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齐哥,你没事吧?”

温冉急匆匆地走进齐谭的病房,看到脸上青了一块,手臂和腹部缠了大量绷带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样子,明明已经没事了,但她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难过。

病房一共四张床,但是另外三张都是空的,屋里只有齐谭一个人。

齐谭在他们面前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强大样子,虽然对人冷漠,仿佛下意识排斥周围的人,但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可靠,一旦发生什么事,让身边的人都下意识依赖他。

她从未想过会看到齐谭这么虚弱的样子。

齐谭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下意识挺直腰板,快速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又让自己没有伤痕的半边脸对着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看向门口的位置,却只看到了温冉和吴澈鸣,不管他再怎么往后看都没有看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他突然感到一阵空虚,仿佛压在心口的石头没有掉下来,而是凭空消失了。

他昨天在看到少年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叮嘱身后追过来的两人,让他们在他和那个陌生男人打架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把少年带到安全的地方。

按理来说,少年不会被那个男人带走,但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说不定。

没错,或许事情不像是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齐谭不自觉捂住脸上青紫的地方,在感到越来越明显的疼痛时突然回过神,在温冉按捺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才开口:“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小鱼,昨天和我一起来酒吧的人呢?他还在酒吧吗?还是住在附近的酒店?我给他打的钱应该还够,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在哪个医院所以没来?”他对他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谢谢你们帮我隐瞒,毕竟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

吴澈鸣看不下去他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齐哥!别说了!”

齐谭拧紧眉头:“还是说你们没拦住那个男人把小鱼带走吗?那你们知道他们后来去哪里了吗?我其实已经好多了,等下就去办出院手续。”

吴澈鸣捏紧拳头:“齐哥!我们当时想带他走,但是他选择跟罗行远那个混蛋走了!”

他从未想过在他看来那么厉害的齐谭,居然也有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时候。

齐谭愣了一下,拧紧的眉头松开,然后居然点点头:“小鱼现在在罗行远家住是吗?也是,他家比出租屋和酒店好多了,小鱼住起来也会舒服一点。”

他边说边要下床:“你们出去一下吧,我换个衣服,等会儿我们就走,这次还要谢谢罗行远......”

吴澈鸣恨铁不成钢地喊道:“齐哥你应该也明白的吧?如果他真心爱你,在知道你为了他和别人打架还受了伤的时候就应该和我们一起来看你了,明明没有被人带走,却不知道和别人去了哪,现在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愿意!我承认他长得是好看,但是他根本就是来钓凯子的,一听罗行远比你有钱,立马就扔下你,这就说明他对你根本没感情,只是玩玩......”

他越说越气,却突然被温冉使劲拍了两下。

向来和他不对付,说话语气都是不耐烦,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此刻声音却带着颤抖:“吴澈鸣,别说了!”

吴澈鸣不明白,温冉之前和他同仇敌忾,到了齐谭面前怎么又变卦了,不会是心软不想揭露真相刺激齐谭吧?

他们之前都达成共识了,必须要尽快让齐哥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不然对他只会造成越来越深的伤害。

只是他一抬头,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齐谭已经走到他面前。

明明还穿着那身条纹病号服,整个人却不再是刚刚的虚弱和温吞气质。

男人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半头的身高矗立在他面前,像是一座森冷毫无人气的铁塔,那双平时虽然冷淡但看着他们时还算有温度的眼睛,此刻像是注视着墙壁上一道破坏完美的划痕,没有任何情绪。

只是注视着。

胆大到在鬼屋还会反过来吓唬工作人员、看再恐怖的鬼片悬疑片只觉得无聊的吴澈鸣,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温冉会是那种声音。

被那双眼睛盯着的他,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后背起了一片冷汗。

他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试图减少那种极限的压迫感。

“齐哥......”

齐谭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手间。

和吴澈鸣擦肩而过时,只留下一句话。

“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

“好热。”

少年想挣脱这个抱了自己大半天的人。

明明气质阴冷,像是阴影处隐匿窥视的蛇,体温却偏高。

还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把他当做娃娃一样抱来抱去。

罗行远低头在他脸颊边蹭蹭,声音像是含了蜜糖,用那种撒娇般的口吻问道:“没事,把空调调低点就好了。”

莫归鱼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青年放下空调遥控器,突然把正在看电视的莫归鱼抱起来转了个身,两人突然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莫归鱼不满:“你干嘛?”

他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罗行远单手捧住少年的脸,尖尖的下颌也被柔软的一层皮肉包覆,温温热热的,手感很好,被他反复摩挲。

他探究般注视着少年的双眸,那双偏圆的猫眼被他摸得有点舒服地半阖眼,懒洋洋的样子像是在太阳底下融化成一滩的猫。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在这个阳光充足的午后显得有些催眠。

“前两天为你打架的那两个蠢货正在到处找你呢,特别是季明修,今天跑到酒吧出钱买下了那天的监控录像,还和金家杠上了,疯了一样连连搞出大动作,搞得整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宝贝还真是有魅力呢。”

刚刚这位躺在他通讯录里从没联系过的季总给他发消息,还有各种熟或不熟的人纷纷发来消息打探,家族的人更是想以此作为要挟废掉他的继承权。

季明修:【把小鱼还给我。】

季明修:【你想要什么?】

“他们爱着你的什么呢?”

罗行远怎么也想不明白,爱情为什么会让人如此疯狂。

季明修,一个向来理智的过分的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从没见过他在外失态的样子。

这次不仅为了莫归鱼扔下那张完美的面具,甚至谁也没想到他会撕毁和金家的合同,原本他和金家谈好了一个做好了就能让彼此更上一层的大单,没想到紧要关头他直接换了供应商,不惜赔了大额违约金。

这种没有半分好处,甚至还损伤自身利益的蠢事,绝对不是季明修能做出的事。

但它又实际发生了。

如此荒谬。

“也许只是他们自己的幻想。”

莫归鱼总是放空的眼神此刻却专注地注视着他。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那个漂亮又张扬的黑色蝴蝶刺青。

从中心到尾部,反复触摸。

华丽繁复的蝶翅覆盖苍白的皮肤,几乎每个见到罗行远的人都会被这个刺青吸引目光。

原本以为和其他地方一样平滑细腻的皮肤,但摸上去却有凹凸不平的手感。

像是......烫伤。

被男人的大掌覆盖住手掌,更用力地压向那处皮肤,能让他更明显地感受到那不寻常的触感。

“被你发现了?很丑吧。”

莫归鱼:“嗯,很丑。”

男人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没忍住笑了出来。

和之前耍坏或阴阳怪气的笑容不同,竟然意外的爽朗。

“正常人听到这里不应该否定吗?”他感受着少年的手指抚摸它,停顿了片刻,突然说,“这是小时候被父亲用开水烫的,因为当时的我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

“那个对照组就是齐谭,没想到吧?他其实也是个大少爷,谁知道后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离家出走了,死活不肯继承家业,把他爸气的不轻,要是我那个已经死了的父亲知道了,一定高兴疯了。”

他看向莫归鱼,期待看到他后悔懊恼的表情。

“怎么样?后悔了吧?和我不一样,那蠢货很纯情的,一旦认准你就是一辈子,可惜你没抓住机会。”

少年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也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有激烈的反应,而是平静中带着点丧气:“我知道啊,本来以为他很快就会回去的,但是没想到他一直没那个打算,所以我才想另谋出路,”他突然抿唇笑起来,“刚好就碰到你了。”

罗行远恍然,怪不得。

少年一看就是耽于享乐的性格,却愿意和齐谭住他那个小破出租屋。

既然打开了话匣,罗行远干脆就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身为父亲的儿子,不管是成绩还是人际,都比不上他恨的那个人的儿子,他觉得耻辱,但又不敢对付那个人,于是把扭曲的嫉妒仇恨发泄在他自己弱小的儿子身上。那一次他没控制住做过火了,就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了大面积疤痕......我很讨厌那种别人看到它时怜悯的眼神,那会让我回忆起当时什么都做不到的时候,”男人松开按住他的手,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所以我就在原来的疤上纹了这个,他们的眼神变成了害怕和忌惮,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罗行远简短地说完自己从没在别人面前提过的过去,看到少年依然没什么反应,突然笑了,说道:“不做些什么吗?”

少年皱着眉不解:“你想要我安慰你吗?”

男人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挑眉含笑,说道:“也许吧......嗯,来安慰我。”

莫归鱼歪头问道:“有什么好处吗?”

他的笑容更大,随手摘下手腕上一支百达翡丽在他眼前晃:“我可是金主大人,这点情绪价值总应该给我吧,这个也可以给你哦。”

星空蓝的表盘上镶嵌无数细碎的钻石,白金表圈也围了一圈钻石,在光下闪闪发光。

一看就价值不菲。

莫归鱼盯着那耀眼的光芒,双眼也亮晶晶的。

真好看,想要。

罗行远发现他开始有了动作。

少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靠近,很快就把刚刚拉开的距离贴近,少年微凉的额头轻轻贴住他的。

“烫伤的疤很丑,”少年温热的唇轻轻拂过那只蝴蝶,最后那令人发痒的轻吻落到眉心,“但是蝴蝶很漂亮,很适合你。”

“我很喜欢。”

少年支起上半身,低头垂眸看着他。

罗行远一直没闭上眼,一直抬头看着少年,他很好奇少年在亲吻他时的表情。

那双漆黑的猫眼一直是半阖着,从高处俯视着他,不沾一点俗世气息,仿佛一尊美丽的玉石雕像,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只要仔细看那双眼睛,你就知道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怜悯、没有不忍、没有羞涩、没有忐忑。

他一时兴起,竟带回了一只美丽的怪物。

不禁让他好奇,莫归鱼这个人,究竟在乎什么呢?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少年回答的也很快:“我只是想轻松自由地活着。”

不想承担任何负担,不想付出任何东西,讨厌疼痛和劳累。

这样一只任性、娇气、无心又无法驯养的美丽怪物。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能让他愿意为之停留吗?

他的一只手不知不觉搭在少年的腰后,另一只手则是放在少年脑后,向自己的方向下压。

仿佛身体背离了自己的意志,自顾自地不愿意让少年离开。

这是一个充满掌控欲的姿势。

鼻尖对着鼻尖,亲密无间,两人完全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仿佛一对爱侣。

但是两人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关于金钱的交易。

“我有安慰到你吗?”

少年再次弯下腰,又是那种捉摸不透的神态。

他露出一个少年般天真烂漫的笑,亮出尖尖的小虎牙,□□磨咬男人脆弱的喉结。

苍白的画布上,逐渐泅出一片绯红。

像是亲昵,又或是单纯的戏弄。

他嘴角的笑意模糊不清。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的月亮。

看不透,摸不清。

但你知道他美的无可救药。

“嗯。”

脑海中冰冷的地面和扑面而来滚烫的热气,完全被此刻正在专注亲吻他的少年取代。

男人保持着那个姿势,牵起少年的手,接着将那块百达翡丽戴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

没有调过的过大表带,在他的手腕上晃来晃去。

细碎的光芒闪烁。

“很适合你。”

他主动亲吻少年的手腕。

殷红薄唇印在手腕上有些凉。

莫归鱼并没有在意那个吻,只是快乐地举起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表盘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

“我好喜欢啊,罗行远。”

晚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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