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骗我，我已黔驴技穷，动不了你心爱的楚逾白了。”

沧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雪山上的冻川：“最后了，别让我在黄泉路上还心存幻想。”

“你我时至今日，已是不死不休的敌手，我没必要叫你好受。”

“不过是猜到师尊想做。我只能抢在他之前，做了而已。”

此话一出，楚逸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

他顿时想到了关窍，想明白了慕恒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

“你——”

话刚出口，楚逸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动不了了。

楚逸眉梢凝了怒气，几乎是厉声道：“你给我下了什么？”

那个吻并不单纯。

慕恒在舌尖悄悄放了药，不过片刻游走，已将药送至他浑身经络，叫他动弹不得。

魔头啊魔头，连他自以为的最后一个吻，都能当作算计的筹码。

渐渐的，那股药劲最后发到了舌尖神经。它剥夺了楚逸最后的发声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慕恒并不作答，只看着沧世道：“我二人命格已交换。楚逾白当年能做的，我今日一样能做。”

“他当日能做什么？”

“先同你说一点吧。献祭修真界和凡人是会招致天罚的，当年南朝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置你们于死地。你所做的一切非但救不回他们，还会叫他们彻底灰飞烟灭。”

沧世：“你以为我会信吗？”

“信不信随你。”慕恒道：“都到这关头了，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

“你大约不知道，人在刚入魔时，是有解药的，是那位南将军亲自配的。”

沧世嗤了声：“你也说了，这解药只有在刚入魔时才有效。”

“所以，我研制出的是改良版。要试试吗？”

沧世眼中闪着怀疑的光：“你先把做法说来听听。”

“很简单，远古时期被当作入魔引子的灵骨，加上我这个现世魔头的血。”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沧世停顿了片刻，道：“那灵气呢？没有灵气供给，这天下的修行要不了多久就得断。”

“这就得问你了。”

“我？”

“远古时期灵气丰沛，有不少大能修炼成神，他们的肉身就埋在土中，万年不腐。”

“你是想……”

“对。”慕恒坦然道：“一具成神大能的肉身抵得过万千普通修士。你只消告诉我在哪，我挖便是。”

“……”沧世大概是没见过比自己还无知无畏的人，忍不住提醒他：“擅动上神的肉身，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下界修士于上神而言，不过是随意可杀可换的蝼蚁，如此行为定会触怒上神，就算他是神界派来的神子，后果也不会好到哪去。

“生而为神，享受来自下界的供奉，职责自然是为守护下界。他们的肉身既无用处，我拿来用用又何妨。再说了——”慕恒停顿了下，不无嘲讽道：“你都不怕遭报应，我怕什么。”

“……”

沧世哑然片刻，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

“既然神子真心相救，那便开始吧。只是……”

这会子，沧世忽然咂摸出不对劲来：“远古时期被当作入魔引子的灵骨，你要从哪找？”

“我记得，应帅说过……说过那灵骨是，是——”

沧世说不出话了。他只盯着慕恒，像是要盯出一个洞来，嘶吼着道：“你是谁？你是谁？！”

乌云不知何时已悄悄聚作一团，再次引来暴戾的天雷，漫漫席卷而来，比刚刚任何一次的天雷都更多、更强。

天地共鸣，万古同悲。

这一次，天雷劈下的对象不再是其他人，而是尽数朝着沧世而来！

万道雷光如霞色普照，倏忽间照亮了整座大地。

这是真正的天谴。

逆天而为，终将招至报应。

雷电扭转之中，苍老低沉的声音从每一道电流中穿过，响彻云霄。

那是天道。

“沧世，你罪孽深重，快快伏诛，永世不得再生为人——”

那声音带了上古真神的修为，从每一道雷电中流动而出，带着悲悯的、拯救苍生的气势，开启了天道审判。

沧世眼中带了嗜血的忿恨，咬牙不语。

天道哪里容忍得了这等放肆。

于是，第一道雷劈了下来。

每劈一道，天道那悲悯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沧世，你可认罪——”

但每一次，回答他的都只有缄默。

“天道在上，尔等作乱苍生，罪不容诛。若再抵抗，尔所念及的魔族亦将万劫不复——”

这一次，沧世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天雷砸下，他口中噙了鲜血，发丝散下，形同恶鬼，哈哈大笑起来。

“天道，哈哈哈哈哈哈天道！”

“昆山作恶的时候神看不见，南朝辱我族人的时候神看不见。我复仇的时候，诸天神佛倒是跳出来，要我放下屠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偏不放！”

沧世眼中冒着绝望的血光，向滚滚天雷举起以手臂化作的屠刀，笑得狂纵又放肆：“来啊，来啊！”

“天要我亡，我便将这天，捅个稀烂！！！”

天道的雷霆之威，岂是人力可相抗衡的。

沧世的刀一寸寸被压下，他咬着牙硬扛，哪怕血流成河，哪怕死也不放手。

雷声震动，泣血和鸣。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他期待了好久好久，却万年都没能再得见的人。

大约是出现幻觉了吧。

“道长哥哥……”

沧世喃喃道：“你来接我了，是么。”

那人坐立于漩涡中心，四周缭缭水烟绕散，托出那张刀雕玉刻般的面孔。

悲悯，神性，一如万年前，舍身前往敌营救他出来的时候。

不，不对。

这不是幻觉。

再一道天雷劈下，沧世混沌的脑子也被劈清醒了。

端坐漩涡中那人身上缭绕着浓纯的魔气，身上一袭水青色长袍，分明是方才被魔头定住的楚逾白！

“楚逾白怎么……”沧世口中含了血，含混不清道：“怎么会忽然长成道长哥哥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几道天雷劈下，沧世眼前好像忽然被劈裂了一道雾障。

再看向楚逸时，只觉得越发清晰了。

楚念之……

应帅说过，当年是念之仙君被人蒙骗，取了灵骨送与南朝。

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灵骨是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

魔头刚刚说，他和楚逾白交换了命格。所以楚逾白从前能做的，他也能做。

楚逾白从前能做的。

楚逾白从前能做的，是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但不可思议到了极致，尽管只有一个解释，也叫人无法相信。

怎么会呢？

怎么会……

就在这时，不断劈裂的天雷中，来自天道的悲悯之声再度响起。

“愚蠢——”

“万年前，你曾与我做过交易。如今你既赴死，当初所取之物，自尽数奉还——”

尽数奉还。

撕裂的雷声和电闪交织，天道的

他能活如此之久，并且摆脱魔身，凭得除了逆天的修为，还有和天道的交换。

为了获得混入仙族复仇的机会，他与天道下交易，除却魔气。当时还年轻，并不知道天道拿走的究竟是什么。

时至今日，沧世才终于绝望地发现，天道夺走的，是他辨明挚爱的能力。

而现如今，禁制被天道亲手降下的劫罚打破了。

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叫他认不清近在眼前的恩人。

“怎么会……”沧世像是已经错乱了，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语无伦次道：“不可能，他是那个时候的人，楚逾白、楚逾白他不是——”

慕恒打断了他。

“是你。”

是你，亲手送他来到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