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十八章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点点,晚风穿树而过,树影婆娑。

一辆牛车在空旷寂静的道路上疾驰,行驶到韩府门口,停了下来。

牛车上下来一人,身着深色长袍,气质沉稳神情严肃,五官俊美,轮廓深邃,正是韩施。

看门人早已听闻动静,门悄然开启。

他拾阶而上,正走到门前,旁侧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突如其来冲出一人,跑到他面前,“韩相。”

声音带着初睡醒的困倦,一双迷蒙的眼正盯着他。

借着火光,他扫了一眼对方的脸,是那名青年宦官。

不待他开口,凌莘便殷勤躬身,“请进,请进。”

他淡声道:“你作何在此处?”

凌莘打了个哈欠,“等你啊。”

“为何等我?”

凌莘一脸关切碎碎念,“我担心你,你天天那么晚回来,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吃饱穿暖。”

韩施率先进门,凌莘随后,仍在碎碎念不停,“听说你总是不按时吃饭,那怎么行……”

韩施蓦然开口问道:“哪个下人如此嘴碎?”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按时吃饭,所有人都知道啊,大家都很关心你。”

韩施轻哼一声。

凌莘心知他不会追究,一方面是他待府上下人颇为宽厚,与在外的雷霆手段截然不同,另一方面,堂堂韩相怎么会去理会这种小事,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说出口。

凌莘又道:“你肯定很累了吧?我已经替你备好热水沐浴,还准备了补汤,你这么劳累,不喝点补汤不行,身体熬不住。”

韩施锐利的目光直射他的脸上,“何事?”

凌莘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与他对视,“没事啊。”

韩施移开视线,直视前方,“有事直说,不必如此。”

又是浴汤,又是补汤,如此大献殷勤,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样。

凌莘摇头,“没事,我就是心疼你,你看你,最近瘦了这么多……”

话说着,韩施的院落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凌莘仍在嘀嘀咕咕,“本来长得只比我差一点点,现在瘦得跟难民似的,比我差了一大截……”

韩施面无表情回头,“闭嘴。”

凌莘瞬时闭上嘴,回望他,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两人进了屋,仆从迎上来,“主君,可要先沐浴?”

“嗯。”

门外仆从自觉将门关上。

屋内仆从迎着韩施走到内室屏风后,后面摆着一个浴桶,桶里盛着大半桶清水,散发着氤氲热气。

仆从替他除了外袍,一转身,却对上一双无辜的大眼,韩施意外道:“你还在?”

凌莘指指紧闭的嘴。

韩施:“……说。”

凌莘这才张口,“不知道啊,你不让我说话。”

韩施:“……我没有不让你走。”

凌莘纳闷,“你也没让我走啊。”

韩施道:“出去。”

凌莘果断摇头,“不出,我要伺候你洗澡。”

一侧的仆从静立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韩施忽而对眼前的青年宦官有了头痛之感,“出去,我不需要你伺候。”

凌莘固执道:“你需要。”

韩施沉下脸,气势十足,甚是迫人,“我不需要,出去。”

既然说不通,那就只好……

凌莘上前,不由分说扒掉他的衣服,“让我来伺候你洗澡。”

活脱脱霸王硬上弓的意思。

韩施攥住衣襟,“你大胆!”

仆从急忙拦住凌莘。

凌莘嘴里嘟哝,“你不要推我,我伤口疼。”手上扒衣动作不停。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撕拉”一声,凌莘看着手里的布条,愣了,看看捂着撕破的衣袍满脸震惊的韩施,再看看一脸慌张的仆从,他挥了挥布条,犹豫道:“你们,还要不要?”

“滚出去!”

凌莘麻溜滚了,生怕跑慢一点韩施要他赔偿。

月上中天。

韩施推开门出来,坐在台阶上哼歌的人惊喜回头,“洗完了?”

便见韩施身着长袍广袖,黑发微湿,披散下来,多了几分白日见不到的风流。

韩施现在是一见他即皱眉,“你还在这里作甚?”

凌莘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等你啊。”

韩施往书房方向走,冷硬道:“无需等我。”

凌莘小碎步跟上他的脚步,“说好了让我伺候你,我就一定要伺候你。”

书房门前早已有仆从候着,见他来了便推开门,待两人走进去后,无声无息阖上门。

韩施回身,道:“我无意留你,你伤好了便离去。”

凌莘望着他严肃英俊的面孔,胸有成竹道:“主意可以改变,你现在无意,可能明天就有意,这种事,谁说得准。”

韩施不愿与他费口舌,不再理会他,走到案后坐下,翻阅竹简。

凌莘在他对面坐下,支起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处理国事,时不时起身替他倒水。

韩施也没拦着,只要不打扰他,一切好说。

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夜,渐深了。

凌莘感到眼皮似有千斤重,不断往下坠,他的头一点一点,仿佛小鸡啄米,直到再也撑不住,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韩施头都没抬,烛火映着他沉思的脸,明灭不定。

刺眼的阳光落在眼皮上,凌莘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是哪儿?

好半晌,他方才回想起来,这是韩施的书房,书房内除了他只有一个奴仆在自顾自打扫,眼神都不带瞟他一下。

他客客气气道:“这位小哥,韩相去哪了?”

怎么一醒来就不见人影呢。

奴仆回头,道:“韩相一早便入了宫。”

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忙啊。

凌莘起身出门,在门口迎着阳光伸懒腰,“今天天气真好。”

他走下台阶,朝暂住的院子走去,“去看看小姑娘。”

昨天他在门口等了韩施一天,深夜韩施才归家,又在书房待了一夜,算起来,一天一夜没见到他的小姑娘,令人怪想念的。

刚走进院子,便见到侍女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待着什么。

见到他,侍女双眼便明亮如星,急切走来,“公子,你回来了。”

凌莘抿着嘴笑,“嗯,我回来了。”

有人等候的感觉真好。

侍女嗔怪道:“昨夜你没回来,奴担心极了。”

昨天公子临走前,只与她说可能晚点回,却一夜不归,叫人好生担忧。

凌莘温柔解释道:“我昨晚在韩相那儿过夜。”

侍女微讶异,“主君?”

公子与主君何时这般要好了?

凌莘丧气道:“可惜他不爱搭理我。”

侍女满脸困惑,主君对旁人向来冷淡严肃,偶有关系熟悉的友人知交上门才展颜,更莫说与人过夜抵足而眠,公子竟有这般能耐,使得主君破例?

侍女思绪不知道飞去哪儿了,凌莘连唤数声方才听到,她慌忙应道:“公子?”

凌莘好笑道:“我问你在想什么?”

侍女便坦诚和盘托出。

凌莘笑了,“不是抵足而眠,我在他的书房睡觉,他在批阅公文。”

侍女更是不解,“可是,主君从不允许他人在书房过夜……”

毕竟是书房重地,寻常人等轻易不能进去。

凌莘揽上她的肩,“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多想,费脑子。”

侍女脸色蓦地一红,什么思绪都飞到九霄云外,满心满眼只剩下身旁青年俊俏的侧脸。

“我们今天去放纸鸢好不好?”凌莘哄道。

侍女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好了。

凌莘伤口未痊愈,只能枯站着看小姑娘在院中笑着闹着放飞纸鸢。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漂亮得熠熠生辉。

屋檐下的青年含笑,目光随她而动。

侍女笑意盈盈回头,与青年含情视线对上,骤然红了脸,心中似有小鹿乱撞,怦怦乱跳。

——————

韩府门口。

韩施下了车,仰头看到天空上飘着纸鸢,随口问道:“是谁?”

看门人抬起头,满脸茫然,不知道他何意。

他身侧下人道:“奴才去看一看。”

韩施抬手,“不必,我自己去。”

他一路走进去,直到抵达那名青年宦官所住的院落,在门口,目睹了一场青年少女的脉脉情深。

侍女先发现了站在门口一身深衣的男人,连忙扔掉手上纸鸢,低头行礼,“主君。”

凌莘笑嘻嘻走上来,“今天回得这么早。”

神色自然,毫无心虚之样。

韩施颔首,“起来罢。”

话却是对侍女说的。

侍女起身,偷望一眼凌莘,凌莘道:“你先下去。”

韩施默许。

侍女如释重负退了下去。

韩施威名甚重,下人无不惧他敬他。

待侍女完全退出去后,凌莘抢先对韩施警告道:“你不准棒打鸳鸯。”

韩施负手,高大的身形挺拔如松,道:“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全然是浑不在意无意插手的样子。

凌莘满意地竖起大拇指,赞道:“开明人。”

韩施瞥了他一下。

时下风气开放,无媒结合的情人数之不尽,人们不仅不限制这种大胆热烈表达的方式,甚至隐隐有鼓励之意。他不过随波逐流,如何称得上开明?

他“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凌莘跟在后面,“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我是醒来也想她,睡梦也想她,无时无刻不想她,”说着,他上下打量着韩施的背影,声音小了,摇头,“哪像你这家伙,完全体会不到恋爱的美妙滋味。”

韩施没回头,道:“我听得见。”

凌莘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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