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六点,正值下班高峰,林季由雁北路下车转了三趟公交才赶到南门外的live house。
经理早早在准备室里等他,见他进来,敲敲左腕上的金表:“还有一个小时开演,再晚点来你直接坐观众席算了。”
林季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站在旁边的替补b卡李行桉开口:“我看林哥是把便利店的工作当成正职了。经理再不涨点工资,下个月封箱说不定人家都不来呢。”
李行桉是和他同期进入剧组的前辈,比他大三岁,相比只在大学社团里接触过音乐剧的林季而言,科班出身的李行桉按理应当得到更好的资源,但在嗓音条件的限制下,对方几次考核都略逊一筹。
开始还想和林季搞好关系的李行桉,在得知林季不过是个拖着重病母亲苟活下去的人后,他便经常以剧团前辈的身份指示林季做些不合理的事。
林季不想在人际关系上搞得那么僵,也便一次次顺从下来。到后来,李行桉越加得寸进尺,林季平时顺从的态度早已断绝了可能的后路。
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再想找人求救,竟连站在中间旁观的人都没有了。
所以林季也不再反抗对方的挑衅。
经理白了李行桉一眼,倒没有生气,只又朝着林季道:“总之,你一会儿准备完来一趟我办公室。”
等经理关门离开,两人也没进一步交流,各自忙起自己的事。
经理找他的确是为了薪资的事情。
两年前大学毕业后,林季顺势和当时勾搭他的娱乐公司签了约,之后便一直要他出演该公司独立出品的音乐剧独家男主角一角。
这家娱乐公司倒是在国内知名度蛮高,但毕竟是第一次跨行业出品音乐剧,两年下来竟一点起色都没有,开始推出时还能在大剧院里排上期,后来竟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只能跻身于城墙下的一家live house中残喘。
林季的工资更是从开始时的一万五,直直降到了六千。
为了给母亲治病缴纳每个月八千的住院费,林季不得不另外去便利店打一份晚工。最后剩下的零头交完房租,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小林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别的城市发展,公司也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不过这部音乐剧的上座率越来越低,下个月就要封箱。那之前你要是再没找到新的剧,就算老总再护着你,也没什么办法了。”
林季虽算半个经纪公司的艺人,但一点人气都没有,除了公司给他配了个看不起他的助理外,连个人微博账号都没有申请注册。
所以经理有话直说,也没必要绕弯子,直接将几个音乐剧招募表格扔到他面前:“你一直是A角,你的替补李行桉因为你从没请过假,所以这两年都只能唱第三幕里的小角色。这回公司把李行桉也签了,他会和你一起参加这几部音乐剧的考核。”
林季拿起那三部音乐剧的招募表格,两部的演出地点都在上海,只有一部规模极小的在西安。先锋实验音乐剧,听起来就不是很靠谱。
似见他神情犹豫,经理又重重指了指最上面在上海面试的音乐剧报名表:“其实老总是想让你参加这个的,甚至你只需要把表格填好,主角的位置就是你的。李行桉虽也和公司签了约,但他各方面的条件毕竟没有你好,你也懂这行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要和老总低个头,什么角色你拿不到的?”
“经理,我不去上海。”林季抿起嘴角,从下抽出了那张在西安的报名表,“当时和老总签约的时候,他答应过我让我一直留在西安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两年前!两年啊!”
经理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小林,你现在的基础工资只有六千了,公司叫我来和你谈薪资,如果这部戏封箱,你只能拿到最低的四千底薪。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待在这里?”
“我母亲还在医院——”
“别拿你母亲当借口,如果她和你去上海,能接受更好的治疗!你知道你一直在耽误她的病吧!你真要把便利店的工作当正职?那里连五险一金都不给你交的啊!”
林季没再开口。
经理明白劝不动眼前这个倔强的人,耐心早已见了底,冲着林季摆摆手:“算了,是我言重了。今晚你也不用上台了,公司派人考核李行桉,他会替你上。”
两年。
在签约之前,同系的学长得知他放弃保研资格签署娱乐公司时便告诉过他,如果没有出名,最多只有两年的花期。花期一过,他要么被逼迫沦为上层的玩具,要么就直接被抛弃。
资本异化在这一行体现的是最血淋淋的。
林季虽不是哲学系,但好歹上过马哲的大课,这点道理不是不懂。可那时候他母亲刚刚确诊乳腺癌三期,林季实在是需要那笔钱。
况且,他无法正常毕业,参加不了秋招,若最后落得个休学的结果找不到一份正常的工作,他恐怕真的会崩溃。
现在,两年时间到了。母亲的病仍旧没好,自己更是越过越差,租的房子从开始时的两室一厅,现在已经成了十平方米的老破小中类似于仓库般的存在了。
可是,他真的不能去上海。
如果到了那个像迷宫一样的城市,林季连喘息的机会都会被剥夺。现在的他已经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他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绝望。
*
音乐剧谢幕后,林季收拾东西拿回手机,却并没有看到医院发来的催缴信息,只有一条王秘书发来的今晚用餐时间和地点的短信。
两个月前,林季母亲病重转院,因此他在上家便利店里请了几回假,老板最终受不了他的不稳定,在月底委婉地辞退了他。
就在林季以为自己前路山穷水尽的时候,接到了那通诡异的电话。
电话对面的人自称姓王,是某娱乐公司总裁的特助,邀请林季以音乐剧演员的身份同这位总裁共进晚餐,报酬是每次一万元,共十次。
林季脑子转得快,两个月挣十万,只看这钱数就让他足以不计后果地答应。
有钱人的一万元,恐怕是他们众多银行卡之一的日利润。
他也付出了时间,接受又能怎么样?
“这可怎么办啊,感觉姓李那小子唱得完全不行。”
走出演员准备室时,林季听到走廊上两位工作人员的谈话,想必就是经理所说的公司考核人员。
另外一人听到搭档这么说,皱着眉头看向手中的资料:“是啊,第一幕的时候竟然在最重要的选段唱破音,老总到底怎么想的。”
“算了算了,咱俩也就这么交差吧,公司用这种方式压榨商品逼他们上///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冷哼一声后,那两人竟又开始猥琐地大笑起来。
笑声有点刺耳。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口中的商品指的是自己。
通过签署李行桉逼迫林季去上海,若是答应了,结果只能是屈身于老总,沦为玩具。若是不答应,他就会永远留在西安,再过一段时间用合同违约金逼他献身。
不过等到后者所需要的期限到来时,林季早就逃跑了,所以选择第二条路,就算难受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他清醒过来,又开始头疼怎么回复王秘书的短信。
真正答应和那位总裁用餐后,林季总觉得很不舒服,连续五周都在想不然找个借口把钱还回去。
只是吃饭就能收到一万元的酬金,良心上过意不去。
但每次拿着装满现金的信封,想在放下酒杯的最后一秒递给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时,林季总会感到心脏莫名抽痛。
都已经连续见面五周了,现在才说要还才说陪吃饭的契约不做了的话,对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出尔反尔毫无信用的人?
那个人的穿着谈吐举止都不像是自己能接触到的阶级,会不会以为他是不满意一次一万元的酬金?
可到底还是太有心理负担。
但冷静下来想,这场饭局从开始就不合理。
林季后来又问过王秘书一次要求,王秘书面露难色,讲,条件只有两个,第一,吃饭时不允许问话只能回答,第二,绝对不能迟到。
林季当时还问对方,需要他付出什么东西。王秘书只委婉地说,第十次时他自然会知道。
现在想想,恐怕那个自然知道,便也是要他卖///身吧。
再怎么需要钱,清醒过来要走入另外一个世界时,还是赶紧止住脚步好。
他不能成为那样的人,那样的话,母亲会更加难过。
她唯一活下来的儿子,不能再遭遇那样的事情。
Valjean’s Soliloquy·选自音乐剧《Les Misérables(悲惨世界)》
*希望能有老师追更收藏555单机很寂寞!!我会努力更新
*看第一章应该能看出来会狗血的嗯[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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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soliloq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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