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杨捷焦急地来回踱步,又看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杨演心,气得抓起桌边的茶杯就朝他手上扔。
“你这个逆子!你……你为何偏偏就今日去了金橘寺!”
“前段时间那白家来威胁我,我被李门问及贪墨案时还在犹豫,应当已经引起疑虑。幸好后来我请教了独孤仙翁,他说让我站李门这边,我便坚定了态度,又再备了礼,好不容易才让他相信我了,谁知道……”
杨演心委屈地辩驳:“我怎知道他会在金橘寺!”
“父亲不要心急,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那白守医馆的白大夫和布政使的妻子是旧识,我拖她帮忙解释一番。李门对夫人十分信任,肯定会缓和些情绪的。”
“我还听闻李门喜欢一些十分难收集到的手抄曲本,待我回忆一番便去淘来……”
杨捷还是担心,却因了儿子的安慰没那么着急了:“那你可要快些,现在立刻出门去找那大夫!”
然而,正当杨演心预备整顿出发时,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打破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宁静!
“老爷,老爷不好了!”
是管家。杨捷眉头一皱,正要发火:“现在没有要紧事情不准……”
“老爷,京城的巡按御史已经出京,不日将抵达金离!”
“什么?”
最先紧张的不是杨捷,而是杨演心。他震惊地瞪着管家,甚至上前抓住他的手:“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京城那边来的信件,给布政使按察使和各知府都发了一份。”
后退几步,有些颓唐地坐在椅子上,杨演心此刻是真的头脑一片空白了。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若是省内部运作,事情都可以转圜。杨演心记得前世按察使还因“监察失职”出过事,若找对门路肯定可以拿到一些证据,到时候直接献给李门,不说直接洗清结党嫌疑,至少可以让李门放过杨家一马。
可若直属天子的巡按御史前来,插手此事,那李门为了撇清与贪墨的关系,定会将罪责死死地钉在杨家的身上!
“呵呵……我杨家几十年官途,甚至命运,就要断送在你这个孽子手中!”
杨捷自然也听懂了其中弯绕,手颤抖着指向杨演心,惧极反笑。
独孤仙翁便在此刻幽幽地走进堂中。杨演心看见,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去:“道长!”
“道长您说,我杨家还有救的……对不对?”
杨演心急迫地逼问答案的模样,把独孤仙翁吓了一跳:“容我占卜一卦。”
“你还要把幕后害我们的人也占卜出来!不,也许也不需要占卜了……”杨演心的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面具下的阴狠:“一定是佳溪月那个女人害我……一定是她!”
“否则,为何她偏偏那晚上把我喊去寺庙,我却见到的是娟秀,而李门又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贱人,分明还有前世记忆。她肯定和他一样,是重生的,来找他复仇来了。
枉他还像小丑一般,被骗了那么久!
独孤仙翁起卦后,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途扑朔迷离,还请杨大人——”
“早做准备吧。”
呵,早做准备?杨演心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佳溪月,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下地狱!
-
霜降已过,天气转凉,溪月也在薄衫外面套上了袄。
今日她心情不错。巡按御史抵达不过两日,案子的审判便提上了日程。锦安的百姓不知从何处听闻案件消息,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我就说每回我们的粮食缴纳上去怎么只得八钱,我住隔壁府的表叔都得一两多!”
“是啊,这知府也不作为,近几年镇上的地痞流氓都多了些!税赋徭役又重……我们都在干活,他们却在享乐!”
“那杨知府的儿子,先前还向佳府提亲,不是被那小姐拒绝了吗?之前我还说佳家女子不识好歹,现在听了这消息,只怕人家是慧眼识人!”
“咳咳咳”,溪月正喝着茶呢,忍不住呛了一口。怎么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有一个能广泛引起民愤的人衬托,连她在小老百姓的心中都变“好”起来。
“小姐,有个人在外头喊你,好似是城东钱庄的伙计。”
柳青突然来报。城东钱庄的伙计,怎么又是城东钱庄?
溪月站起了身。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未等她走至茶楼的门前,门外突然一溜烟跑进来一个平民,扯着嗓子大喊:
“出来了,那漕粮改折案的结果出来了!”
人群中静了一瞬,随机轰然。
“是什么是什么!”
“快说,俺们这嗑瓜子都嗑一个下午了!”
溪月看着那人,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说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京城如今打击贪墨,好几名官员被革职甚至掉脑袋。若巡按御史来了,李家又把过错全推给杨家,民间的叫好声还那么大,那么杨家最大的可能便是革职流放,甚至抄斩。
若杨演心能死,大仇便得报,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又怎么样呢?
“处决结果,杨知府——”
那人故意卖关子停了下来,惹得四周的人怨声载道。
“说呀,快说!”
直到周围人急到不行,快要朝他泼茶水了,那人才颇为满意地开口。
“杨知府,削职为民、追缴赃银!”
溪月猛地愣住了:“什么?!”
人群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骤然鼓起了掌,甚至纷纷开始叫好。
“好!”
“就该这样,大快人心!”
但溪月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呢……按照现在情形来看,这个判决的结果明显是轻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杨演心联系上了其他的人脉,为杨家求情?
“小姐,杨家得到了惩戒,你为何好似仍不开心?”
柳青只记得前段时间小姐让她给罗照送了很多假消息,忙前忙后的,就是为了让杨家倒台。她不是很理解,但也默默支持着小姐,此刻却是有些读不懂她的表情了。
溪月只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没事。”
“方才你说的人在哪?”
“哦,就在出门往左拐不远处的巷子里。”柳青连忙指路。
两人走至巷口,溪月朝里一看,愣住了。
眼前这人,不是那救她出徐兴盐场的王家隐卫还是谁?
想起那个增加好感度的金手指,溪月情不自禁地警惕起来:“是你。你找我做什么?”
自上次救美事件过去,她曾暗中调查过,已确定了。此人就是王家派来佳家卧底的隐卫,所以才会在她找家中商铺打手时出现,现在还自称城东钱庄的伙计。
之所以没有除去的举动,也是溪月一直摸不清这隐卫的意图和立场,到底向着她还是王家。若是她,又为何是她。
隐卫开门见山:“你听到杨家的处决了吧。此事是你做的?”
见溪月依旧盯着他不开口,他流露出些许无奈:“我并无恶意。若你不信任我,我便不问了。但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杨家之所以只是被革职,因为王家保下了他。”
“什么?”
溪月一愣。怎么又扯上王家了?莫不是杨演心利用前世拿住的王家把柄去威胁……
先不说王家吃不吃这个威胁,即便答应了帮助,可王家又是如何说动巡按御史只查到知府一级就结案,从而再以此为筹码去稳住李门,让杨家不至于被重判?
“此言属实。是王家一个姓焦的幕僚说动了王老爷子出手的。”
溪月心中一动,却又迅速困惑起来。焦姓幕僚,前世她在王乾身边见过的,但并未听闻有特别出色的地方……
“如何说动的,杨家应当于王家而言利益不大。”溪月理智分析。
隐卫四处看了一眼,又往溪月面前走了两步。她立即后退,动作迅速得让隐卫有些哭笑不得。
“这句话不能让旁人听见。”他解释道。
溪月点点头,示意柳青离远了一些。隐卫再度开口:“那个幕僚并未说具体的,只说杨家日后能帮到王家。”
“至于王家为何如此信任这个幕僚,”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因为这个幕僚,让王家攀附上了首辅。”
“……哈?”
溪月大脑一瞬间有些没转过来。首辅,哪个首辅,京城那个首辅吗?
拜托,前世她兜兜转转也没出过省,这怎么一下子给她干到内阁去了,那可是天子脚下啊!
“所以你是重生者对吧?”溪月决定先了解清楚眼前人。
“重生……你可以如此理解吧,如果说这是拥有前世记忆的叫法的话。”
“那,”溪月的神色有些复杂,“你是王家隐卫,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隐卫的脸上满是坚定:“从前,那王家做过太多腌臜事了。”
“王乾又联合杨演心,生生害死了你……我觉得继续为王家做事不是正途。”
“哦,所以你想改邪归正……不对。你说王乾联合杨演心害死了我?”
溪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心跳也加快了。
她先前一直困惑。杨演心渣则渣矣,却完全没有非要害死她和她父母的动机,只因为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恋爱脑,即便杨演心纳妾了,他想要什么,她有的便一定会给。
然而,若是王乾死灰复燃,那么一切,便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原来……”
溪月想明白了缘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竟是如此蠢笨之人,先前一直没想到!王乾和杨演心一路货色,甚至因为更有本事而更显心狠,又怎会善罢甘休呢?
温暖的阳光照耀,身上的袄也抵御着深秋的凉。可骤然间,溪月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死亡的前夕。
“前世,王乾后来便攀附上了首辅,随后他又威胁杨家,害死了我的家人和我。”
“对吗?”
溪月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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