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前,周一下午,周测试卷全部改完,每科老师成绩下放,成绩单是孙亦荟领回来的。
人难免有好奇心,也可能只是想看戏。
孙亦荟领着一摞成绩单从走廊那头回来时,班里有男生远远看见,扯着嗓子打趣:“学委,第一名被抢了没?”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抱着那摞成绩单进了教室。
中学时,除了那点儿躲躲藏藏的爱情萌芽,考试成绩最能引起大家注意。
从孙亦荟踏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教室里打打闹闹的人就都默契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孙亦荟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但每次她拿成绩单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带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通常那个时候,大家也都默契地明白:“得,看这样,她又是第一名。”
今天却跟以往不一样,不仅没笑,瞅着脸色还更冷了。
有人跟同桌凑一起悄悄八卦,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啊,看她这样,十有八.九第一名被抢了。”
“看来加勒比海盗没吹牛,新同学真是来抢第一宝座的。”
“那不废话吗,加勒比海盗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啊?能让他夸一声成绩好,可比登天还难呢,就孙亦荟以前回回班级第一那样,加勒比海盗也没像那样笑眯眯地夸过她。”
闻喜之没注意大家在聊什么,单手支着脑袋看着陈绥的课桌发呆。
从周五那天晚上遇见他打架起,到今天周一,他都没再出现。
她不知道陈绥为什么总是打架受伤,但那天晚上他脸上的伤口比第一次遇见时的伤口更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传闻中的恶魔,打架应该很厉害才对。
为什么,老是搞得自己受伤。
闻喜之胡乱地想着,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偏心得没去想他打架对不对,更多在意的,是他的伤。
钱多多从前面转过身来,坐立难安,紧张局促,轻轻敲敲闻喜之的课桌:“之之同学,要发成绩单了。”
“嗯?”
闻喜之从发呆中回过神,手里转笔的动作停下,朝讲台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看见孙亦荟抱着一摞成绩单正准备发放。
“怎么了?”闻喜之冲钱多多笑了笑,“你怕自己考得不好?”
“嗯。”钱多多抠抠手指,“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像这样完全靠自己去考一场试了,我怕我会考个倒数第一。”
“这次的考试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你有多少实力。”
“万一我的实力只有倒数第一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倒数第一哎,回家我爸妈肯定得打死我!”
“就算挨打也没关系,以后你会进步的。”
“我怕我挨打了下次没勇气再靠自己考试,可能……”钱多多心虚地偷看闻喜之的表情,“还是会、会抄、抄别人的。”
“多多。”闻喜之忽然严肃脸,“你得记住一句话。”
钱多多难得见她这么严肃,一瞬间变得很乖巧:“什么话?”
“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
陈绥走到教室门口时,这句话直直地闯进他的耳朵。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温暖明亮的阳光照耀进深不见底的山谷。
他下意识去看。
少女一头乌黑秀发,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柔顺地垂在脑后,侧脸柔和立体,肤色白皙,小耳朵后面挂着一缕扎不上的短碎发。
极致的黑与白,简单纯粹。
身材纤瘦却不干瘪,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却显出无限活力,即便是课间休息,肩背也挺得笔直,纤细的胳膊随意地搁在课桌上,白得晃眼。
明明是说教,却温柔真诚得不让人觉得烦。
钱多多甚至为自己刚刚突然生出的歪心思感到羞耻,又觉得对不起闻喜之花心思给她整理的那些笔记,心虚地低着头:“对不起。”
转瞬,下定决心,倍受鼓舞地抬起头:“我下次一定会比这次考得好——”
话没说完,看见陈绥从教室后门进来,声音弱下去:“的。”
说完,默默转过身去。
身旁响起熟悉的脚勾着凳子拖动的声音。
闻喜之转头看。
陈绥戴着一只黑色口罩,遮住脸上伤口,只露出冷厉俊朗的眉目。
他好像是特地来教室睡觉的,坐下后,直接趴在了课桌上。
“……”
闻喜之默默转过头,孙亦荟已经将成绩单发到了最后这几排。
也就是这时,闻喜之抬头才发现,教室里很多人都朝她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下一秒,拿到成绩单的钱多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激动地转过身给她看成绩单:“之之——”
声音压低:“第一!”
钱多多指着成绩单上第一的位置,脸上表情激动难掩,恨不得兴奋大叫。
孙亦荟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将成绩单不轻不重地拍在闻喜之课桌上,偷偷抬眼看陈绥。
顿了顿,没给他成绩单,转身离开。
闻喜之低头看着成绩单,在最前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孙亦荟的名字紧跟着在她下面,然而总成绩却比她足足少了二十分。
这样不容易拉开分差的简单试题,她却能压次次考试第一的孙亦荟二十分。
孙亦荟不在意才有鬼。
闻喜之对第一名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跟着往下找钱多多的成绩。
这次试题难度实在太低,也就数学和物理最后两道大题稍微难一点。
而恰好,考试之前,闻喜之觉得会考的、特意给钱多多重点圈出来让她好好琢磨的考点,就是这最后的大题。
因此,钱多多这次考试,没抄任何人的答案,却考到了班里中游的成绩。
比她预想中,好太多太多。
看到自己成绩的那一刻,钱多多几乎又要忍不住叫出声来。
眼眶里泛着热,她自己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胸腔里充盈而踏实的感觉。
闻喜之笑着用无声口型夸她:“超棒的!”
钱多多重重地点头:“嗯!”
-
临近国庆七天小长假,加上发了成绩单,即便陈绥在教室坐镇,这最后一节课大家也难以克制躁动的心。
老师在讲台上讲,大家在下面讲,教室里吵得像在菜市场。
闻喜之悄悄转头看了眼陈绥,好奇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都能睡着。
“安静!”吵闹中一道女声响起来,“能不能好好上课?”
大家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是孙亦荟。
有人嘀咕着:“关她什么事啊,又不是纪律委员,这么爱显。”
有人附和:“因为第一名被抢她心里不爽了呗,所以找点东西发泄怨气。”
“滋啦——”
一阵刺耳的铁凳子摩擦瓷砖地面的声音响起,大家的注意力随之被吸引。
陈绥拿着手机起身,凳子往课桌下面一踢,头也没回,视所有人为空气一般嚣张离开。
语文老师是个老好人的性格,但连续被两个学生在课堂上这么一搞,顿时也黑了脸。
粉笔一丢,夹着教案和周测试卷拍拍手就走:“自习。”
孙亦荟万般后悔地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笔。
距离下课放学就只有不到十分钟,大家都蠢蠢欲动地要走,纪律委员这时候才终于出来控场。
勉强把人留下,也是吵得不行。
闻喜之默默收拾书包,顺便跟钱多多交换联系方式:“有不会的就发微信问我,等我整理好重点,到时候发一份给你。”
钱多多一边输入闻喜之的微信号添加,一边点头:“好。”
-
陈绥出了教室就扯掉了口罩,大拇指指腹下意识去摸颧骨伤口。
干的,早就没有流血,但依旧能摸得出凹凸不平的质感,是伤口结痂,还没掉落。
原本已经往极光台球厅那边走,半路又转道打了辆车去医院。
“恢复得不错。”医生检查完坐回去在单子上写字,“给你开点儿降火的药吧,一天天那么燥,除了打架就是打架,这脸还要不要了。”
说完还觉得不过瘾,又补一刀:“太菜就不要打了,每回都让人打脸,实在不行,跪地求饶,留张好脸,毕竟还挺好看的呢,别到最后这张脸给毁了,未免太可惜。”
“闭上你的嘴。”陈绥抬脚踹他凳子,“哪儿那么多废话。”
医生坐在凳子上,凳子被踹得微微后退几厘米,也没恼,带着点儿笑意:“你这臭脾气,我要是你爹,早收拾你了。
陈绥冷笑:“他配吗。”
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却像淬冰似的冷,叫人觉得背上生寒。
医生似乎也察觉到话题不对,没再做延伸,扯了单子给他:“从前也没见你受个伤这么上心过,到底长大了,开始在意这张脸了是吧?”
陈绥扯过他手里的单子,转身就走。
“喂!姑父也不知道叫的啊混蛋!”
年轻医生看着那道蓝色校服的颀长身影消失,“啧”了声,自言自语:“就算只大七岁,也得叫声姑父吧,真是混蛋。”
-
闻喜之放学收拾书包时,特意将那张成绩单也装了进去。
放假的缘故,今天放学很早,走出校门口,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家。
站在校门口想了会儿,往极光那边走。
南华这座城市特别喜欢刮风下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这会儿才不过下午四点,天色已经阴阴沉沉的。
微风轻轻起,空气里带着点儿初秋已近的凉意。
闻喜之双手叩着书包带慢慢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问自己,到底过去干嘛。
她说不清楚。
一开始对陈绥充满好奇,现在对他的好奇也没有半点减弱,好像还越来越深。
回想起今天下午他来教室时戴着的口罩,就很想知道,口罩下面的伤口情况怎么样。
结痂了吗?
会不会留疤?
一路想着这些问题,不知不觉,闻喜之走到了极光台球厅外面。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那天陈绥说的话——
“以后别来这儿。”
“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也不知道闻珩有没有在里面。
万一,陈绥真要打她,没有闻珩帮忙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闻喜之在原地徘徊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进去。
沿着小巷慢慢往外走,走到那天的榕树下时,一颗石子挡在路中间。
也没多想,随便往路边围墙的方向踢了一脚,以免硌到经过的车辆。
谁能想到,那颗石子却不偏不倚地飞到了转角过来的人腿上。
抬眼一看。
好巧不巧,是陈绥。
闻喜之心里猛地一颤,眼睁睁看着他干净的深蓝色校服裤腿上多了一块儿灰色的印记。
“……”
救、救、救命!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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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取自于老子的《道德经》中那句“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为了避免被当成说教就不讲具体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我个人非常喜欢,每次处在人生低谷很迷茫的阶段,就会想起这句话。
与大家共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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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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