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小姐,这次这次要别哪只簪子?”阿青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发簪在我的头上比划着。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却没怎么抬首,而是专注地用手指将珍珠粉在手背上抹匀,细细地将一道已经很淡伤疤遮住。
时间不停地擦拭痕迹,却总也会留下意想不到的东西。
谁知当年开封府那个大惊小怪的大夫竟能是对的呢,区区划伤时过经年竟仍有淡痕。
而当年觉得东京是天底下一顶一有趣好玩之地,如今回想却就只余伤疤了。
“嗯……”阿青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之前那支梨花簪戴得未免有些多了。”
“哪有!?”我心里一边大呼一边开始默数。
不过也就有个五六七八……好几次吧。
但面上,除了手上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滞了一瞬,口气仍不是很在意地回道:“是么?”
“是呀,既然如此,那就……”她拖了个长音,似乎对于这么多簪子难以下决断。
我忍不住还是向上偷偷瞟了一眼,却见她手上只剩了那支梨花簪已然插到了发间。
“好你个阿青,原是逗我玩呢!”我将粉盒重重地在妆台上拍了一拍。
“小姐冤枉!我想着虽是戴多了些,既是去徐府,自然要戴他徐家送的簪子才好,若是小姐不喜欢,我立马……”她作势要将簪子取下。
“诶,诶,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赶紧拦下了她的手。
“呵呵。”阿青看着我这幅样子笑了一笑,问道:“不过小姐这簪子到底是大徐公子送的呢,还是小徐公子送的呢?”
“你猜。”
“是小徐公子没错吧。”她笃定地说道,又感叹一句:“哎,这小徐公子,平常看上去傻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噗嗤。”我笑出声来。
“小姐,你笑了,那我对了是不是?”她有些兴奋。
“你说徐宁傻,还猜他,那岂不是比他还傻?”我忍着这句话没说,心里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我兴致甚好地出了府,府门外是一位水蓝衣裳男子身骑黑马,他一见我立即招了招手,喊道:“三妹妹!”
徐宁如今已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年岁与他哥哥同我初见时相差无几,除开个头略矮五官稍柔一些,样貌也是十分相像,不过性子却是不大相同。
就比如像现在这样眉眼弯弯的笑,在徐京脸上是很难看到的,而对于徐宁来说,忧愁才是脸上的稀客。
少年不识愁滋味这话放在他身上可谓是恰如其分。
“你哥哥又在军中?”我一边问道一边翻身跳上了我的红棕马。
“自是如此,不过除开军务,哥哥近日怕也是事忙的很。”他答道,“但今日三妹妹来,想必午饭他会抽空回府用的。”
我微微颔首,心中愈发畅快。
“三妹妹,今日想做什么?”徐宁又问。
“嗯……”我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个好主意,“听闻城郊新开了个马球场,你有没有兴趣?”
“马球?在马上挥那杆子打小球倒还不如舞枪来得有趣呢。”徐宁惯是个会扫人兴的。
“你不玩儿,我自己玩儿去。”我把头拧向一边自个儿一夹马背先走了起来。
“诶,”他还是追了上来,“三妹妹想玩儿,我陪便是。”
不过,到了马球场,我才发现徐宁说得的确也有两分道理,这马球无非就是骑术与控杆的力度方向,对我们这样从小就要训练马上枪术的将门儿女来说实不算难。玩了两圈,那些公子小姐竟没有一个是我们的敌手,赢得怪是没劲。
“下一局,我两对着玩儿。”于是我这样说道。
不多时,两阵对圆,我和徐宁两人在其他公子小姐围成的圆形正中,这阵势到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像是要冲锋陷阵的将军。
徐宁聚精会神的盯着马球,看起来颇为认真。
一声锣响,马球飞入了圆阵正中央,我一伸杆子,不偏不倚的挡住飞来的球,稍一卸力,马球便稳稳地停在了我的球杆上,如同黏住了一般。
我身后的公子小姐们早已识趣的策马奔向对方球门,我正要催马前进,徐宁却已赶到我的身前,一杆横扫向了我杆子上的马球。
我手腕一翻,护住马球,挡住徐宁这一扫,谁知他球杆一转,向前一递,把我的球杆带歪,然后倏地一抽,竟用马球杆弯折的部分将我的球勾了去,策马冲向球门。
好你个徐宁,用镰钩枪法是吧,我可也不是吃素的。
我催马赶上,拿着马球杆虚晃一刺,趁徐宁斜身躲闪时猛地一挑,马球便从徐宁的杆上直至飞向了高空——
徐宁刚要去接,我又是一杆打向徐宁的球杆,徐宁双手一擎,架住我这一杆,我又借势连刺他几杆。
徐宁一愣,勉强挡开我连续几“枪”,眼见马球快要落下,徐宁腰身一扭,抡起马球杆砸向我的球杆。
我连忙一架,只听“咔哒”一声,我看着手中球杆断做两截。我心下一愣,徐宁便趁这时接住马球,赶着它催马向前去了。
这打个球把人球杆打断的道理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叫人好不生气!
我终于回过神来,怒喊一声:“徐宁!!!”
双足一点马镫,一跃落到了徐宁马背上,从后面勒住他的上身。
徐宁吃了一惊,想要勒马,手却也被我锁住。
“三妹妹,你……你这是犯规!”他边说边挣了挣手试图叫我放开他。
“你还好意思说我犯规,先把球杆赔给我吧。”我没有管他,反而将他的手锁得更紧,伸手就要去抢他的球杆。
没料得,他猛地竟将身形一张,手臂一甩,不仅没叫我抢到,反而让我直接从马上飞了下来,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徐宁什么时候力气竟这么大了?
我在地上“唉哟”一声之时,马已奔到球门不远处,徐宁挥杆一射,球入门洞。
不过并没有进球的喝彩声,只见那些公子小姐们早都停了马,一个二个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好呀,好呀!我这下的脸是丢大发了,我直想在地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徐宁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拨转马头,看到了在地上的我,他脸上胜利的微笑瞬间转化为了惊诧的神情,慌忙翻身下马,跑到我身边。
“三妹妹,没事吧?我刚刚……我刚刚也没想到……”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副愧疚的样子。
“拉我起来吧。”我朝他伸出一只手。
“好。”他抓住我的手想要扶我起来。
我握住,狠狠一撅,趁着他吃痛,伸脚一拌,双手一拉,让他失去平衡也一头栽到了地上。
“徐宁,你觉得有事没事呀?”我看向他问道。
“三妹妹,有点疼。”他趴在地上揉了揉头。
“你也知道疼呀,我可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我没好气地嗔了他一句,一边揉了揉自己还有些钝痛的背,“要换哪个身子骨弱一点的,还不知道怎样呢?”
我想着果然还是不太解气,将手虚握成拳,想抬起来敲他一敲
不过,我并没来得及下手,徐宁先是爬起了身来,他这迎面栽下去的,整个脸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土,看上去又搞笑又狼狈。
“噗嗤。”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一扬,拳头自然也就举不起来了。这么看,我也摔得没那么惨,至少脸还是好好的。
“三妹妹,你笑什么?”他满脸疑惑地看着突然发笑的我,手在衣服脸上都拍了拍似乎是想把灰拍掉,但他的手本来也就是脏的,这下更将全身上下都弄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哈哈哈,徐宁你的脸。”我边笑边用手指了指脸的位置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的手好像也是脏的,刚刚碰到脸了,我赶紧又想擦……
“哈哈哈哈,三妹妹,哈哈哈。”徐宁笑起来都不会觉得累的么?
我索性用手将整张脸都捂住了,破罐破摔。
我两离开马球场时皆是灰头土脸,看不出来半分公子小姐的样子了。
对,那些真正的公子小姐们早都不知道为什么全跑空了,也许就是害怕变成我们这样吧。
我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今天可真是丢人至极!徐宁倒是毫无所觉,开开心心地牵着他的马。
我把手在衣服上还干净一点的地方蹭了好几下,从怀里掏手绢出来擦脸,脸总归还是比衣服要重要的,这样在大街上让人看了去,也太好笑了吧。
……如果这般好笑的话,是不是不被人看清脸才更好一些啊?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双手抱头有些抓狂……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头发,好像还应该有点别的什么。
“徐宁,你看见我的簪子了么?”我猛地转向他。
“啊?”他先是一愣,然后眼睛转了两圈像是在努力回想,“好像……”
他的眼睛定住了,应该是想了起来,然后他抿了抿唇,声音也变小起来,说道:“三妹妹,好像你摔下去之后就没……”
我没待他将话说完,转身就朝马球场跑。
我摔倒的地方,离球门不远,对!白色簪子在土里应该也会挺显眼才是。
果然,白色的梨花瓣虽沾上了不少泥土变得有些灰蒙蒙,我还是没费多大功夫就发现了它,洗一洗想必仍会亮洁如初。
可是它的簪身却如同球杆一般也一分为二了。
一些青梅竹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五年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