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倒霉，喝个酒都能遇到那种玩意儿，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梁筝在车上骂骂咧咧。

“别这么说，他也没说错。”段景辰额头靠在车窗上，车外飞速向后掠去的路灯将他的脸照的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他慢悠悠地笑道：“穆珣死了，获益最大的确实是我啊，我为什么不开心一下呢？”

段景辰的相貌很好地遗传了他父母，笑起来时温柔又多情。初次与他见面的人总会对他心生好感，如果没有旁人相告，几乎难以将眼前这个漂亮又和善的男人与那个以顽劣出名的穆家二世祖联系在一起。

难怪老穆总宁愿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也不愿意选亲生儿子。那些人总在背后这么说。但等见到段景辰，他们又挑出好听的话，摆起谄媚的笑围在段景辰身边。

梁筝撇段景辰一眼：“不是吧，你喝橙汁都能喝醉？”

段景辰透过车窗往外看，他想，他确实喝醉了，不然他怎么会看见穆珣在超市里当售货员？

“停一下车。”段景辰敲敲窗子，“我去买包烟。”

“哦。”梁筝停完车，反应过来，“你不是不抽烟吗？”

“给你买的。”段景辰落下一句，关上车门。

几包薯片，两瓶饮料，和一只口香糖。段景辰是乱拿的，也没仔细看自己拿了什么，就堆在收银台前。

“一共43.5。”说话的人语气公事公办，给商品扫完码就垂下眼。

段景辰倒是笑起来，他把其中一瓶饮料往前推：“这么晚还在上班，累了吧，请你喝的。”

江冉终于抬起头，依旧面无表情：“我们有规矩，不能拿店里的东西。”

“哦。”段景辰遗憾道，“那能接受顾客的投喂吗？”

“也不可以。”江冉语气生硬。

“您可真是大忙人。下午刚从我那儿走的，晚上就来打工。”段景辰笑。

“我和晚上值班的同事换了班。”江冉说。

“真是太给我面子了，辛辛苦苦换了班，就为了去我那呆不到半小时。”段景辰故意夸张地说。

“不敢。”江冉说。

“怎么在这种地方打工？会所的工作呢？”段景辰问。

“辞了。”

“这份工作的工资满足得了你吗？”段景辰意有所指，他知道江冉是怎么样的人。攀附权贵，爱慕虚荣，不然他也不会傍上自己。

“还在找更合适的工作。”江冉回。

段景辰心想，真是好一朵清高不做作的白莲花，不过他喜欢。

段景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喝醉了酒似的，过来买那一堆没必要的东西，就为了和这人搭几句话，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赶江冉走后要在阳台上发那么久的呆。他只知道，如果放过这个人，他可能再也找不着这么像穆珣的人了。

性格不讨他喜欢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教，把他教成听话的样子。

段景辰这样想着，笑了，真正对某个人产生兴趣的笑。他说：“现在把店铺关了。跟我走。”

江冉的表情终于有了点起伏：“你说过我以后不需要过去了。”

段景辰笑容变冷：“你是在拒绝我吗？”

江冉沉默了片刻，开口：“段总，这种事得讲究你情我愿，不是吗？”

“你情我愿？”段景辰笑起来，“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

江冉没说话。他隔着柜台与段景辰对视，显得陌生又遥远。

段景辰倾身上前，两个人距离缩短，江冉似乎想往后退，但被段景辰按住了。

段景辰贴着江冉的耳朵，轻声道：“你还记得你奶奶的病吗，现在负责她的是相关领域最优秀的医生，用的是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我听说她的病情有好转了，不过，要让她搬离诊疗院，回去你那偏远乡村的小诊所里，是我一句话的事。”

段景辰松开他退了回去，漫不经心地微笑：“当时你跟我时，我们都商量好了呀。你都忘了吗？”

段景辰第一次这么威胁人，但他做得十分熟练。

这一刻江冉的神情很复杂，他深深地看了段景辰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

段景辰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现在把工作辞了，跟我走。”

“我会把工作辞了。但今天的工作我得做完。”江冉说，“抱歉。”

“好吧。”段景辰还是很宽容的，他说，“给你一个晚上，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明天早上九点，希望你准时到来。”

“完事了吗？”玻璃门被推开了，梁筝走进来：“我的烟呢？”

他一边问，目光一边在江冉身上打转，也不知道刚刚在门外暗中观察了多久。

“哦我忘记了。”段景辰面不改色地说，他转向江冉：“再买一包烟。”他报了梁筝平时抽的牌子。

两个人抱着段景辰刚刚买的杂七杂八的零食，和一包烟，离开了超市。

“太像了。”梁筝一出门就向段景辰挤眉弄眼，“段景辰你捡到宝了。”

段景辰露出这天晚上第一个打心底里的愉悦微笑：“是吧，我也觉得像。”

像到他刚刚威胁江冉时，有种仿佛在威胁穆珣的快感。

“嗯哼，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不找替身了？是谁呢？”梁筝说。

“不是新找的，他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那个跟我摆脸色的。”段景辰说。

“那不就还是你三个月前找的那个吗？”梁筝惊道，“我对他有点印象……那个毕业三四年了还在装文艺大学生的会所服务生？”

“对，就是他。”段景辰笑出来，梁筝不说，他都快忘了最开始接触自己的江冉是什么样的人设。

梁筝啧啧两声：“真能演，简直是脱胎换骨啊。”

-

“我像谁？”江冉问。

段景辰刚刚给他开完门，两个人都站在玄关处。段景辰给他拿了拖鞋，温和地向他笑，正准备说点欢迎的话，江冉冷不丁地开口了。

“喔，你听到了？”段景辰没太在意他的话，自然地牵起江冉的手往里走。

比起之前，江冉这次显得很顺从，他由着段景辰牵着自己的手来到客厅，与之对比明显的是他冷淡的语气：“我会跟你维持这段关系。但前提是你没有把我当成别的人的影子。”

“别装傻，你知道你像谁的。”段景辰笑道。

江冉站住了，并且把手抽了出来：“你该去追求他，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我的规矩你早就知道的。”段景辰直接把那个词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要个替身。你不会以为我会和你这种人正正经经谈一场恋爱吧？”

段景辰今天格外大度，虽然两个人话锋里夹枪带棒，但语气仍温柔得宛若在说情话。

他对江冉今天的模样很满意，那身普通且休闲的衣装穿在江冉身上，平白无故多了股高级感，再加上江冉明显被段景辰一番话惹到的冰冷的眼神，简直和穆珣如出一辙。

段景辰伸手把江冉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你近视吗？”

“没有。”

段景辰从书房取了副平光的金丝眼镜，亲手替江冉戴上，后退几步端详了一番，称赞道：“很适合你。”

“那个人戴了眼镜？”

“什么话？”段景辰笑：“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带着眼镜，当时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第一次见面时江冉确实带着眼镜。现在想来，江冉不近视，那副眼镜也就做做样子。而段景辰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是因为江冉直接把酒撒在他西装上了。

江冉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他看上去心情好了点。段景辰本以为他回想起初见时会心虚或尴尬，但江冉这个表现倒像是完完全全忘了当时的情景。

这个念头只在段景辰心中一闪而逝，他很快开始觉得江冉身上的衣服太过普通，配不上他的气质。

“走吧，去给你买几身衣服。”段景辰说。

“今天是工作日，段总不用工作吗？”江冉说。

段景辰头一次听小情人催他工作，他感到很新鲜，笑道：“放心，我是老板，想休息时就休息。”

事实上，段景辰从昨天起就收到了工作邮箱的狂轰滥炸，最后他把手机静音了，度过了清闲的一个早晨。

接下来，段景辰给江冉定做了几套衣服，在海边散了会儿步，最后用了烛光晚餐，回到家里。在段景辰心里，这是一天美好的约会，不开口怼他的江冉简直是个完美的情人，出入高档场所时落落大方，毫不怯场，举止也优雅得体，除了他一直在坚持要把衣服的钱还给段景辰。

“你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宝贝。”段景辰说。

“我会尽量。”江冉说。

但是到了晚上，段景辰必须得处理堆积了两天的工作了。

段景辰找了本外国小说给江冉，让他坐在书桌前看。段景辰自己则把笔记本和工作资料一起搬到他对面。

江冉看书的姿态也很符合段景辰的心意，江冉微微垂眼时显得很温柔，那副金丝眼镜又给他添上了几分禁欲的气质。

工作之余顺便看看风景。段景辰原本是这样想的。

那本书是段景辰随便挑的，他自己看过一点，记得十分的枯燥无味。段景辰没想着江冉能喜欢看，只要他能摆个架势就行。没想到江冉似乎看下去了，还看得很投入。

段景辰在一次抬头时顿住了。

江冉虽然坐得很直，但是个很放松的姿态，他安静地低头翻页，左手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食指的一二指节轻轻摩挲。

段景辰太熟悉这个动作了，穆珣每次思考时，总是无意识地重复这个动作。

段景辰突然整个人清醒过来。

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如此相像的人吗?从气质，说话的方式，甚至到这种细微的无意识举措，都如此相似。

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在一个月前，完完全全是另一副模样。

察觉到他的注视，江冉抬起头来。段景辰向他笑了笑，示意他继续。

段景辰低下头，给梁筝发信息：查一下江冉有没有和穆珣接触过。

他怀疑江冉在刻意模仿穆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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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总。”对面的人开口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不。”段景辰合上笔记本，站起来，“你今晚睡客房。已经收拾过了，这里有新的睡衣。”

段景辰一直在思考江冉的种种异常，从寻思他是在哪里学到的穆珣的举动，到怀疑他别有所图。

但段景辰看到江冉穿着自己准备睡衣，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时，难得的居家又柔软的样子，这些念头都抛到脑后去了。

“我刚才忘记了，客房其实没有收拾好。”段景辰向他微笑，“所以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主卧。”

江冉整个人僵住了。

段景辰把僵硬得像一块木头的江冉强行塞到自己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上，然后伸出手去搂他，直到江冉绷不住了开始反抗时，毫不留念地收回手，跟他说晚安，然后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