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婕妤就算再笨,但也能掂量轻重,方才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好在喜鹊是家里带来的丫鬟,可谓心腹了,不会到处乱传。jiujiuzuowen
蔡婕妤拢拢头发,平静片刻,转而问道:“喜鹊,你可看到郡主长什么样了了?”
芸娘作为御前的大姑姑,将阿桃看守得水泄不通,喜鹊是真没看到,她道:“只是听说是个美人。”
她刚说完,蔡婕妤眉头一立,喜鹊马上灭火:“但是绝没有您好看。”
蔡婕妤没有立时骂喜鹊,放缓了语气道:“陛下打算住在玉芙殿吗?那他把我们这些妃嫔放在哪儿?”
喜鹊试探着说,“婕妤,现在楚国是什么处境,陛下是什么处境,您还不知吗?陛下这么做无非讨好景国,得一点喘息罢了…”
没等喜鹊说完,蔡婕妤脸色一凝,正色道:“才叫我不要胡说,你就满口喷粪。妄议景楚两国关系是什么罪,你不知?于昭仪与陛下决裂,老死不相往来,是为什么?你不知?你要死就死,别拉着我。”
喜鹊闻言,瞳孔紧缩,忽地抬手结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嗫喏着:“不敢了,奴不敢了…”
蔡婕妤见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该是真心知道错了,竖起耳朵听了听窗户外。月黑风高没有一点响动,遂放下心来,重新躺回床上。
喜鹊抽泣着上来服侍,蔡婕妤抓住她的手,黑暗中眼里闪着精光,她低声道:“我可不能坐以待毙,输了于昭仪那贱人也罢,谁叫我我与陛下不是表亲呢。现下于昭仪失宠,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景国突然冒出来个郡主,还有顺美人那个闷葫芦狐狸精,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从明天起,日日去承和门那儿等着,若是看到陛下,就把他请到我这儿来。”
喜鹊为难道:“本月十六就是大婚之期了,陛下肯定特别忙,再说我如何把陛下拉到春信殿里来啊。”
蔡婕妤抬起头,朝喜鹊呸了一脸,骂道:蠢货!撒谎都不会撒,就说我病了,病得特别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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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新的征税榜文发布下去,已有些时日。榜文如同大石入水,激起千层浪。民怨汹涌,隐踞在各地的夏国残兵趁势而起,尤以胶东半岛为盛,其中密州陈强、登州吴邨举兵反楚,一呼百应,连城门都是百姓帮忙打开的,起兵当天夜里就占据了公廨府衙,在城门楼上挂起了夏国旧旗。
这天,在京畿附近的盘县县令章义寝食难安,他怕藏匿在城外山中的夏国遗将霍骁不安分,随胶东而起事,于是请驻军到城里来来拱卫县衙。
驻军进城时,还来不及清道,骑兵直接策马进城,导致有路旁小商小贩躲避不及,险些被踏在马下,鸡飞狗跳,满地狼藉。
那些骑兵着景**服,全身铠甲,好不威风。
盘县距离东都不过二百里地,快马加鞭三日就到。京畿之地居然有他国驻军,侧卧之榻竟容他人酣睡,这是多么荒唐的事。但盘县百姓早已经习惯了,一双双眼睛干涸木然,默默捡起被撞翻的果菜家具,佝偻着走进自家门里。
骑兵打头的将领名叫木呼尔,是景国的千户大人,今日进城来,县令章义在衙门外侯了半日,只见木呼尔的高头大马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他忙正了正衣冠,撩起青袍走到路边。
刚出来,木呼尔已经到了跟前,章义吃了一嘴的土,但仍旧咧嘴笑得谄媚。
章义仰头道:“千户大人辛苦,内间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还请进去洗洗风尘。”
“酒菜就罢了。”木呼尔用马鞭另一头挠了挠脖颈后,漫不经心道:“有没有新鲜的玩意儿?”
他如此说,章义立马就懂了,忙道:“有有有!有四个女孩,都是千户大人喜欢的类型,我已经嘱咐好了,都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伺候大人的。
”
木呼尔这人有个喜好,喜欢雏、女。但他本人五十有余了,身材极高,膀大腰圆,满脸胡须,十二三岁的女孩哪能禁得住糟蹋。前次便有个女孩不堪受辱,在木呼尔的床上咬舌自尽,好不坏人兴致。
故而章义这次特地挑了许久,就怕再出前次的麻烦。
木呼尔听安排妥当,这才懒懒地跳下马来,拍拍章义的肩头,正要说什么呢,眼睛瞄到宫几丈外专贴公告的墙上。
那墙上贴着新税法的告示,木呼尔哪会认识汉字。只是章义怕他问,先拍胸脯保证道:“大人放心,这税金款项我必定能收上来。”
“你?”木呼尔挑眉,“你能吗?”
章义一时哑口无言,他可真不敢强收,若是逼急了,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什么反叛之事,一辈子的仕途就没了。
两人正当街说着话,暗中有人悄悄盯住了他们。
正是章义忌惮的城外山中“匪贼”——夏国的旧将霍骁,他此时双眼冒火,蒲扇般大掌按在刀柄上,咬牙道:“混蛋,不如我去杀了他们!”
小巷中他还带着十几个兄弟,人人都是血性汉子,听老大这么说,纷纷跃跃欲试。
“且慢!”这时巷子中阴暗处走出一个年轻郎君,只见他通体黑衣,身背着一把银雪长、枪,黑白分明,眉眼犀利,俊俏的面容略显疲惫,嘴唇微干,许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他走出来道:“不要打草惊蛇,梁王殿下还在这里。”
众人回头看,还有一人埋没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只见粗布麻衣一角。
那梁王正是夏国哀帝第五子,封为梁王。三年前东都被攻破时,他在郑州练兵,由天水营保护逃过一劫。
几年来四处逃窜,寡不敌众,渐渐身边只剩下沈家军少将沈虞一人了。
“少将说的对。只是…”霍骁泄气,“可恨不能亲手宰了章义并木呼尔那两个狗贼。”
背着银雪□□的年轻人正是夏国沈家军的少将——沈虞,且看他眉清目秀,风度翩翩,若不是神色带戾,风尘仆仆,怕还以为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几日前,他护送梁王南渡路过盘县,在山中与旧识霍骁相遇,告知前情来由。霍骁本就是忠义之人,当机立断,甘愿跟随沈虞,担起护送梁王的职责。
可现下木呼尔进城,他们被堵在县中做困兽斗,进退维谷。沈虞正在想着,只听外面一阵喧闹,他抬眼望去,却见七八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袭击了木呼尔的队伍。
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众人皆不得而知。
此时中原大乱,看不惯楚朝廷懦弱无为,景国嚣张跋扈的太多了,可不光夏国旧部,还有那绿林好汉,甚至往日的江洋大盗,大有人人可杀之的架势。
就拿今日来说,那队黑衣人神出鬼没、武功极高,口内喊着“替天行道”,多半就是那行侠仗义的绿林人。
就在双方打成一团时,沈虞脑袋转的飞快,他见东边有援兵来救,手指一打,众人护着梁王往东门而去,打算趁乱逃出盘县县城,继续南下渡江。
沈虞断后,回头看了眼木呼尔和躲在一旁的章义,他抬手抽出长、枪,大力一顿,长、枪生生立在巷中,而后他从袖中拿出黑布,遮掩住面目,孤身冲了出去,斜、插进混乱之中。
有个景国小兵看到又有一黑衣人赶来,大刀直攻沈虞下身。不成想被沈虞捏住手腕,夺下钢刀,而后纵身一跃,脚尖点在几个人的肩头,转瞬到了木呼尔的上空。
那千户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有道刺眼白光横过来。下一刻,木呼尔身首异处,血液四溅。
章义在角落看到了沈虞干脆利落的杀人动作,惊声尖叫,沈虞扑捉到章义的方向,大刀一掷,直直掷进章义的胸膛,其人当下毙命。
沈虞东躲西藏,憋闷太久,刚杀得起兴,一出恶气,还想再出招时,却被一个绿林人拉住胳膊,只听那人低声道:“沈少将,莫恋战,速退!”
沈虞一惊,冷汗冒头,他的踪迹代表着梁王的踪迹,景国到处围追堵截,不觉可轻易泄露身份,否则怎地家传长、枪都不能用。
是以,沈虞强定镇静,反问:“你道谁?好汉怕是认错了人。”
那汉子并不多话,将沈虞拉回巷子之中。待沈虞拿回长、枪,由汉子带着穿过巷子,七拐八拐,再见天日时,东门已在眼前,守城兵忙成一团,看情况,霍骁他们已经打了出去。
汉子抢来一匹快马,扶沈虞上去,并将一个袋子塞进其怀中,而后道:“少将快走。”
沈虞掂量那袋子,内里有不少金银钱两,他也不矫情,干脆道:“大恩不言谢,只问好汉姓名,背后可有高人指点?”
一路来,沈虞自认小心谨慎,不露半点痕迹。可今日这群人明显是声东击西,为梁王与自己开路而来。要说若只是一般侠客,背后没有高人指点,全部都是巧合?这绝无可能。
果然,那汉子抱拳道:“少将,主人托我传话。”
沈虞附耳过来,屏息聆听,只听那汉子沉声道:“恳请王爷与少将以北伐复国大业为先,千万保重,平思在东都等你。”
说罢汉子猛力抽打马臀,骏马嘶叫长鸣,往东奔腾。
沈虞趴伏在马背之上,如旋风般绝尘而去。劲风刮过耳旁,沈虞精神紧绷,心跳不止,三年来东奔西逃都没有今日来的惊心动魄。
回味那大汉方才说的话,他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平思,平思。
沈虞当然记得,那个他在心里骂了千百万遍的好友,那个与自己共称“东都双壁”的好友。
他是国朝最后一个状元郎,哀帝爱才如斯,曾携其手在福宁殿写下评价:“毓秀才子,国士无双”。
燕珩,表字便是平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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