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调换,能陆续查询高考成绩的晚上,宋聿陪程希珏在爷爷家候场。
热意抵夜,院子却凉意习习。
藤架下开席纳凉,老爷子招来宋聿同他象棋对仗。
宋聿虽会,但棋艺着实不精,没多久就对着棋盘眉头紧促,冥思苦想而不得解,与在音乐上游刃有余大相庭径,程希珏在旁撑着下巴,颇乐不可支。
“你这囡囡,看得可开心。”奶奶端了盘冰镇哈密瓜,轻拍了拍程希珏肩头。
“肆欧(是的)。”程希珏酿着方言,双臂缠上奶奶的腰,“爷爷可真不手下留情,可是我怎么看宋聿吃瘪,还挺开心的呢。”
“爷爷已经开闸泄洪了,是我棋艺实在烂。”宋聿抬眸,看向程希珏,也溢出笑。
“你的棋,还不如阿聿呢。”说着,爷爷一个“将”长驱直入,又赢一局。
程希珏戳了块哈密瓜,殷勤地送到爷爷嘴边,“我看您下棋逗我玩可开心呢。”
“那可不,”老爷子眉一挑,一逗双雕,“你问问宋聿,你听他们乐队歌,他开不开心。”
程希珏还没做出反应,宋聿已给了答案,“开心。”
程希珏眼神略飘移:这夏天有点热过头了。
爷爷手一挥,赶人,“好了,别在我这儿搁着了,是不是差不多到点了。”
“十点一刻了。”宋聿报出时间,询问:“查吗?”
程希珏点点头。
其实没什么紧张,程希珏的成绩虽不拔尖,却也始终保持上游,也估分过,问题不大。
只是这种感受很奇妙,不同的考号,相同的查询号码,主角和旁观者的角色对调,两年前在录音室的画面被调出,宋聿从另一个视角窥探到程希珏当时的神色变化。
第一次查询无结果,宋聿便又陪爷爷奶奶谈话,聊小九的童年趣事,也谈宋聿的未来想法。
十一点过半,程希珏尝试第二次查询。
“叮——”
收到回复。
正常发挥,超一本线。
宋聿最后一个接过手机,看完短信,不错眼地盯着程希珏,说:“恭喜小九,蟾宫折桂。”
心口泵开的喜悦,比自己通宵达旦完成一首满意的歌更淋漓。
程希珏盛着笑意,“谢谢阿聿。”
—— 阿聿。
这是程希珏第一次这么喊他,宋聿只觉脑内轰鸣,窜落一片流星。
七月初,新安岛上的一个私人庄园。
庄园四面环水,宋式美学与现代简约融进自然生态,沉静典雅,宽绰简约。
今天是程希珏的成年礼。
程家小辈的成人礼并不安排在十八岁生日,而是在高考后的暑假挑个吉日。
程老爷子说:十八岁是一个坎,你们冲出了一个牢笼,以为未来全是自由,殊不知那是个更残酷的牢笼,而你只是获得了暂时的松懈。到了这个年纪,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个大人了,当然,你会在摸爬滚打中更加成熟,可也不要忘了,就算长大了,也可以孩子气。
保持童心,远比成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重要得多。
与家族一些同辈由成年礼正式迈入社交名利场不同,在程希珏的这场狂欢里,没有名利场。
它只是一场簇满家族长辈对晚辈爱意的生日宴会,规模不大,每一位来宾都是重要。
自然,程家每位重要长辈都来了。
程希珏从书房下来,一眼就抓到了宋聿的身形。
他今天穿得正式,经典的黑色西装套装,白衬衫,半蝶结,手里拿着个锦盒。
程希珏见过宋聿穿西装的不同样子,Delay参加颁奖典礼,宋聿在海外出席正式场合,套上正装后的宋聿,是与舞台上不同的卓然拔萃。而如今身形撑开了分明的棱角后,宋聿愈发自如地收敛舞台上桀骜恣意,往那儿一站,出尘的矜贵风雅,扎得人晃眼。
程希珏提裙下楼,在宋聿面前站定,仰头,“什么时候到的?”
“一刻钟前。”宋聿含笑,由着程希珏在他身上打量,也愣神盯看着程希珏。
“小九今天漂亮得出尘。”
除了一双手略显粗糙,程希珏浑身白嫩顺滑,又是江南烟雨中的地母系长相,这一身飘落一地金桂香的苏绣,在白色绸缎裙面下星星点点,似光如镜,恰如其分地衬出她身上灵动温和。
宋聿在程爷爷那儿见过程希珏小时候穿礼服比赛的照片,也想象过千百次今天小九的模样,可不如亲眼见到时,狂乱的心跳,钉住的脚步,所有事物都后退,视野神思只余一人。
少年眼底不掩情思话语,程希珏被看得有了几分羞恼,却觉得此刻的宋聿很可爱。
“看傻了?”程希珏抬了抬下巴。
宋聿“嗯”了一声,说:“特别适合弹箜篌。”
程希珏一笑,“主唱今天这一身,也特别适合唱摇滚。”
宋聿握住程希珏的手,包裹在掌心,心里美得有些飘然,“所以我们天生一对。”
程希珏:原来你是这样的宋聿。
吃瓜组在十几步外的甜品台,看得不亦乐乎。
Delay组不约而同放下酒杯,动作一致地掏出手机,留下铁证。
小情侣没给吃瓜群众太多的看戏时间,程希珏领着宋聿去了后院。
九曲回廊,阶柳庭花。
程希珏拉着宋聿的手,来到侧院的雅间。
这是一间很宋雅的工作坊。
程希珏从琳琅阁上取下两个礼盒,一大一小,搁到工作台上。
“想先看哪个?”程希珏露出开心雀跃的小得意。
宋聿直愣愣地看笑了,伸手想捏一下小九的脸颊,想到女孩儿今天上了妆,转而璇指点住她的前额,“寿星不想着找我拿礼物,反倒想着送礼了?”
“对啊。”程希珏一副气宇轩昂,“爸妈爷奶外公外婆都准备了,你...也不能少吧。”
“都是两个?”宋聿问。
“那倒不是,就你是例外。”说着,又期待地望了眼宋聿,左手一捞,从宋聿手中拐过锦盒,晃了晃,“生日礼物,我收下了,我的礼,你不看一下?”
“看。”宋聿询问,“想我先看大的,还是小的?”
“你决定。”
宋聿扣着程希珏的手腕,打开锦盒,说:“我决定,先看你的生日礼物。”
程希珏一眼就认出了躺在锦盒里的镯子。
高冰种,透着飘花。
“这...你......”程希珏愣怔,又抬眸看着宋聿,一时无言。
眼底全然是震惊,任何言辞都无法精准描述她此刻翻涌的思绪。
怎么会有人,与她毫无血脉关系,却早好几年就准备好了给她的成年礼,一直等着这天的到来。
“原来它被你拍下来了。”
程希珏的大表哥去了那场玉器专场拍卖会,而程希珏是在拍卖会结束后好些日子,才翻了拍卖会的图册,对那只尺寸恰好,剔透到心头的镯子,着实钟情得很。
镯子当时以318万成交,因为心念了好一阵,程希珏还和大表哥打听过拍下镯子的是哪位好眼光的人家,结果得了个“是匿名买家”的答复。
拍卖会买家在在公开层面保持匿名是常规事件,但打听出来还是匿名,对方怕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可谁想,这了不得的大人物,居然是宋聿!
视线落回锦盒中,程希珏不由弯起眉眼。
真得很喜欢呢!
宋聿不知其中还有这番小插曲,凭着程希珏玉石的交情,一眼看出来路很稀松平常,只是看到她此刻仍掀出惊喜和喜欢,安下了心。
“是我拍下来了。”宋聿一措不错地盯着程希珏,“试试?”
程希珏没下一步动作,拢回冒泡的思绪,仰头凝眸,“宋聿,你的礼,现在可是升值了。”
宋聿听出话外意,弯腰屈膝,两个人的视线纵横于同一水平线上。
“我在玉器方面,实在是个门外汉。嗯,这两年多少有了解了一些,我看到这只镯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它与你是最适配的,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宋聿呼了口气,坠入程希珏的瞳仁深处,脸皮大开,“小九,我用一个......运气好的话,继续升值的镯子,圈住了无价之宝,怎么算都是我的好运气。”
程希珏屏息,在宋聿的注视中,桃了腮,掩脸热似得晃了晃手腕,“试试。”
宋聿虔诚地取出玉镯,缓缓套进程希珏的手腕。
“这下,才是真的升值了。”
无尽的喜欢和欢喜在程希珏心里相交叠,她不由又转了转手腕,晃悠在俩人之间。
“很喜欢,”落下小臂,眼底盛满宋聿的脸庞,怕词不达意,程希珏又强调了几遍,“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这个成年礼。”
“不止成年礼,它会陪你长长久久。”宋聿说。
我也一样。
“我也是。”程希珏拖住大礼盒,抬到宋聿胸前,“会陪你长长久久。”
“我的成年礼回礼。”
“我打开了?”
程希珏期待地点点头。
只一眼,宋聿就摸清了躺在他面前的这支定制话筒的配置 —— Shure Axient 发射器,AD4D咪头。
相比大部分华语歌手才开始接纳数字无线技术,Delay早已在这里头深钻。
行业标杆式的“自动频率管理”,“无懈可击的稳定性”的终极选择,也因Axient的“法拉利”价格,几乎让华语歌手望而却步。
当然,歌手定制话筒在这年还没成为一种习文,尽管Delay如今的录音室有了不少定制产品,可在Sonic时期,他们所有的录音设备都是相应品牌的公售产品。
对于歌手而言,拥有一支独属于自己的话筒,就像手握权杖,紧握一种安定和力量。在这个年代,一支定制话筒所代表的,不仅是音乐地位的表现,更是无畏且无惧的理想主义。
“怎么会想......”情绪直白汹涌地从宋聿眼底夺眶而出,“给我这个?”
才说出口,宋聿心里就有了答案。
“因为你是宋聿。”程希珏言简意赅。
从技术优化到舞台美学,Delay即将大刀阔斧地他们的新征程,他们自然不遗余力地为做出好的音乐添砖加瓦,可宋聿将自己放在了这一切之后。
他并非没有顶尖品质的话筒,也自然想拥有一支定制,甚至有了设计图。可在宋聿心里,Delay如今的音乐水准和影响力,还不足以匹配定制。
而程希珏从始至终都认为,宋聿值得,也应该享有一支这样的话筒。
话筒通体磨砂纯黑,话筒内侧刻写着 —— My endless, your philosophy.
程希珏的无尽意,宋聿的哲学主义,关于玉雕和摇滚,也关于他们的相爱与未来。
宋聿摩挲着这行字,神吸附在程希珏身上。
此刻瞬间,突然很想要紧贴肌肤的拥抱,急切地想要感受最真实的体温,以确认和反复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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