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玟看着属于风柳的韵致眉眼逐渐清晰扩大，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快要失去方寸。
她凝了凝神才简短地道出一个字：“嗯。”
“做什么？”风柳微微前倾了一分，使自己的视线与郗玟齐平。
趁着这个功夫，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视线从郗玟面颊上一寸寸滑过，描摹着那些细节，与记忆中的容颜一点点作着对比。
她仍旧是那么美，看来傅泽洋那个幸运的家伙并不曾亏待她。
郗玟被风柳盯得有些不自在，但是终究没有退后半分，她稳了稳心绪，使自己的视线与风柳相接。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凝固起来，周遭皆静，唯有彼此之间的暗流涌动。
良久，郗玟听见自己略微涩然的声音响起：“你和欧宜修...你们...”
她本想问风柳是不是和欧宜修分开了，但是话出口时又犹豫起来。
风柳安静等待着郗玟的下文，但是郗玟却是口中苦涩。
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问这样的问题，亦不知道，当自己得到答案后，是该高兴还是落寞。
等不到郗玟的话，风柳却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浅色透明的眼眸中，是强作的欢颜。
“风柳。”郗玟吐出这个在唇齿间研磨了千百遍的名字。
她低垂着眼眸不再看风柳，“即便是到了这一步，我们仍可以做朋友的吧，就让我以朋友的名义关心你吧。”
“朋友？”风柳语带嘲讽，眼眸中却慢蕴着痛苦之色。
到了这一步，我用什么名义来做你的朋友？
你难道以为我仅仅甘心做一个朋友？
心中有千百句质问在翻滚，但是在看到郗玟那轻颤的睫羽时，风柳眼中的风暴瞬间化作了心疼。
“怎么不可以呢，当然可以了。”她笑着说，想要伸手帮郗玟抚平耳边的发丝，可是伸到一半还是收了回来。
郗玟并没有发现风柳的动作，轻轻点点头，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风柳将手插回衣兜里，耸耸肩无所谓道：“挺好的。”
郗玟咬咬唇，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风柳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她垂眸看向郗玟，道：“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一个人挺好的。”
“难道你和欧宜修...”
郗玟惊讶地抬头看向风柳，聪颖的她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在想通的一瞬间，她几乎痛苦地闭上了眼眸。
“是为了让我安心你才这样做的？”
我的风柳啊。
耳边传来风柳带着苦涩笑意的声音，“抱歉啊郗玟。”
郗玟睁开眼，风柳却一下子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露出半张精致的面孔。
“我本该继续装下去的，可是郗玟，你也要体谅我。”
风柳死死捂住自己的双眼，宛如一个掩耳盗铃的小偷，只要不看着郗玟的眼睛，就不会失去最后的勇气。
“我也试过去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真的试过了，可那太难了。”
说到最后，风柳几乎语带哽咽。
从前有一对相爱的人，最终败给了世俗的偏见，一个选择回归主流，一个终身放逐于无边的孤寂。
风柳也不是没有过自我安慰，在过往的人生中无数次告诫自己，那样的情感是错误病态的。
直到，她再一次见证了这样真实的情感，当她看到伏秋那幅画，听到伏秋直面那样的情感时的坦然。
曾经麻痹自己的一切话语都成了虚妄的谎言，那样的感情并不是错误的，她们仅仅只是，不够勇敢罢了。
“我知道你已经成家，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但是我还是选择来到南城发展，还是选择与你联系，还是将这些事说给你听，真的很抱歉，又给你造成了困扰。”
风柳感到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手背，郗玟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风柳一眼便望见了郗玟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眸，那是她曾无数次梦见过的江南风光，刻进心里的永生难忘。
看着风柳惨淡的容颜，郗玟感到深埋在心底的情绪疯狂搅动起来，撕裂着她的肺腑。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
我才是那个最胆怯的逃兵。
我的风柳啊，一直在认真地保护着我，我又怎么不知道。
郗玟多么想要再拥抱风柳一次，一如曾经千百次，她也在风柳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渴望。
但是，发乎情，止乎礼。
话到嘴边便成了：“希望以一切都好。”
“你也是。”
包间里的众人依旧谈笑风生，无人注意到这里进行的一场对话。
春季开学的时候，温阳便回到了学校，也正式开始高三下学期的冲刺阶段。
毕竟因为集训耽搁了整整一学期的复习，温阳再一次感受到了对知识陌生的恐惧。
要是文化课拿不出高分，即便专业分数再高，也是没办法进入心仪大学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复习！
因为艺考已经过去了，所以温阳可以不用再上小课了，但是这样一来，她就很难见到伏秋了。
两人并不在一个班，高考在即大家都忙着复习备考，因此难得有碰面的时候。
为此，温阳便时常寻了下课的空档，以替曹楠楠给邓瑗带话为由，见一见伏秋。
自从过年时，曹楠楠和邓瑗闹了那出尴尬的事后，两人之间总别别扭扭的。
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邓瑗总如兔子一般避开曹楠楠，就仿佛她是个什么吃人的怪兽一般。
对于邓瑗的不搭理，曹楠楠却好像全然不见，照样时常找邓瑗，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正主了，就来托温阳带话。
带的话也不是什么要紧内容，大多是不咸不淡的零碎话，温阳却乐此不疲地甘愿当传声筒。
“邓瑗！”温阳将邓瑗从三班教室喊出来，笑眼弯弯地道：“曹楠楠让你放学一起同路回家。”
“不要，我没家。”邓瑗面无表情地拒绝，看向温阳匪夷所思地道：“我说你该不是有什么把柄落河豚手里了吧？”
温阳笑嘻嘻不搭理她，伸着脖子朝她身后的教室里看。
伏秋坐在靠窗第二排的位置上，彼时正拿着一张数学试卷沉思着。
白色的纸张将外面的自然光打在伏秋的脸上，衬得她的侧脸好似泛着光泽一般。
仿佛是感受到了温阳的视线，伏秋抬头朝着门口看来，沉静的黑眸在看见温阳时，氤氲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好似得了奖赏一般，温阳收回视线，心头雀跃不已。
邓瑗早注意到温阳的小动作，她转身朝教室里扫视了一圈，看向温阳上扬的唇角，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诶！”邓瑗一把揽住温阳的肩头，狡黠地笑问：“是不是看上咱班上哪位男生了，告诉姐，姐帮你出谋划策！”
在解决闺蜜终身大事上，邓瑗向来十分积极。
这话的声音可不小，教室里好几个同学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当然也包括伏秋的。
温阳讪讪笑了一下，顶着伏秋的目光，当即表了决心：“怎么可能，我对你们班的男生都没兴趣。”
天地良心，这是大实话！
邓瑗显然想歪了，她了然地点点头：“也是，咱班这几个男的，没谁比得过你们班上的宁嘉懿了。”
温阳眼睁睁看着伏秋转过了脸去，定定地看着手中的试题，散碎的刘海遮下来，半分情绪不露。
生怕邓瑗越描越黑，好在上课铃响了，温阳直接回到了自己班级。
晚自习后，伏秋还是一样等着温阳一起回家的，这也算是一天之中，两人唯一的独处时间了。
迎着夜晚斑斓的灯光，两人盯着路上彼此的倒影，享受着一天下来难得地平静。
温阳率先开了口：“回来后还适应吧？”
“还好。”伏秋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若春日初见晨曦的朝露，轻薄又缥缈。
“我的意思是，班上的同学没有为难你吧？”温阳更正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集训的时候，画室里的同学们都相处得很融洽，没有人嘲笑过伏秋性格和奇怪的胎记。
在画室里那接近半年的时光，温阳能明显地感觉到，伏秋是放松且享受的。
如今重回校园，曾经那些孤立伏秋的同学们仍在，伏秋又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不堪的恶意。
这样的落差，是否会令她受不了呢？
温阳悄悄打量着身旁的伏秋，眼中隐现担忧。
伏秋是那样的有才华，她本该是翱翔高处的飞鸟，温阳不希望她再次被拖回深渊。
耳边传来伏秋的一声轻笑，就在温阳以为自己听错的时候，伏秋那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这些早不是我在意的事情了。”
“那你现在在意什么？”温阳心中一动，看向伏秋，灯光使她的轮廓有些模糊。
“我不告诉你。”
自从那几个霸凌生被迫转校后，学校里几乎没再出现过类似的恶**件。
虽然没有人再欺负伏秋，但是他们对伏秋的偏见依然存在，这是温阳在回校后亲眼所见的事实。
即便长达半年的集训时间使伏秋淡忘在学生们视线内，但是一旦伏秋返校，那些曾经的恶意诋毁又再次死灰复燃。
就算是伏秋不在乎，但是温阳也很难不在乎。
自重生这接近一年时光以来，温阳眼睁睁看着伏秋慢慢改变自己，见证着那个深渊中的灵魂重新走出来。
现在，她不允许任何人阻碍伏秋的腾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