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有英气的五官和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此时这双桃花眼里，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陆寻喉头微动，应了一声，“什么事？”

少女笑了一下，她笑起来时眼睛也会稍稍弯起，给人以温柔的印象。

“请问，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在看我呀？”

陆寻耳朵一下全红了，尽管如此，他的声线依旧沉稳，“抱歉，是我失礼了。”

他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低下头时，正好对上少女的视线。

两人默默对视了三秒钟，最后是陆寻偏开了脑袋。

“请问…”

少女又出声了，

“你对我很感兴趣吗？”

陆寻觉得今天这俩耳朵就得烧没，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少女的问话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轻轻皱眉，思索了几秒，坦然地回答，

“是的，你很漂亮，很特别，恕我冒犯，我对你很感兴趣。”

“这样啊…”

少女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你意下如何？”

陆寻语气平静，心里却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如此口胡，但好在他全身上下会表现出尴尬的只有耳朵。

话已出口，陆寻不打算逃避，他认真地看着少女，等待她的回答。

虽然有些轻率和随意，但他们此时正处于寂寥无人的空旷街头。

落日的余晖如同利剑穿过楼群，从笔直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照来，为玻璃墙上两人的倒影染上橘红的光晕，这不失为一个邂逅的好地点。

大约半分钟后，少女开口了，

“那…”

她的声音里有点羞涩，只见她低下头，慢慢地从怀里捧着的一沓里抽出一张，递给了陆寻，

“那你对游泳健身感兴趣吗？”

“…”

陆寻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接过传单。

少女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那不服输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对美少女向你搭讪结果只是发传单这件事有什么不满吗？”

“我们的健身房就在这附近，一年的会员有三个价位，688，988和…”

“我不住这附近。”

陆寻打断了少女的滔滔不绝。

少女一愣，然后立刻说道，

“现在交通很方便呀。”

“我还是学生，没那么多时间。”

“学习重要，身体也很重要的！”

“我知道。”

“那你要不要多拿几张，我们健身房真的不错，可以给同学介绍介绍…”

在陆寻无言的注视下，她的脑袋和声音一起低了下去。

“行。”

陆寻伸出手。

“谢谢你呀。”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递过来几张。

陆寻接过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如果不是来源于自己，那便是——

他看向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的少女。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道，

“一起吃个饭？”

———

在花了两个小时，和少女一同把传单发完，并结完工钱之后，陆寻由衷觉得在西城区开健身房就是个非法集资的幌子，因为这儿根本没人对健身感兴趣。

饥肠辘辘的陆寻带着肚子咕咕叫的少女来到了街上一家连锁的汉堡店——“肉饼王”，特色是新鲜多汁的肉饼，酸黄瓜，黄芥末酱，以及套餐上的奇怪饮料。

陆寻点了份豪华双人套餐，今天配的饮料是番茄雪顶和紫甘蓝奶昔，他没有犹豫，额外点了两杯可乐——虽然“肉饼王”里只卖姜汁可乐。

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时，少女正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被路灯照亮的街道，她的长发垂到了凳子上。

陆寻轻轻放下餐盘，少女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看到餐盘上的一大堆食物，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请客。”

陆寻淡然地说道。

“为什么？”

少女自然地发问。

“有希望你能做的事。”

陆寻简洁地回答。

少女点点头，拿起一根薯条，

“那我不客气啦。”

“你就不问什么事？”

陆寻皱皱眉头。

“嗯…”

少女把薯条咽下去，然后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

陆寻的耳朵又红了，他轻轻别过头，喃喃道，

“不是。”

“嗯嗯。”

少女点点头，又拿起一根薯条。

吃东西的时候，陆寻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少女的姿态，她始终坐得很端正，吃汉堡的样子也很文雅，但速度很快。最让陆寻感到敬佩的是她完全不挑，无论是酸黄瓜还是奇怪的饮料，她都能满怀喜悦地品尝。

餐盘上的食物最终消失了，少女朝陆寻眨眨眼，笑道，“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呀？”

陆寻轻咳一声，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归海攸，复姓归海，单名一个攸字，是——”

少女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

“生死攸关的攸字。”

陆寻点点头。

“你怎么称呼呀？”

归海攸好奇地问。

“暂时保密。”

陆寻接着说道，

“归海，你不是江海本地人吧。”

“不是哦。”

“来江海做什么？”

“什么呀，你这是在审问犯人？”

“回答我。”

“那我也暂时保密～”

“…我的名字是陆寻，陆地的陆，寻找的寻。”

“陆寻…陆寻，嗯，是个好名字呢。”

“那么，你来江海做什么？”

“都说了是秘密啦～”

“这样。”

陆寻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沉声道，

“谢谢你的配合，我希望你做的事已经结束了。”

说罢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欸？这样就行了么。”

“嗯。”

走出“肉饼王”的时候，归海攸追了上来。

“陆寻，陆寻…”

“还有什么事吗？”

“有哦。”

“你说。”

“你先看着我，看着我嘛。”

陆寻停下脚步，看向归海攸。

自己刚刚的步伐似乎有点大，为了追上他，少女的脸庞有些发红。只见她休息了片刻，用手指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她的耳坠轻轻摇晃，如同两盏小小的烛火。

陆寻入迷地看着她的耳坠，一时无言。

“问那些就够了吗？我是说…陆寻，真是的，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呀。”

归海攸见到陆寻走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

“嗯？”

陆寻终于回过神来，

“嗯，你说的对。”

“…”

归海攸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点歉意说道，

“关于我来江海想做什么，我不想骗你，但这的确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所以很抱歉。”

陆寻点点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

“还有，那个…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也没做到什么，喏，是这些钱对吧。”

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今天的工钱，数出大半塞给陆寻。

陆寻没有接，他平静地说，

“不想和我有后续的缘分么？”

归海攸噗嗤一笑，强行把钱放进陆寻外衣的口袋，随后她撩撩头发，

“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吧，我认为只有第二次的邂逅才能称得上有缘哦。”

说着她往前凑近了一大步，笑眯眯地望着陆寻，

“不过，和我有缘分可是件危险的事，你有这个觉悟吗？”

“…”

因为她的突然靠近，陆寻的身体一下僵硬了起来。

归海攸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她轻轻一笑，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去，

“再见啦，陆寻，很高兴认识你。”

留下一句话后，她把胳膊举起晃了晃，然后大步走远。

陆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果然，像梦一样。

陆寻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的目的的确不只是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今天的异能是保护自己的恋人。

陆寻不喜欢使用这类描述模糊的异能，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特殊说明，他的异能是没有限制和代价的，而“保护”这个字眼，有可大可小的释义。

怎样算保护，制造抵御攻击的护盾吗，还是消灭可能的威胁？但什么程度的才算威胁，消灭又是做到什么程度？

陆寻心知肚明，种种释义都是由他的内心决定的，而异能的无上限意味着他可以轻易做出些夸张的事情。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自认还没成长到完全自控的地步，为了避免出事，他并不喜欢使用此类异能。

但他的眼皮跳了，这让他有了点不祥的，关于危险的预感。

所以要不要用用看？

如此考虑的陆寻将目光转向归海攸，为了使用今天的异能，他需要一个“恋人”。

异能启动之后，对方的安全完全不会受到威胁，自己也会拥有超群的能力，陆寻有这个自信，可他很快放弃了这打算。

一方面，只是不详的预感，陆寻不想大惊小怪。

另一方面，他真的对归海攸感兴趣。

不过也只是感兴趣而已，看着她走远后，陆寻也没有追上去的冲动。

只是像梦一样的，

与一名独特的少女相遇，然后告别。

仅此而已。

天色已黑，陆寻在凉风中又吹了一会儿，十点时，他觉得该回去了。

此时他正在西城区的边缘，再往前走就是散布烂尾楼和空厂房的荒原，据说那儿现在是野狗的天堂。

他看向人类文明退去的荒原，无星的天空下，荒原上飘荡着零星的灯火，偶尔会有极其稀薄的，雪青色的光辉闪耀。

雪青色的…

…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