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贺然靖清晰地听到箭矢扎进血肉的声音，而后他听到了噗噗噗的箭矢连环射出的声音。

贺然靖来不及多想，他提气暴喝一声：“散开！”

随后，他返身就往婚车的方向跃去。

迎亲队伍的所有人员在贺然靖发出警示的瞬间便停下行进的步伐，并迅速往周边散开。丛林林，尖锐的箭矢夹杂着呼啸声，穿过林子，呲的一声扎进那部华丽的婚车。

车旁是贺然靖的护卫，那名护卫反应很快，但是第一时间并不是转身逃走，而是在贺然靖赶到之前，径直扑向了那支长箭。

“噗呲——”一声轻微的摩擦声随之响起，那疾射而来的长箭穿透了那名护卫的胸口，将人定在了婚车的车壁上，鲜血和喷溅而出的内脏碎片糊了一地。

“将军......”那名护卫在看到已然到达马车前的贺然靖，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便睁着双眼断了呼吸。

贺然靖知道这名护卫不是为了宁朝公主而死，是为了将军夫人才这般以身挡箭的。他没有时间悲愤，迅速上车，将车中的人接出来。这时候坐在车里，便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车里的赵云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是正在磕着花生，可才磕下第二颗，便感觉到婚车猛地停了下来，那一颗花生差点就噎了进去，她还没开口询问，便感觉到什么东西扎进了车壁，一丝温热随着扎溅出来，落在了她的半边脸上，她莫名地抹了下脸，便看到指尖上一片红艳艳的，轻轻一嗅，有一股铁锈的腥味。

是血！

而那扎进来的东西，是一支箭，箭头穿透了车壁，那尖锐而漆黑的箭尖滴落下来一滴滴的血液。

赵云薇尚来不及反应这箭和这箭头的血液是哪里来的，便见到一人扯开婚车的帘子，闯了进来。

“公主，有伏击！我们要马上离开！”贺然靖进入车厢，一眼便看到那个红装惊艳的新嫁娘，面上溅到的血色，给她增添了几分妖媚的气息。只是看到那离她极近的箭头，他的面色一沉，伸手揽住赵云薇的腰身，便出了婚车。

赵云薇虽然平时爱吃贪乐了些，可是关键时刻，对于危险是极为敏锐的。她配合地随贺然靖离开，只是逃离婚车的时候，她还记得将那方红盖头带上，那可是她辛辛苦苦绣得十根手指头都戳了个遍的红盖头。

才出了婚车，便看到漫天飞射过来的箭矢。紧接着，一声接着一声，密密麻麻的箭矢扎透婚车的声音在道上响起。

四面八方的箭矢疾射过来，贺然靖揽着赵云薇提气跃动，可是这一瞬间，人的速度如何比得过这密密麻麻的箭矢。

冰冷的箭宛如无常的勾魂锁链，朝着贺然靖两人扑射过去，一道短弩穿进贺然靖的肩胛处。

贺然靖将赵云薇揽进怀里，呲的沉闷的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在赵云薇的耳边擦过，她不由地侧头看了一眼，便看到贺然靖的右肩胛处有一支乌黑的箭矢透了出来，血液混着细碎的布丝滑落下来。

正在这时，赵云薇看到原本已经散开的队伍里朝着贺然靖的方向跑来数人，那些人不躲不藏，用身体挡住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

“笃笃笃——”

箭矢冲透人的身体，将人钉在了道上、婚车上、车辕处以及马匹上。

赵云薇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地发不出半点声音。那些人是甘心赴死的，就为了替他们挡住那些箭矢。不，应该说是为了替他们的将军挡住那些潮涌而来的箭矢。

明知会死，却义无反顾。

贺然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他知道那些人这般赴死，不过是为了替他争取一点逃生的时间。他不能浪费了这些人用命给他抢出来的时间。

贺然靖脸上一片冷漠，只是眼中带着猩红的血丝。他咬着牙抱着人落在了一块半人大的石头后。

忽然，轰然一声，贺然靖回过头，看到那辆婚车似乎被什么击中了，竟然炸裂开来，车架车辕以及车前的马匹尸首四分五裂，鲜血、肉块以及五脏六腑落得到处都是。

贺然靖护着赵云薇躲在那块半人大的石头后，看着冲击出来的架子，他强行运转着体内的内劲，弯腰将赵云薇揽进怀里，些许车辕和门框随着冲击，撞击在贺然靖的后背上。

被贺然靖护在怀里的赵云薇，感觉到重物砸在贺然靖的身上，沉闷的撞击声透过他的身体，传进赵云薇的耳中，她可以感觉到贺然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赵云薇蜷缩着身子，握紧了双手，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不是不怕，而是不敢怕。她怕得想哭，想喊阿爹阿娘，想哥哥，想皎皎，她想着如果她死在这里，他们该有多伤心？但却又忽然很庆幸，还好她随人先行一步，汤圆她们没有跟来，总还是安全的。

“别怕，很快就没事的。”贺然靖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在瑟瑟发抖，他勉强开口安慰道。不过这么一开口，一口血几乎就要涌出来，他怕吓着人，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嗯。”赵云薇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没有抬头，她怕让人看到她的眼泪和害怕。这时候，她不能给人添乱。

在这一阵的冲击过后，整个山道有一阵的安静。

贺然靖回头看了一眼，婚车已经是成了碎片，现场血肉纷飞，道上躺着不少刚刚冲出来挡箭的护卫。

是火石！

贺然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会有火石，他该庆幸，第一轮对方是以□□射杀，如果第一轮就是火石投射的话，婚车里的公主根本等不到他返身救援。不，不用说救援，他们这支迎亲队伍死伤会更惨重。

他不用担心夏安，在他发出命令的时候，夏安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躲藏起来了。夏安不是战斗人员，是救援人员，他清楚自己当时应该保存好自己，才能在后边发挥自己的用处。

贺然靖提了提内劲，听着林子里的声音，人没有走。此刻的停歇，或许是因为□□换用，对方的火石不会多，这里离王城不远，如果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来大量的火石，那么他们王城早就该易主了。

对方刚刚第一轮不是以火石进攻，不是因为对方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对方没有想到他会提前感应到情况不对，及时下了命令躲避。仓促之下，对方先进行了箭矢射杀。

王城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不对，所以，对方最多还有一轮的射杀机会。

山道上还有些许凄厉的痛吟声，遇袭的时候，虽然贺然靖发出的命令很快，但是他的下属们，既要自行躲藏，又要护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礼仪官离开，多少还是拖累了些速度。

齐射而出的箭纷飞着扎进那些来不及躲藏的护卫和礼仪官吏的身体，扎穿了那些马匹的胸腹头颅，血肉横飞，哀嚎和嘶鸣声在箭矢的穿梭中此起彼伏，鲜血和碎肉染红了林道，腥臭的血气在空中弥漫，箭矢、尸体、鲜血、碎肉......构成了一幕幕惨不忍睹的死亡画面。

他们躲藏在不大的石块、树木后，那些石头、树木被一轮又一轮的箭扎地掀起了石屑、草皮，密密麻麻的箭矢落在那些坚强的最后屏障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就要被彻底扎穿。

很快，似有火石弹射的扣动声音，贺然靖眉头一皱，他知道不能等了。若是不能阻止再一轮的箭矢以及火石的射击，他们这群人根本等不到王城的禁军前来救援。

“躲好！我去去就回。”贺然靖低声对着赵云薇道。

赵云薇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贺然靖那张脸苍白至极，与身上的大红婚服形成鲜明对比。她忽然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不算很长的匕首，抽掉外鞘后，露出里边细长却极其锋利的白刃，她反手递给贺然靖，道：“给你，这是我切烤肉的。你记得要回来还给我。”

贺然靖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匕首，他伸出手指轻轻拭去赵云薇眼角落下的泪珠。他的手指很冰冷，触到赵云薇的脸颊时，赵云薇不由地抖了一下，贺然靖只以为这场景吓着人了，温声道：“好，回来给你烤肉吃。”

赵云薇听到这话，她忍不住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看到那些猩红而残忍的场面，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吃烤肉，或许，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想吃的。

贺然靖的耳力极好，他似乎听到林子里传来拉弦的声音，以及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

是在上火石。

贺然靖脸色微变，来不及多说，脚尖触地，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林子里冲了过去。一路上，他丝毫不曾停留，内劲提到极致，身子在空地上一掠而过，身影恍如鬼魅一般，轻飘飘地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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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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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血色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