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笃定着吐出两个字,“鸟屎。”
凌莘原地蹦起,夭寿啦!他摸了鸟屎!
他扭头便迈着小碎步一路跑到岸上,袖子卷至上臂,蹲在池边伸手入池,拼命撩水搓手。
全然忘却身后的梁生。
不多时,两道幽怨的目光从身后探出,哀怨的男声在他耳边呢喃,“我呢?”
凌莘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不料动作幅度过大,脚下猛地一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进池子,顷刻没入挤挤挨挨的荷叶里。
一声落水声后,又一声“扑通”响起,在静谧的夜空下格外清晰。
池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脚踩不到底,凌莘听得后面又传来一声落水声。
不会是梁生那厮下来救他了吧。
他扑棱着四肢企图浮出水面,两手乱挥间,触摸到一片冰冷与滑腻。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触感,瞬时激起他汗毛倒立。
他马不停蹄扑腾着四肢向远处游去,当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闪烁:危险!远离这里!
水面咕噜咕噜冒的水泡开始离岸边越来越远。
在他看不见的黑暗水底下,丝丝缕缕黑色细线从石头底下逐渐游曳而上,向他的脚腕缠绕,一点一点圈揽,猛地绷紧!
池子中本来尚游刃有余的人影被一股不知名力量向下一拽———
凌莘欲哭无泪,夭寿啦,他好像碰到水鬼了!
他的口鼻呛入大量的水,越呛越多,他使劲挥动四肢,拼命试图挣脱脚腕的束缚,然而———
徒劳无功。
在这空当,他还有些闲情,凄凄切切地想,幸好他没有存款,否则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一只手蓦地搂住他的腰,凌莘意识已趋向模糊,大脑飞快滑过一个念头:难不成又是水鬼……
即使已接近昏迷,他仍不忘抗拒地挣开对方的搂抱。
他可不想死的时候是跟水鬼尸体纠缠在一起,想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爱慕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如果落得这个凄惨死状,那他拼了老命也要和水鬼打一架,把水鬼踹下去———
梁生硬生生挨了他四五脚,他捂着脸郁闷地尝试再次接近凌莘,这回凌莘没有反抗了,因他已丧失力气。
梁生摸索着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稍一用力,便把他带入怀中。
片刻之后,只听“哗啦”一声,月下水花四溅,两道黑影浮出水面。
荷花池中央光影浮动。
凌莘眼眸半闭,隐隐约约看到近在咫尺那张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面孔,水珠沿着对方的下巴滴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嘀嗒、嘀嗒……
掀起一阵阵微澜。
终于得救了。
他长舒一口气,头一歪,还未来得及放心地晕厥过去,只见对面的人骤然向下一沉,连带他也被迫扯入池子下面,连呜咽都来不及发出,脑袋瞬间再次没入水面以下。
表面平静的池子,底下却宛如一个张大口等着吞噬一切的漆黑怪物,汹涌的池水一遍一遍袭来,呛了他一头一脸。
他呼吸困难,反而清醒了许多,不断拍水,尝试回到水面以上,嘴里骂骂咧咧,咕噜咕噜冒出水泡,“你这厮稳重一点,别把我带进去。”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上上下下沉浮。
大脑中的求生意识令他不得不掰开对方紧攥住他的手,尝试自救。
也不知道对面发的什么疯,起起落落,使得他淹了不少水。
不料,他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掰开,对面又攥回来,再掰,再攥。
他累了。
若不是在水面下,他早就呼呼喘气了。
他有些想哭,极想抱着———若没猜错,对面的人九成九是梁生———的大腿,跪下来求他:“大哥,你不要命,我要啊!”
梁生并不清楚他的想法,满脑子只得一个念头。
他必须把凌莘救出去。
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人,只是———
凌莘太有趣了。
如同冬日落在身上的温暖阳光,春日初发绿芽的枝头叽喳的鸟儿,与他在一起,便会触发一切美好事物的记忆点。
他是那样完美。
以至于他一度忘记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引以为友。
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脚腕被池底下某物缠住了,将他下拽下拽再下拽。
他咬牙尝试挣开,偶有升起,却下沉得越发厉害。
另一头,手指不知道被什么紧拽,企图分开他与凌莘。
他发了狠攥住凌莘的衣裳,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凌莘的命现时正在他的手中,他绝不能放开。
凌莘真的很累了,欲哭无泪地抹一把脸。
疲惫中,大脑灵感一闪,他悟出了一个道理———独独生不如众生生。
他要先解救梁生,然后他才可以活命。
他使劲昂起头,堪堪触到水面,呼吸了一些新鲜空气。
带着水汽的新鲜空气。
他贪恋地停留一会,也就弹指的功夫,猛憋一口气,破釜沉舟般沉入水底,摸索着抱住梁生,带他上游———逃生的技能在生死攸关这一刻爆发出来。
然而———
梁生纹丝不动。
但是他已然发现凌莘清醒过来,回手搂住他。
二人在这一刻仿佛立志同生共死的友人,水下紧紧相拥。
凌莘纳闷至极,这厮怎么会动也不动,按道理这厮不是会寻短见的人。
他用力拍了拍梁生的背,示意他松手———梁生抱得越发紧。
梁生会错意了。
凌莘:……
他又戳戳梁生的手,掰开梁生的手指。
梁生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是他在掰他的手。
他乖乖松手。
凌莘对他做了半天的手势,问他怎么回事,末了才想起这池子底下乌漆嘛黑,只模糊看得见影子轮廓,其余的事物一概不清晰。
浪费时间!
他气鼓鼓地一甩手,挥动四肢,游到梁生脚边,四处摸了又摸。
什么都没有。
这就怪了。
是梁生自己不想上去?他不想活了?
不可能!
虽然他和梁生认识不久,但清楚梁生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寻短见的人。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或缘由阻碍他离水。
譬如———
刚才拽他下来的那“东西”。
哪怕时间很短暂,他心有余悸。刚才他实打实的被某些东西缠绕着拉下水底,差点命丧黄泉,这可不是做假的。
现在梁生很有可能遇到同样的情况。
那么他应该怎么帮助梁生逃脱困境?
这东西似乎见不到摸不着,相当难搞。
他摆出龟爬式姿势向下凫得更深,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真是不到重要关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潜力。
可是,越向下他心里越没底,这池子怎么好像深不见底,完完全全摸不到底部。
骤然,胡乱挥动的手臂拂过一片滑腻的东西———是先前那股恶心的触感。
他心头一悸,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水底滑腻腻的玩意儿,要么是青苔,要么……
他不敢说。
毕竟他们现在正和这玩意儿共处一室。
他抬起头,猛然发现一道黑影立于他眼前,条件反射地挥出拳头———
梁生呜咽一声,捂住脸蛋。
“是我。”
他抗议道。
凌莘没听到,只听到冒泡声,想到,方才的触感是温热柔软的,不会又是那倒霉厮吧?
他摸了摸对方的皮肤,确实是温热的,与刚才的滑腻冰冷天差地别,果然是梁生。
他正疑惑,打算问:你怎么下来了,不是动不了么?
话未问出口,对面的人影嗖一下不见了。
凌莘傻眼,好家伙,这又是什么极限速度?
对了,他去哪里了?
他低头一瞅,底下漆黑一团,根本看不见人影。
好家伙。
好家伙。
真有水鬼!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在水底下做出的速度。
肯定有东西拖拽着梁生下去了。
凌莘咬牙,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向下游。
今天甭管是水鬼地鬼还是天鬼,都别想从他这里抢走人,梁生他豁出命去救定了。
越到深处水温越凉,身体浸在里头逐渐丧失知觉与温感,再加上四周一片黑漆漆,看不到的事物最是可怕,带来身体心理双重压力。
所幸凌莘满心满眼都是救人,无暇顾及其他。
他舞动四肢,五指成爪抓抓抓,企图捕捉到梁生。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奈何凌莘从来不怕困难。
也从来不轻言放弃。
他是天真的,也是勇敢的。
勇敢的人能看到奇迹。
一片滑溜溜的衣裳滑过凌莘手掌心。
凌莘大喜过望,眼疾手快抓住,摆动双腿朝衣裳方向游去。
不过须臾的功夫便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旁边。
他双手激动地在对方脸上摸索着,尝试去确认他清醒与否。
被对方忍无可忍一把挥开。
是清醒的。
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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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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