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院。
夜已深沉。
白日里处置王贵带来的短暂威慑力,在绝对的孤寂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沈青黛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窗棂外,依旧是那片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荒凉庭院。那夜被窥视的惊悸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缠绕着她,让她对这片曾寄托心绪的景色也生出了本能的抗拒。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落在书卷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冰凉,身体深处似乎总有一股驱散不了的寒意。案头的烛火跳跃着,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更显孤寂。
“王妃,”周嬷嬷刻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沉寂,“王爷那边……派人送东西来了。”
沈青黛心头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卷边缘。萧凛?送东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在死水般的栖梧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她心中巨大的疑虑和不安。是试探?还是……那夜的画终究惹来了祸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进来。”
周嬷嬷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不大的、毫无装饰的漆黑木匣。她身后并未跟着其他侍从。周嬷嬷将木匣放在沈青黛面前的案几上,躬身道:“是王爷身边的墨影大人亲自送来的,只吩咐将此物交予王妃。”
沈青黛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漆黑冰冷的木匣上。匣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散发着一种生铁般的寒意。她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向匣盖。会是什么?一纸休书?一杯鸩酒?还是……那幅被污损的画?她不敢深想。
匣盖被轻轻掀开。
没有预想中的休书或毒酒。匣内,只有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
沈青黛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展开。是一件女子穿的雪貂裘斗篷。毛色纯净如雪,没有一丝杂毛,触手温软蓬松,是极其罕见的珍品。斗篷的样式简洁大气,只在领口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片精致的竹叶纹样,低调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华贵。
这是……萧凛送她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青黛。他送她如此名贵奢华的貂裘?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另一种更隐晦的羞辱?她这个“契约王妃”的身份,配得上这样价值连城的雪貂裘吗?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比任何苛待都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和心惊肉跳。
周嬷嬷的目光在那件雪貂裘上停留了一瞬,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随即恢复刻板,垂首道:“墨影大人还说……王爷吩咐,‘栖梧院地偏,冬日苦寒,莫要冻病了,徒惹麻烦。’”
徒惹麻烦……
沈青黛握着那件温软得不可思议的貂裘,指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那光滑的皮毛下仿佛藏着冰冷的针。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貂裘本身带来的任何一丝暖意和幻想。原来如此。不是关怀,不是补偿,只是怕她这个“麻烦”冻病了,会给他带来额外的、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唇边,缓缓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心口那股沉甸甸的寒意,仿佛又加重了几分。
“知道了。”沈青黛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她将雪貂裘重新折叠好,放回那个冰冷的黑木匣中,轻轻盖上盖子。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王妃,这貂裘……”周嬷嬷有些迟疑。
“收起来吧。”沈青黛打断她,目光转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栖梧之地,寒枝孤影,配不上这般……灼目的暖意。”
周嬷嬷默然片刻,终是躬身应道:“是。” 她上前捧起那个装着雪貂裘、如同装着巨大讽刺的黑木匣,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合拢。
栖梧院内,重归死寂。
沈青黛依旧坐在窗边,案几上那个空了的黑木匣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痕迹。她望着窗外那几株在寒风中沉默伫立的梧桐枯枝,月光清冷地洒在枝桠上,投下斑驳的、破碎的光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书卷冰凉的封面。
徒惹麻烦……
呵。
她闭上眼,将那件价值连城却只带来刺骨寒意的雪貂裘,连同萧凛那句冰冷的话语,一同压入心底最深的角落。这栖梧院的寒冬,终究只能靠她自己,一点一点,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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