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佣人有条不紊地上菜,圆桌上逐渐被佳肴占据,桌面中央还摆了一瓶酒。
安清之看见立在正中央的酒,挥挥手叫来管家:“把这瓶酒撤下去。”
“家里来客人怎么能不喝酒?”安老爷子脸色严肃,眉心皱起。
安清之依旧是一张冷峻的脸,“这里没人喝酒。”
安老爷子同样脸色冷峻,将视线转向成倚山。
成倚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笑着说了一句:“您别看我,我戒了。”
老爷子皱眉,压低了眼皮看他,显然不是很相信,随后又将视线转向郦月。
他冷淡的眼神对上郦月迷茫的眼神,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成倚山忍笑解围,“她也不喝。”
郦月懵懵地点头。
老爷子和成倚山视线僵持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指着那瓶酒不耐烦道:“收走收走,看着碍眼。”
“别理他,年纪越大脾气越犟,医生说了不能喝,非要喝。”安老太太没好气地说,摆摆手叫大家用饭。
桌面上不能喝酒,安老爷子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果汁。
安清之端起果汁,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瓶口对准郦月的杯子时,被成倚山伸手拦了一下。
“她芒果过敏,喝不了芒果汁。”成倚山神色淡淡,仿佛只是随口说说。
郦月握着筷子的手一滞,指间关节微紧,不由得转头看他。
安老爷子斜眼看了成倚山一眼,看他眉眼未动神色如常,再看看一旁郦月眼中略微惊讶的样子,在心中冷哼一声。
安清之歉然,“抱歉,事先不了解,我让人给你换一个。”
郦月连声说没事。
饭菜上齐,众人动筷。安家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老太太拉着郦月讲话,郦月生得好看又会说话,讲话轻柔又乖巧,简直完美戳中了老太太的喜好。
安家两个男人都是冰块脸,闲聊与开玩笑这种事向来与他们无关,一整场饭局下来,都是老太太笑呵呵的声音和郦月轻柔的应答声,时不时穿插进几道成倚山漫不经心的声音。
饭局结束后老太太还对郦月恋恋不舍,抓着郦月的手慈蔼地说:“郦月啊,以后多来家里坐坐,让倚山多陪你来玩玩。”
郦月也很喜欢跟和蔼善良的老人家聊天,本想毫不犹豫地同意,但想到自己这挡箭牌的身份,轻微顿了顿,看了一眼成倚山,还没来得及应话,身旁成倚山已经开口。
“放心老太太,下次我再带她来看你们。”
成倚山眉眼间松弛自若,言语带笑。
一旁安清之插了句话:“平笙和郦小姐是好朋友,奶奶以后会经常见到郦小姐的。”
老太太眉眼笑开,连声道好。
安清之送两人离开,三道身影渐行渐远。
老太太目送三人离开,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一声冷哼,转过头看见安老爷子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怎么?你还打算让平笙和倚山联姻呐?”老太太笑他。
“我看很不错啊,倚山这小子我信得过,平笙交给他我才放心。”
老太太慢慢走到他身边,提醒他,“倚山都带人来吃饭了,你还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老爷子气闷,“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的,带个人来挡我。”
老爷子在自己夫人面前一脸苦闷,想不明白,“相亲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平笙多好一个小姑娘。”
老太太顺着他,“咱们平笙当然好,但是时代变啦,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恋爱,再说了,又不是所有相亲的人都会像我们两个。”
“......那倒是。”老爷子还是嘴硬,“好吧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
说着起身背着手朝外走去,起身时还是紧皱眉头压低眼皮,却在背过身后抑制不住翘起嘴角,哼着小曲悠悠离开。
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四周依旧是高木林立,有阵阵鸟啼声起,摇曳树木不停。
郦月坐在车上,想起方才场景,不由感叹一句:“老太太真是个和蔼有趣的人。”
“嗯,老太太向来与人为善,心态很好。她和老爷子少年夫妻,老爷子脾气倔,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她的。”成倚山说道。
郦月讶然,“真的吗?老太太这么厉害!安老爷子看起来好严肃。”
成倚山摇头笑,“看着严肃罢了,其实心也软,整个安家就他最疼平笙。”
那他还让平笙和你相亲?
郦月差点脱口而出,好悬及时闭上嘴,没把这句话讲出口。
但是她的一番掩饰在成倚山面前只能说聊胜于无,成倚山看一眼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话都摆在脸上了。
“想说为什么安家还让平笙和我相亲是吧?”男人声色低沉,轻飘飘反问她。
郦月讪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知道为什么平笙和安清之都没打算联姻,但还是会来和我吃一顿相亲饭吗?”成倚山突然说道。
郦月不知道,坦然摇头。
成倚山又说:“因为他们心疼老爷子,老人家年纪大了,他们基本上都顺着他。”
郦月皱眉不解,“那他们不怕最后弄假成真吗?”
成倚山轻笑,“因为同样的,老爷子也心疼他们。”
......啊,原来如此。
因为平笙心疼老爷子,所以哪怕不愿也顺着老人家的心意来相亲,同样的,只要她是真的不愿,老爷子最终也会让步。
安家人都知道会这样,所以今天安清之才会让平笙先离开,才会在最后点明她和平笙是好朋友,他们相互关心,所以从始至终都只是隐晦地将这件事慢慢抹去直至消弭。
郦月交叠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冷白指间蜷缩在掌底,骨节泛白。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有飞鸟压低身子从车窗边沿掠过,再急速冲着天空腾飞,翱翔远去。
郦月笑着说:“真好。”
——
回到家后,郦月莫名有些疲惫,眉眼侵染上倦意,抬手轻轻揉捏眉心,稍微让自己舒缓一些。
扔下手中的包,将头发上的发带扯落,转身进浴室洗漱。
难得清闲周末,郦月慢吞吞地泡了个澡放松,感觉自己浑身都松弛了不少。
出来后去倒了杯红酒,将手机静音扔在一边,窝在沙发上看了场电影,直到困意来袭后关了电视。正打算回房间睡觉,拿起手机时却看见一通未接来电和一则未读消息。
来自妈妈。
【月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一会儿给妈妈回个电话好吗?】
郦月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前的消息,应该是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郦月思索半晌,还是回拨了电话。
电话铃声在手机中响起,略显嘈杂的乐曲在手机里跳跃。
终于,乐曲停下,手机那端传来女人轻柔婉转的声音。
“月月?刚刚在忙吗?打电话怎么没接呀 ?”女人尾音缱绻,好似轻轻撒娇着抱怨。
郦月眉眼低垂,“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那端女人轻舒一口气,轻轻缓缓地说:“那就好,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郦月没回应,握着手机的指尖却有些泛白。
她想说,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多打一通电话,如果放心不下,为什么连消息都只有一条让她回电话而已。
但最终郦月只是垂下眼睫,沉默听着电话那端的女人继续说着。
“月月,过几天就是妈妈生日了,你回来陪妈妈过生日好吗?”
“......我不一定有时间。”郦月低声回她。
“月月......”女人声音哀伤起来,“你长大了,不常回家陪妈妈,一年下来只有妈妈过生日和过年的时候才能看见你,今年你连妈妈生日都不愿意回来了吗?”
郦月只觉得心绪堵塞,仿佛有沉重石块坠入心肺,沉得她呼吸都觉得窒闷。
她的妈妈实在柔软,有些无法言说的天真。她好似真的认为,郦月不愿意回孙家只是因为长大了,雏鸟不愿归家而已。
这种令人觉得可笑的天真,让郦月无力去打破,于是就这样被她的柔软包围,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好。”郦月应道:“我会回去的。”
电话挂断后,郦月重重向后靠去,将自己陷入充盈的沙发中,抬起一只手遮住双眼。
墙上时钟滴答,整间屋子只有时钟轮转的声音和郦月浅淡的呼吸声。
电话又响起,郦月一只手还搭在眼睛上,看也不看就接起来。
“喂?”
话说出口,郦月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变得干燥沙哑,如同砂砾磋磨。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而后响起清洌的男声,“怎么了?生病了?”
是成倚山。
郦月放下手,将手机拿到眼前细看了一下,确认是成倚山的电话,清咳一声回道:“没有,阳台吹了会儿风,喉咙有点干燥。”
以防他追问,郦月快速接上下一句,“有什么事吗?”
成倚山如她所愿不曾多问,声色淡淡,“你的手链掉在车上了。”
郦月抬起手,原本应该缠绕在手上星月手链不知所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洗漱前就不曾看见手链,只是当时有些疲累,无意识地忽略了。
郦月:“好像是不在我这。方便的话先放你那吧,下次有空我再来拿。”
“好。”成倚山应道。
说完后两人陷入安静,一时之间只有浅浅呼吸隔着电话氤氲不停。
“郦月。”
成倚山忽然开口叫她,声调缓缓地说:“你看得到窗外天空吗?”
郦月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风吹起轻纱飘摇,一晃一荡。
“看得见。”
成倚山:“今天月色不错,睡不着的话,看看夜空吧。”
窗外月色明亮,有点点星光闪烁,晚风轻柔似水,夜色无限好。
郦月挂了电话,今夜好眠,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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