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脏，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会产生什么痛意，所以谢拂已经想不起，那时的感受了。

世人提到他的时候，都是夸赞和仰望为多。

都未曾问过他一句疼不疼，仿佛承受这些命运，对他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

长楹提着裙摆，轻快地走在后面。

“疼了的话，记得及时吹一吹哦。”

“我还是朵很弱的花时，也经常被一些……人欺负。”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对方，像是在开病友交流会。

她和谢拂，能分别成为神魔至尊。

都曾经历过磨砺，和漫长曲折的修炼。

谢拂静静同她对视：“那后来呢？”

长楹：“后来，我都及时还手了啊。”

“那些曾经试图吸食……哦不，是经常欺负我的家伙。”

“后来看到我就绕道走，讨好称臣还来不及。”

不留神间，她险些说漏嘴。

不过谢拂像是并不专注，眼神缥缈没在认真听的模样，所以也没留意到。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也会受欺负。”

长楹：“……”

这话说的，仿佛她是朵嚣张的霸王花一般。

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偶尔还会踢一下云梯边的浮云石子。

脚步声也显得欢快。

谢拂收回了视线，眉梢很轻地动了下。

长楹踢了一路石子，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时而走得快时而则慢。

而前方的那道白色身影，自始至终都不远不近。

没刻意停下等她，也没直接走远扔下她。

她若有所思地轻眨眼。

器灵：“可能，他比较有涵养吧。”

云梯尽头，谢拂开口道：“前面是云泽兽的梦境。”

来自造梦者本身。

而破开这最后一道梦境，他们便能出去了。

长楹侧头，试探：“它想要的，不过就是你手上的神心锁而已。”

“不如给了它，我们也能顺利走出梦魇，不是两全其美吗？”

谢拂嗓音清冷道：“它从前只是半魔的状态，如今即将成魔，回天无力。”

“神心锁在它手上，只会助长它的力量，必须及时收回。”

他话语平淡而不容置喙。

长楹：“啊，神尊说得对。你懂的道理多，一切安排都听你的。”

对方是所有魔的宿敌。

所以和他争论，如何处理一介魔物，是没有意义的。

作为造梦者的主梦境，周围的景象更为逼真。

一切物和人，皆栩栩如生，仿佛造出了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

是对过去的重塑。

长楹轻点足尖，坐到了仙树上，好奇地望着新的梦境。

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比如先前所遇到的云谦、卿念等人。

“神尊，你不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的吗？”

转眸见谢拂，也跟着在树上坐下：“不必。”

“即便宛如真实的世界，这些角色，也终究是虚假的。”

长楹顺手摘两颗果子：“那你要来一个吗？”

谢拂：“……不了。”

眼前梦境是造梦者本人的心劫。

帧帧画面闪现着而过，承载着的是云泽兽那些，或细腻美好或痛苦的回忆。

都围绕着一个人展开。

玄衣女子眉目清冷，额间是舒展的羽翎挂饰。

眼睫微垂，气质同谢拂有些相似。

她走下了云车车辇，长裙摆曳地。

旁侧的各支神鸟族长老，弯腰向她行礼。

长楹有些好奇：“羽嘉鸟？我以前只在传说里听过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羽嘉是记载的，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神鸟，曾掌管着神鸟众族。

谢拂注意到进入此梦境后，这个梦境中原本的“他”消失不见。

已被如今的他替代。

相应的梦中角色，记忆也会随之改写，并不觉得突兀。

“当心，不要过于入戏。被拉入魔的梦境，后患无穷。”

在这位神尊的眼里。

所有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之前闯入往生潭、有沾染魔气嫌疑的她，是需要审问和观察的重点对象。

而沉湎在回忆里的云泽兽，同样被认为是十恶不赦。

长楹眼睫弯弯。

日光照亮花盏和她的眼，看上去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唯有笑意。

“哦，知道啦。”

此时的云泽兽，还不是实力强悍的梦兽或是魔物。

它待在铁笼里嘶吼着，与一群同样未开化的兽类一起。

被长老们当作祭品般 ，送到神女羽嘉的面前。

羽嘉随手一指：“就它吧。洗干净些，送到我宫中。”

长楹从前在魔渊，也观赏过蝶魔强取豪夺凡人的故事。

不由心领神会：“她说的洗干净送过去，是那种吗？”

瞬间，器灵感觉有车轱辘碾过去。

“对着宛如冷漠冰块的神尊，聊这样的尺度，是不是容易被揍？”

长楹：“我只是问问，问问怎么了？”

谢拂拭剑的手一顿。

像是觉得瞬间烫手：“不，他们所说的，只是选拔坐骑。”

对方转身不想搭理她，神色面无表情。

长楹好奇：“你在乾坤袋里翻来覆去，在找什么呢？”

谢拂：“找之前没用完的，禁言贴。”

她见好就收，回头继续看戏。

梦洁中，长老开了口：“神女，这只兽脾气古怪，不如您换个温顺听话的？”

羽嘉轻描淡写地看向云泽兽。

她其实原本也是随手一指，现下瞧向它。

只见对方竖瞳分明，眼神警惕。

额间的条纹错综，背上的双翅形状残缺，但却生得格外漂亮。

羽嘉看了一会儿，清冷的眼，逐渐带点饶有兴味：“你们不是说，只是群普通的灵兽吗？”

“怎么还混进了一只梦兽？”

为首的长老顿了一顿：“这……这也许是手底下的小仙们，一时倏忽混进来了吧。”

云泽兽的双翅残缺，有不少伤痕。

显然是被人暴力制服的。

羽嘉摆摆手，没再追究：“行了，将它收拾得干净些，送我宫里吧。”

在云泽兽的视角里，只记得她那时泠然的嗓音。

还有车辇上，燃烧的一团火云，耀眼而重明不息。

也许对方是瞧见他可怜，伤得太重了。

所以选坐骑的时候，挑中了他。

长楹托着下巴。

笑吟吟道：“你们这些当神的，倒是生了热心肠。”

“但是随便捡路边的人回家。”

“一般可都是，会倒大霉的。”

羽嘉神女走得急，但她可瞧见了。

见她选中了奄奄一息的云泽兽，那些表面惶恐恭敬的各族长老。

转身浮上意味不明的笑意。

想来是利用了对方的心理，顺利将枚暗棋，埋在了她的身边。

谢拂看她两眼，眼神不明没有多言。

长楹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

手中的弯刀微晃了下。

器灵小声地同她交流：“可能他的意思是，非要这么四舍五入的话。”

“你不也是。”

“他随手从往生潭里，捡回来的吗？”

也是受了伤示弱，如同轻易赶不走的小尾巴。

而且远比云泽兽危险。

长楹怔愣了下。

随即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你说得对。”

这么看来，谢拂未来倒霉的日子。

应该要比他姐更甚。

谢拂此刻，沉静着在想对策：“若要打破云泽兽的主梦境。”

“或让他们不再发展出感情线，或让他们结局圆满。”

“简而言之，阻止他衍生心魔即可。”

不然只能强行破梦，将其斩杀。

谢拂行事向来严谨周密，思路清晰，计划有理有据。

闻言，长楹不由感慨：“看不出来，神尊你人还怪好的呢。”

“居然还想帮一把，让他们结局圆满。”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记忆里三百年后的谢拂，可没这般心慈手软。

抬手屠魔时并不眨眼，也没有耐心听当时的她，替那些魔争辩一二。

也许是她的语调，太意味不明。

谢拂浅淡的眼眸微眯了下。

一片日光里，白衣神尊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拭了半天的剑入鞘。

“我人怪好的？”

他将她的话，淡淡地重复了遍后。

瞬间抓住了重点：“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见再度说漏嘴了。

长楹乖巧地闭了嘴。

她每日都在掉马的边缘，反复试探。

“这里的风声有些大，你刚刚是听错了。”

谢拂正同她四目相对。

“还有，你方才说从前？”

对方口中的从前，总不会是指往生潭初见以来的短暂相处。

还有这梦魇中，各怀鬼胎的同行相伴吧。

长楹从善如流：“对呀，我从前听过神尊的各种传闻。”

谢拂目光静静。

眼前的花妖狡黠得很。

每日都轻快松弛地，在他的底线上试探。

偏偏又将所有的破绽揭过去，暂且挑不出什么毛病。

甚至前不久，他因为她一句关怀的简单话语，还被扰乱了心绪。

她含笑地问还疼不疼的时候。

他心口的位置，那块石头冷寂已久的地方，倏地感觉微有异样。

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拂的眼漆黑，有点冷。

他微微前倾垂眸，靠近她一寸：“那除了传闻，你就没有什么。”

“其它要同本尊交代的吗？”

对方这是又来随时随地的审问了。

长楹笑意微不可察地一凝，想轻叹口气。

器灵：“主上，要不我们还是试试，云泽兽那块神心锁，能不能用吧。”

“这个神尊多疑又难打动。”

“就别指望，从他身上薅到什么了。”

“可是径直回到三百年后，那里还是魔族，即将被屠的时间点。”

只有继续留在这里。

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白衣神尊俯身垂眼，与她对视。

一地的倒影落下，交织在一起。

或许靠得这么近，他是想证明自己不会受她蛊惑。

亦或是想近距离来勘破，她细微的神情变化破绽。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是种冷暖交织的淡香。

长楹同他四目相对：“原来神尊今天，还在锲而不舍地怀疑我啊。”

红衣少女侧了下头，笑意不减。

像是转身时不小心般，她随意地侧了下头。

随后唇畔轻擦过他的下颌，举动快得稍纵即逝。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又确确实实落下一吻，像是挑衅和逗趣。

“好啊，那我等着你。”

来不断亲自检验她，以及终有一日，来正式与她交手。

长楹：嘿，今天亲到了，感觉……也就那样吧

谢拂：……什么叫，也就那样？

ps：羽嘉的设定来自淮南子

梦境相当于副本啦，不会很长，占比也不会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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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羽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