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尾声(第一个故事完)

春初的天空颜色比冬末更深。

冬日的天空总是灰白的、惨白的,茫茫雪花自天空落下,将无垠的天幕也染成这个色泽。随着大雪落下,天地同色,人置身在天地中,望去也皆是空茫。

春便不同了,天渐渐蓝起来,呈现由浅到深的变化。偶尔出现几朵反射着阳光的彩云,十分可爱。青草冒头,早樱绽开粉色的花朵,点缀这人间。

大和家那棵年份悠久的、硕大的樱花树也开了。

薄叶月的房间在宅邸最偏僻的角落,偏偏窗户恰好能望见这棵树。花树那样高大、挺拔,繁茂的枝条舒展着,在半空中如云一样。薄叶月蜗居在室内,闭门不出,三餐由大和柏野命下人送入房中,他一日日只望窗,看着绯色染上枝头。

自那个废弃码头回来之后,本地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星咏哲平死在那场爆炸里,薄叶林间倒逃了出来。他在最后关头拧断了星咏哲平纠缠不休拽着自己的手,在爆炸的刹那从门口奔出,席卷的气流和烈焰挟着他远远飞了出去。万幸守在外面的林间组组员忠诚地扑上去接住了他,第一时间为他开展急救,才险险护住了他的命。

但他毕竟原本就是带伤前来,又正受爆炸波及,很是昏迷了一段时间。重伤疗养中,才被他斩杀爱子的薄叶千林意图夺取家主之位,然而薄叶林间在林间组的势力根深蒂固,底下的组员都不认可他,团团围住了薄叶林间所在的医院——薄叶家中,虽然薄叶千林取得了部分族老的支持,成功暂代家主,却到底无法杀掉在林间组保护下的薄叶林间。

等到薄叶林间恢复意识,尚未能下病床之际,已让林间组的组员径直进入宅邸,当着一众家族眷属的面,射杀薄叶千林,将支持他的族老压至佛堂斩首。无头尸体跪立在院中,在雪中冻成一具冰雕。直到初春转暖,尸体开始腐化散发恶臭,才被拖了下去。

另一头,大和柏野虽身中数枪,但在他的有意闪避下,皆未伤到要害。他不过在医院待了三天,就着手处理自己母亲娘家后续的烂摊子。星咏哲平死了,在外地的星咏家必然寻求报复,同时幼子被卷入纷争身亡、痛失爱子的水无家也就此发难,大和柏野缠着纱布上了谈判桌,与水无家的家主水无岛多次交锋,最终祸水东引。

他申明星咏家才是杀了水无灯的罪魁祸首,愿意承担波及到水无家的责任,协助水无家铲除星咏家。铲除之后,大和家只要星咏家产业的三成,其余尽数归于水无家。

水无岛对内是慈父,对外毕竟是杀伐果断追逐利益的永山组组长,他同意了大和柏野的提议,双方联手,自此抹去了星咏家存在的痕迹。

星咏池下在家族覆灭后疯了,她曾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跑进薄叶月院子里去,大大睁着双眼盯着坐在连廊上的薄叶月。

“你是妖孽、嘻嘻,是**的魔鬼!”

她双足**,脚背和脚掌都被路上的石子划出道道血痕,她笑眯眯地冲着薄叶月拍手,在院中旋转,紫色的和服衣摆随风晃动,好似在跳舞。

“你从欲罪中诞生,流淌着肮脏的血液......但是这罪恶的血液让你皎白、美丽,你吸引一个又一个男人,因为男人生来就是充满**的,他们向往你的肮脏。”

“你有过多少个男人,他们都为你而亡吗?”星咏池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大叫起来:“好臭啊!好臭啊!——”

她又叫又笑着跑出去了,宽大的和服外衣掉落在地,薄叶月没有动,下人做主,将那件紫色外衣就地烧了。

火苗燃在薄叶月眼底,此后,他再未见过对方。

登门的大和柏野说:“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大和柏野偶尔会来他这,他太忙了,来的不多。在这间或的几次中,薄叶月并未问他此前许诺的,放他自由的事,大和柏野也并未主动提起。男人只是在他房中坐着,一如既往地枉顾他的意愿吸着雪茄,灰色的雾霭在房中弥漫,模糊了薄叶月漠然的眼睛。

只是这次,薄叶月对过来的大和柏野说。

“我想去看樱花树。”

大和柏野露出意外的神情,但仍同他一起去了。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他们来到了远离主宅的樱花树下,这里还种着其他小一些的樱花树,构成了整片花林。花朵盛开,暖雾似的弥漫。

薄叶月站定在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仰头。

他穿着白色的和服,那样素净,连一丝花纹也无。显露出来的脖颈却比布料还要白净,他认真地望着樱花,眉目浅淡,两颊在这几个月里消减许多,孩子般纯洁。

随着时间推移,大和柏野的枪伤早已好了,星咏家和水无家的事也处置完毕,他开始有了空闲。大和柏野果然是天生要坐高位、执掌杀伐的男人,如今大和家被他全然掌控,黑口组上下一心,星咏家的隐患根除,来自母亲娘家的财富流淌进大和家的金库,他不畏惧所有人、所有事,包括命运。

薄叶月忽然说:“我以前总是悄悄跟着你。”

他未看大和柏野,以至于大和柏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大和柏野:“哦?”

薄叶月:“你以前总是受伤,踩着血脚印走过走廊。我幼时不明事理,以为你被酷刑虐待,后来懂事了,还是觉得你很可怜。”

大和柏野:“确实是酷刑。”

大和柏野赞同,眉梢挑起来,却问。

“只是,你还有力气可怜我么?”

同一个屋檐下,薄叶月知道大和柏野在经历着什么,大和柏野也同样如此。他们自出生开始都没能得到正常的爱、健康的生活环境,大和柏野肩上扛着继承者的责任,日日受着堪称折磨的残酷训练,他面对的只有大和雄川富有压力的双目,和星咏池下高高在上的“还不够”。

薄叶月所经受的更不必提。

薄叶月终于从樱花树上收回视线,望向大和柏野。也许是刚赏过花,他的目光柔和,揉进了粉色一般。

“你不需要我可怜,只是......如果我没有一直看着你的话,大约活不下去。”

与他不同,大和柏野是天生能够适应残酷命运的人。他欠缺同理心,即使对自己也如此,从不顾影自怜、从不怀疑自己,不怕伤,不怕疼,也不怕血。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他适应孤独,并从中汲取强大自身的力量,他想要的,从不仅限于渴望——他擅于掠夺。

薄叶月与他完全相反。

薄叶月需要爱,很多的爱,会因为畸形的经历怀疑自我、否定自我,会恐惧,会怕疼,对于爱的渴求与追寻总是伴随着不自信和怯懦,习惯于原地等待神灵的眷顾。

然而,薄叶月的感情才是人之多数,是真正的人之常情。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薄叶月,是无法从地狱般的童年坚持过来的。他正是望着不那么正常、不把残酷命运当一回事的大和柏野,才煎熬过重重困境。在血腥冰冷的陌生宅院中,大和柏野是他的精神标杆。

大和柏野笑起来,抬起手,向他展示虎口处狰狞的旧疤。

“记得吗?”

“记得,是我替你包扎的。”

大和柏野向着他伸出手,掌心摊平了,向着天空。薄叶月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把自己的手展开放了上去。

五指收紧,大和柏野将他拽了过来,雪白的和服摇晃,薄叶月跌进他的怀里。男人厚实的胸膛下是有力的心跳,那力度和温热,几乎灼伤薄叶月的手掌。

薄叶月双手撑在他的胸口,略微拉开了距离。

他仰着头,唇关开启,大和柏野低头,痞悍的眉目,冲他呼出一口带着烟与古龙水味的气息。

“想过吗,以后要去哪里?”

“去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薄叶月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你会放我走么?”

大和柏野肆意笑着,浓密的眉毛舒展,快活得像统治了领土的狼王一样:“你觉得呢?”

薄叶月叹息一声,颜色浅淡的嘴唇抖动着,吐出的气流和大和柏野交织混合。这般暧昧,大和柏野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唇舌交缠,布料窸窣的声响,坚硬的尖锐之物抵在彼此的胸膛之间。

搅动的舌头分开,粘腻丝液滑落,匕首反射的天光映亮了樱花树繁花的间隙,也刺入大和柏野的眼底。

大和柏野并未放开揽着薄叶月腰身的手臂,仍然漫不经心,问他曾经问过的话。

“月,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薄叶月并未回答:“你说过,我沦落到这个境地,一共有四个仇人。第一个是我的亲生父母,给予了我一具不健康的身体,将我送入地狱;第二个是星咏池下,将我作为朝大和雄川发泄憎怨的渠道;最后一个是大和雄川。”

“你漏了一个。”

他抬起眼睛,清澈的眼珠盛着树下的光线,柔亮、果决。

“大和柏野,我杀你父亲的刀,是你送给我的。我杀他那一晚,你并非意外撞见,你怕我杀不死他,亲自来确认。发现我做到了之后,你顺势处理了后续,将他的死亡引向对你有利的结果。”

“你利用我激怒星咏池下,让星咏哲平莽撞行事。你把我送给薄叶林间,告诉我他对我心怀不轨,你赌我会为你带回薄叶家的机密,或者薄叶林间的人头。”

“你是最后一个。”薄叶月轻声说:“我的人生,也是你的棋子。”

大和柏野长久地注视着他,终于放开了抱着他的手,平静地说。

“月,有时候你不想那么多的话,人生会轻松很多。”

薄叶月:“水无灯死了。”

大和柏野:“这怪不到我头上。”

薄叶月:“我被星咏哲平绑进仓库,我既没能杀了薄叶林间,也没有给你传回什么机密,你为什么愿意来救我?”

大和柏野没有说话,第一次,这个男人在薄叶月面前沉默下来。

薄叶月却笑起来,那笑容很浅,用陈述的语调说:“哥哥,你爱上了你的棋子么?”

大和柏野开口:“不......”

寒光骤闪,那刀尖却并非朝大和柏野而去,反而没入薄叶月的心口。他牢牢抓着匕首,骨节因用力发白,整段刀刃埋进左胸,鲜血顷刻晕开,血腥味和樱花香气杂糅,应和上记忆中那纱布、鲜血、酒精与花香。

薄叶月躬身,踉跄着,面色苍白地望着大和柏野。

“你、你是最后一个......”

“我杀不了你,哥哥。但是、你辉煌的,总是轻易取得胜利的人生......你的人生,就带着我这唯一的,你得不到、的创口,过下去吧。”

他向下跌落,像断翅的飞鸟,那雪白的和服原来是他为自己选的丧服,刀刃撕裂心脏,和水无灯一样惨烈的死法。水无灯跌在冰冷的废弃码头仓库地面,被爆炸后的大火吞噬,大和柏野仓皇张开手,跪在地上,薄叶月跌进他的怀里。

大和柏野忽然意识到,粗暴地捧起薄叶月柔软的面颊,揉弄他失去颜色的嘴唇:“你恨我,你恨我对吗?你不恨我引诱你杀大和雄川,不恨我送你到薄叶林间身边,你恨——”

他恍然:“你恨我没让你和水无灯一起死。”

薄叶月呛出一口血,颤抖着手攥住他的衣领:“那是、那是唯一......爱我的人。”

大和柏野的表情竟流露狰狞了:“那我呢?我——”

薄叶月反倒笑起来,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牙齿和瘦削的下巴,他像个孩子一样,在生命末尾迎来了自己的信任和快乐。

“你、你也爱我。我相信,我才、这么做。”

他相信这一点,才会用死亡来惩罚大和柏野,这对于从未期待过爱的薄叶月来说,也许才是人生最大的赌博。

薄叶月说:“但是水无灯,他是无辜的。他就那样、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

他的视线涣散开来,似烟似云似雾的灿烂樱花在他视野中重重叠叠,春日温暖的阳光自枝叶间渗入,碎成斑驳的光影,在他眼底闪烁。

薄叶月呢喃:“我好冷......”

大和柏野无声地抱紧了他,托着他背部的手掌被鲜血湿透。拂过的风卷起花瓣漫天,像落了一场缠绵的雨。

有节奏的、稳定的心跳响在耳边,薄叶月眼前出现他儿时偷偷跟在伤痕累累的大和柏野身后的画面,他跪在樱花树下为大和柏野处理伤口的画面。他嗅到熟悉的烟、酒和古龙水的味道,他依偎在大和柏野怀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安和宁静。

薄叶月最后问:“哥哥,我赢了吗?”

大和柏野说的是:“月,我货真价实地爱你。”

薄叶月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樱花树和回忆在视野中模糊,他看清大和柏野凶悍却如困兽般痛苦的面孔,随即一切陷入永恒的黑暗。

然后,在确认的爱意、得到的胜利和温暖的怀抱、落在额头的吻与过往的一切之间,这便是最后了。

——是续在残酷寒冬之后,无法治愈也无法抹平的春日之殇。

私密马赛读者宝宝酱,讲着双开但因为工作太忙了结果两本都没做到稳定更新(泪奔)这本快穿的第一个故事就完结了,一理和视帝从这个剧本世界脱离的反应会放到第二个故事开头讲。不过我认识到我的废柴更新能力后第二个故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开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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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尾声(第一个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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