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巧克力球

许晔话音刚落,傅承洲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傅淮年打来的。

“父亲。”

Alpha声音有点哑,含混笑道:“今晚的订婚宴,我好像没说不来吧。”

“一个我玩剩下的Omega而已,值得你傅董事长这么大费周章地绑过来吗。”

傅承洲早有预料,眉梢微挑:“给过你时间了,今晚是第五天。我说过,你不动手,那就换我来。”

“我没猜错的话,许晔应该也在。”傅淮年的车已经到了楼下,他抬眼望向天台,笑了声,“父亲,您做事应该更干脆利落点的,被人撞见多不好。”

傅承洲的视线划向温润谦逊、候在一旁的许晔,终于察觉到了点什么,淡淡地说:“生了场病,倒是有点长进。”

傅淮年这次易感期来得凶险,在禁闭室一待就是五天。

“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哑,笑起来时更甚,“我一直待在禁闭室,您又派了那么多眼线盯着,我哪里能扳得过您。”

傅承洲眼神示意属下把江予松开,许晔长腿一迈,把冷到发昏的江予从地上捞了起来。

傅承洲看了眼时间:“订婚宴八点开始,你迟到了。”

“周家小少爷跟人私奔这事您知道吗。人我已经接回来了,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傅淮年坏事做尽,祸水东引,“您要是很闲,不妨去割了那个Alpha的腺体。”

江予脑袋嗡嗡的,快冷到休克。

许晔于心不忍,把大衣罩在了他身上,随后把人打横抱起,往楼下走。

傅承洲紧随其后,一行人行至一楼宴会厅。走廊过道里,江予半昏半醒,见到了消失已久的傅淮年。

傅淮年迎面走来,下颌锋利,人看起来清减了些。

许晔和傅淮年在狭窄过道里相遇,擦肩而过时,傅淮年忽地攥住了江予垂下来的那只手腕。

许晔冷道:“松开。”

傅淮年置若罔闻,视线落在江予被冷水浇湿的碎发上。

眼神愈冷。

“傅淮年。”

傅承洲对他不甚满意的模样,出声叫他。

许晔重复:“我让你松开。”

傅淮年摸到的那只手腕冷涔涔的,没有半点生气。他盯着陷入昏迷的江予看了好几秒,旋即松开。

“周漾人已经接到了,仪式随时可以开始。”傅淮年的手背遍布针孔,是多次注射镇定剂的缘故,他望向傅承洲,突然说,“婚礼我会让方舟开始着手准备。”

许晔都懒得听完,抬脚就走。

绕开喧闹的宾客,他刚走到酒店门口,被等在路边的方舟给拦了下来:“抱歉,许医生。人不能让你带走。”

许晔嗤了声:“让我来我就来,赶我走我就得走。把我当枪使啊?”

傅淮年安排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我们也不想和您动粗,毕竟两家交情不浅。”

“真有意思,谁想跟你们傅家交情不浅?”许晔实在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但耗在这里也只会让江予更难受。

他最终还是把人还了回去:“带回去让医生来看,摸着很烫,有点烧。”

“今晚的事,谢谢您。”

“滚。”

江予二十岁生日的这晚,没有蛋糕,没有祝福,过得很草率。

这是他来傅淮年家后发的第三次烧。

江予病得一次比一次重,蜷在被褥里才那么小一点的人,半夜不要命地咳起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舒服。

林伯喂不进去药,但凡汤匙递到嘴边,江予就扒着床沿开始吐,吐得昏天黑地。

“再吐,人都该吐坏了。”林伯给他拍背,束手无策,“怎么办啊,江予,要吃药才能好啊。”

烧到最后,人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江予半张脸埋在被褥里,湿透的眼睛紧紧闭着:“妈妈,好冷。”

“妈妈……”

林伯给傅淮年打了很多电话。忙音、忙音。

昏睡中的江予听着“暂未接通”的嘟嘟声,梦里又回到了三岁爸妈去世那晚。那晚他也拨出过无数个电话,始终没等来接通声。

梦里,一个劲哭的江予被另一双手揽住。

对方很粗鲁地往他嘴里塞了两颗巧克力豆,呵斥道:“不准哭了,你吵得我头疼。”

才三岁的江予越哭越来劲,越说越委屈:“妈妈……”

“我也没妈妈,这有什么委屈的。”那人比江予大不了几岁,板着小脸装成熟,“再哭就把你拐去我家干活。”

小小一团的三岁江予跨坐在那小孩的腿上,脸埋进对方颈窝,抽噎地蹭来蹭去:“不干活,不拐……拜托泥。”

梦境和现实交错,江予半梦半醒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很淡的药草香味。

于是下意识去推搡人:“不要……傅淮年,你闻起来好苦。”

林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卧室门开了,又关上。

Alpha的信息素靠近,混着浓烈的酒气。熏得江予直想吐。

对方很粗鲁地扯过垃圾桶,呵斥道:“不准吐了。”

江予只好抱着被子忍着,眼泪也不敢掉一滴,明明自己都快烧成傻子了,还傻不愣登地乖乖听话。

很快,零点闹铃响起。

江予二十岁了。

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个鱼缸传出细微的水声,那尾漂亮的、五彩斑斓的小鱼跃出水面,腾起水花。

江予枕着Alpha的信息素睡得香了些,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怀里的被子被谁抽走,强塞了件刚烘干的温暖大衣。

一夜好眠。

翌日,睡醒后的江予扒拉着餐盘里的玉米粒,想得出神——没注意到桌尾立着的那顶很高的蛋糕。

林伯把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听说是方助理今早上带回来的,他听说你很喜欢吃甜食。”

“喏。”他把蛋糕旁的卡片亮给江予看,“他还祝你生日快乐。”

江予觉得莫名其妙:“我和他不太熟。”

可又想到人家好歹是唯一一个祝自己生日快乐的人,他笑笑:“他是个好人。”

“生日快乐。”林伯想证明什么似的,“昨天晚上我也有说过。”

二十岁的江予很大度地展现自己的风度,语气沉稳地说:“好吧,林伯你也是个好人。”

二十岁的他比十八岁懂事,可身体却远比那时候的自己要差。

他病了又好,好了又病,精神被养得越来越差,饭也吃得很少,一半都没吃完就盯着客厅发呆。

林伯问他:“想什么这么出神,昨晚梦到了什么吗?”

江予摇摇头,终于注意到了卧室和客厅的细微变化。他低头挑着玉米粒:“林伯,房子里进贼了?”

林伯疑惑。

“我看见衣柜里少了很多衣服,客厅里也少了很多东西。”

“今早傅先生来过了,从今天起,他搬回公司住。”

“那昨晚……算了。”江予有点担忧地问,“那我还能出门吗?”

“当然可以。”

江予没问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傅淮年忙着结婚,怎么可能大晚上跑回来。

契合度真害人,他竟然会梦到别人的未婚夫。

真是可耻。

*

年底,傅淮年新公司的项目正式定标,中标通知书一下达,就意味招投标双方的项目合作拉开帷幕。

贺家确实是合作的不二人选。

傅贺二家合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而这次的新能源项目也意味着傅淮年在行业内一骑绝尘,大有脱离傅家原有产业,发展壮大的趋势。

于是,傅家父子不合一事又被搬上台面。

圈子里知道点内幕的人都唏嘘不已,当着傅承洲的面却都噤若寒蝉。

除此之外,傅淮年和周漾二人订婚一事也迅速引起了热议。

一时间,傅淮年这三个字被推上话题讨论顶峰。

傅淮年搬回公司后变得更忙了,网上关于他的热搜和新闻铺天盖地,他看都没时间看。

为了营销花边新闻,甚至有无良狗仔还扒出了江予的照片,奇怪的是,照片前脚刚出,这家媒体后脚就出了事。

一次应酬结束后,贺琮趴在围栏边喂锦鲤,调侃道:“大明星啊,傅总。”

“帮个忙,你生点孩子,压一压。”傅淮年点了根烟,“最好跟你哥生,报纸我加钱刊印。”

“傅淮年你真的疯了。”贺琮撒了把鱼饵,几秒钟后忽然蛮认真地问,“beta也能生吗?”

傅淮年喝得有点醉,笑了起来,梨涡很明显:“Alpha都能生,beta怎么不行?”

贺琮知道他在说什么,也跟着笑:“那我得去请教请教傅叔。”

傅淮年差点没把烟蒂摁在他脸上,敛了笑意:“贺琮你也疯了。”

傅淮年两指夹烟,扶着围栏醒了会酒。

烟灰掉进湖里时,贺琮推了把他:“去去去,不喂别糟蹋。”

“这东西有什么可喂的。是个人给点吃的,就围着谁转。养又养不熟,也就看着顺眼点。”

贺琮不争气地瞥了眼傅淮年,把手里鱼饵悉数撒光:“我算是听明白了,在这指桑骂槐呢。你爽到不就行了,成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不就图他身子吗,装什么深情。”

傅淮年淡淡说:“差点意思。”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贺少表示不理解,他挥着空空如也的手,逗弄起池子里的锦鲤来:“哦,那你这算护食吧。”

他愣是把事情给想通了,恍然大悟:“难怪你上次易感期动那么大火。这么多年没少见你和许晔互呛,我说怎么那晚把你气成那样,原来是护食。”

傅淮年评价道:“怎么至于。”

“懒得管你。”贺琮拍他肩,跟他要烟,“我反正想不通,我管那些Omega、beta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不是只围着我一个人转,互相爽到不就好了。只有下回约不着了我才急呢。”

傅淮年懒得搭理这种满脑子只有交.配的人,烟也没给他,踹了他一脚:“不喂别糟蹋。”

其实他也没想到那晚会失控,更没想到事态竟然只以他临时标记了江予作为结束。

傅淮年看不惯许晔。

不满他什么都拥有,也不满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自己缺失的任何东西。

许晔是拥有者,傅淮年永远只是觊觎者和抢夺者。

许晔的存在就好像是完美的对照组,无时无刻揭露着他的缺陷、遗失和不完美。

“这鱼真傻,我一招手就来了。”贺琮在不远处逗弄,示意傅淮年看。

傅淮年垂眼看去,那群五彩斑斓的锦鲤里,有一只很小的、独一无二的漂亮锦鲤还待在原地,在他面前游来游去。

正眼巴巴地等着傅淮年喂食。

“我手里真的没有鱼饵啦。”

江予蹲在鱼缸面前,小脸映在鱼缸壁上,一双眼睛被放得巨大,脸也歪七扭八。

江予很喜欢这条金鱼,给它喂得胖乎乎的。

“你肚子吃得那么胀,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爆炸了。”江予拿出二十岁的稳重气度来,端着架子教育它。

但又察觉到这样的自己和不近人情的傅淮年很像,连他吃蛋挞的权利都要剥夺,于是放软语气:“我是为你好哦。”

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近墨者黑,和傅淮年的口吻越来越像,于是很溺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会挣钱给你买高级鱼饵的。”

江予很懂得怎么爱护喜欢的事物,也很擅长感受爱。

在察觉爱这方面,他几乎有着过人的天赋。

比如来自爸妈的宠爱、来自哥哥的关爱和张正的喜爱,江予全都能清楚明白地察觉到并且给予真诚的回馈——可天赋异禀的江予最近却遇上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难题。

可被傅淮年折腾坏了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算了,因为他有很多正事要做,要给小鱼喂食,还要忙着帮周漾代课。

甚至还要抽时间考虑一下许晔提出的跑路计划。

实在很耗脑筋。

“想什么呢?”

奶茶店里,周漾把脑袋凑过去,喊了声无精打采的江予:“哪里不舒服,还是又被谁欺负了?”

江予揉着不太舒服的胃,总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长胖,肚子都微微鼓起了:“没事,撑着了。对了,你订婚那事后来怎么样,没和学长私奔成吗?”

听到“订婚”二字,周漾瞧向江予的眼神更加忧切了。

江予嚼着珍珠,眨巴眨巴眼睛:“我脸上有什么嘛?”

“江予。”周漾几乎是饱含同情地喊了他一声,“江予我真不知道原来你吃过这么多苦。”

江予不明所以。

“没事儿你喝吧,还想喝什么和我说,我让他们给你做。”

“我看起来很可怜吗?”江予挺直瘦削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病恹恹,“其实我也很强壮的,肌肉都藏在棉服里,你要摸摸看吗。”

外头有关傅淮年订婚的热搜一个接一个,但江予貌似被很好地隔绝在了象牙塔里。

他根本还不知道周漾是谁。

可周漾早就知道了江予是谁。

周漾实在没办法不同情江予——小小年纪就被傅淮年圈禁在身边,难怪身体这么差,想想也是,每天睁眼就是傅淮年的脸,还要被迫忍受他的脾气,甚至还要和这样的Alpha上床,人怎么可能健健康康的。

天呐,这么水深火热的生活,江予到底是怎么过得下去的?

虽然和傅淮年订婚的人是他,但要和傅淮年牢牢绑定一辈子的人可是江予啊。

婚可以离,但可怜的江予要怎么办才好?

周漾:“要不我俩私奔吧。”

江予使劲咽了口珍珠,悄么声问:“我可以带上我的小鱼吗?”

话音刚落,“咚”地一声,是奶茶落地的声音。

一旁刚付完款的学长心都碎了。

“小漾,还有我的位置嘛……”

这事当然没成。

虽然周漾对于不能带江予和他的小鱼私奔一事感到非常遗憾,但在得知傅淮年终于搬回公司住后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学期末,周漾结课,江予也不需要再帮他上课。

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周漾收到了江予独自完成的期末作业。

“真是你画的?”周漾赞不绝口地捧着他的画作,“画得也太好了吧!”

江予画了一幅油画海棠,光影协调,色调的冷暖过渡也非常自然,整个画面栩栩如生。

“小意思。”江予咳了好几声,才缓口气笑道,“只是可惜我现在没办法在画板前坐太长时间,不然我能再画得再细致点。”

周漾动作蛮横地揽住江予的肩:“你都咳成这样了,怎么没人带你看病拿药吗?”

江予故意压低嗓音,好让自己听起来非常健壮:“在吃的,只是好得很慢。”

“我教你,要是上次强行标记你的那个Alpha再欺负你,你就跑。”周漾恨铁不成钢地磨磨牙齿,“他要是咬你,你就咬回去。”

江予觉得傅淮年闻起来很臭很苦,他有点嫌弃地下不去嘴:“不好吧,我又不是小狗。”

“也是。”周漾叹了口气,“你又没手机,又不能报警,现在放假了我也不能经常见到你,你怎么办?”

江予捏捏他的手指头,好脾气地笑笑:“死不了,暂时。”

两人分别之际,周漾走出去两步,又突然抱着那副繁盛的海棠树折返回江予身边,闻到了那股浅淡的海棠香信息素。

小少爷骄蛮任性,难得交到喜欢的朋友。

他扭捏地捏了捏江予的手指头,难为情又很认真地说:“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哦,下学期我们还在一起玩。”

“好哦。”江予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撒谎不是个好习惯。

周漾咬咬牙:“如果你要跑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

江予学乖了,再也没做轻易的许诺,只是很稳重地点点头。

关于许晔的提议,他心里好像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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