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槿暗骂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又不好发作,也因着赶路收拾东西,暂且不和他计较。
方思无在一旁粘着杨槿:
“不多住些时日吗?”
杨槿手轻轻地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回着:
“在外要扮演好你的老古板。”
方思无厚着脸皮握住杨槿的手,回着:
“哦。”
看着杨槿上马车,眼中十分不舍,千千万万言在此刻尽然都无法讲出一句,终究还是在最后一刻,进了车内。
杨槿见他进来,问:
“方思无,怎得愈发小孩子心性?”
方思无贴着杨槿坐着:
“让我送你出城门就好。”
说完拉着杨槿的手,紧紧地不松开,到了城门方思无也是不愿,还是被杨槿强推出去的。
杨槿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越来越小的方思无直至变成一个黑点,再到看不见,这才放下。
‘日后,还有很多日子可以相见。’
舟车劳顿,回去之后,杨槿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等到身子不那么疲累,想出门走走才发现,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也罢,既然下雨,那就再睡个回笼觉吧。
只是,这雨竟然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已然连着下了五天了。
杨槿想起初来那年也是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雨,大家都担心是不是会发洪水来着,只是到最后也平安无事。
但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报之于侥幸,杨槿拿伞,出门去寻林村长商议对策。
林村长不在家中,家里人说她这几天都在忙着修筑引水渠,杨槿便在村子里面寻着林村长,最终在东边的地里找到了她。
只见林村长带着几个人还在挖着什么,像是要把万河和别处的水渠连通。
杨槿见此上前去帮忙,林村长见杨槿来,只打了把伞,便让她去一旁的棚子里拿蓑衣。
等杨槿穿好后,再来林村长身旁,已然快到结束的时候。
杨槿想,村子里有林村长,还真是有福气。
杨槿就帮着做些收尾的活儿,林村长问:
“这么大的雨,出来做什么?”
杨槿回:
“我怕发洪水,就来寻林村长商议对策,现在看来,林村长早有筹谋。”
林村长踩了踩土,使其更牢固些,也便是完成了,轻舒出一口气:
“这时节村子里总是会下几场暴雨,早年淹了很多农田,这也是致使村子里荒地如此多的缘故,任凭谁也受不了辛苦耕作出的农田反复成荒地。我也是这段时间才有空来处理这个事情,没成想还是晚了些,希望这次也能够撑过去。”
杨槿看着引水渠,有些窄小,如若过几日能停,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怕的就是,停不了。
这雨也确实没有停。
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农田淹了许多,村子里好多房子也冲走了。
南边地势高一些,侥幸逃过,就连王大娘家也没幸免。
好在早早地就让柳仰和王大娘搬了过来,这才没出事。
村里现在已经有九个人找不到了,出行全靠着会凫水的人,亦或是找块浮木趴着出去,杨槿向小刨子换了个小船,但也只能去近一点的地方。
即便如此,这场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味。
只是南边这块地还真是神奇,无论多少水砸去,地上都留不住,全然进了地下,还真是可怕。
南边的地果然是最难啃的!陶璟她们能在这块地是种上些树苗,且能活下来,定然花了不少的心思。
只是现在陶璟她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做,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罢了,等去休整南边的沙地的时候,请缃缃去信一封,问上一问,到底是如何做的?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这场大雨所带来的灾祸如何化解。
若是把水都引到南边,那这被淹的情形就好上了许多,只是现在水都满出,也没法子去挖水渠。
让村民们一桶一桶地挑?
不行不行,这要挑到哪年去。
好烦啊!
杨槿趴在窗前,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把水引到南边的沙地里。
村子里的水车也被冲走了,根本没法子把水都引到南边的地里,都怨之前挖水沟把土都随意放着,导致现在南边地头比之前高上许多,不然也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但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发生了就发生了,想办法解决就是。
杨槿正愁得吃不下去饭,一个人在屋中着急,小刨子来了:
“好人,怎么了?”
杨槿瘫在床上,说着:
“这场雨快要把村子给毁了。”
小刨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村子之前比这大的雨都下过,也是好好的。”
杨槿坐起来,有些愠气:
“不是说以往发生了,没有致使村子消亡就是无事。现在村子死伤甚多,很多人的屋子也都被冲走,人的难过是不可以比较的。不是说之前人经历了,她们更难受,我们就不难受了。”
刨:“好人,天命如此,你在此地定然就是要遇到天灾**的阻挠。”
杨:“那那些人命也是天意?人们重伤也是天意?天意当真这般残忍?”
刨:“好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杨槿长叹一口气,和小刨子争论也说不出来什么,毕竟都无法改变,能做的不过是救一点是一点罢了。
杨槿便转了话头,想着尽量去挽回些损失:
“刨啊,还能和你换水车吗?”
刨:“好人,我在此本就是助你,现在遇天灾,可不换,直接赠你就可。我会在你想要的地方放置大水车,将别处的水引到南边地里,只是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谁也不知道。”
“好。”
过了一会儿,杨槿出去看,已然有几座大水车分别放置在不同的地方,抽取着水送到南边沙地。
而那些水一旦入了沙地就再也不见踪迹,杨槿一方面欣喜于暴雨可以缓解几分,但一方面又忧愁起往后这沙地该怎么去做。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这水车抽水的速度还是比不上下得雨的快,雨水像是无底洞里引出来的,怎么也下不完。
林村长带着村子里大多数的人住在柳仰的那处山地,就算想去商议一番,也不是一件易事。
眼下情况特殊,南边住着的杨槿、林缃照、林锦清、姜期行、柳仰、王大娘以及那些妹妹们都一起宿在杨槿的家中,如果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
最好是安然无恙。
但天总是不遂如人愿,连着下了一个月,仍是不见太阳,不见转晴。
在这么下去,就算没有被水给淹死,也会因着生病无法去看而病死。
这雨究竟要怎么样才可以停下!
杨槿坐在门外,看着水车转动,以及那分毫没有下降的水面甚至又往上涨了几分,心中又是蒙上了些许忧郁之色。
倒也不是害怕会命丧于此,只是觉得之前所做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倘若还有来日,那又要从头开始,可能会比之前还要难做。
柳仰坐在杨槿身旁:
“在想什么?”
杨槿如实回答,柳仰想了一会儿回着:
“世事无常,我们自然是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些都不是你我一己之力可以解决的,再说,只要我们平安,万事都有希望。”
杨槿眼中的阴郁之色仍然没有散去,也不敢看向柳仰:
“柳仰,没有你们,我当真早就撑不下去。”
柳仰擦去杨槿落下的泪:
“没有你,我们也不会如现在这么好,我们之间的相见,该是最好的缘分使然。”
随后,杨槿早已撑不住,趴在柳仰身上哭了好久,哭天灾,哭人无,哭物去,哭无常......
直到眼睛红彤彤,有点疼才停下。
杨槿叹了口气:
“柳仰,我们都会好好的。”
柳仰轻声回着,那声音即温柔又坚定,让人那么相信她说的话一定会成真:
“是。”
两人于此做了很久,也聊了很多,心中的忧愁也随之散去了很多。
人总是需要陪伴的,亲人、爱人、朋友,无论是谁,在遇到难事,有人陪着就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但也要分清楚谁是真的想要陪着你度过这一难关,谁只是把你当作消遣,或者是优越的对象。
终于在连着下了一个月又二十天之后,这场雨终于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许久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太阳。
杨槿从屋子内出来,一时不适应,还觉得有些刺眼,伸手去遮挡些阳光,如梦一场。
但出门之后再看那即将淹到家门前的水,又被拉回了现实。
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等太阳长久出现于此,等水位退去,等农田初现,等村人相聚,等家宅重建,等人心再不复破碎。
但这一场灾祸终究是带来了太多的祸患,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住的地势较低,屋子全都被冲走,出了杨槿所在的南边的地和柳仰的北处荒地,所有的房子都冲毁了。
所有人的家,都没了。
有人开始怨恨天,为何生下这无妄之灾。
有人开始怨恨人,为何杨槿和林村长执意改村子,破坏了风水,来了这场大祸。为何明儿一家沾了鱼祥的祸,带到村子里来,让村子也变得如此这般。
有人开始怨恨这一切,只是不会去想,为何自己不早早为此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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