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谢公子可还记得凤髓香的配方?"指尖抚过心口,那里埋着三年来每日服用的毒丸,"你教我的第一味香,是砒霜。"
谢琰瞳孔骤缩。
玄铁剑哐当坠地,他踉跄着去抓明凰手腕,却被金簪刺破掌心。鲜血滴在玉玦碎片上,竟沿着凤纹游走成符咒。北朝将领的惊呼声中,江面忽然掀起巨浪,无数战船从雨雾中显形——船头赤豹旗猎猎,本该逃往钟山的萧玉衡执剑立于舰首。
"阿姊看!"
少年天子的嘶喊穿透雨幕,"往生殿第七柱..."话音未落,弩箭已至面门。明凰纵身跃向江心的刹那,望见谢琰心口绽开的血花——与她簪头凤喙的形状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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