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杜恩比没住在栾林庄园,他怕自己每天靠在窗口对着主楼看,泄露心底的秘密。

他和妻子住在第十大道的公寓里,面积很宽,有质量极高的安保和服务周到的管家。

他的妻子是全职太太,每天除了和小姐妹逛街就是喝咖啡。杜恩比无所谓,他有钱,只要妻子能做一个合格的太太,他可以给她和她的家人无数的钱。

天已经很黑了,杜恩比在书房的窗边坐了很久,摊开的黑皮笔记本,搁浅的钢笔,拧开的墨水瓶,他没写字,只是拿着一张照片看。

恶狠狠地看,背对光线的脸庞扭曲得五官在昏暗里变了形,眼睛瞪到极致大。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华利圣登城本土相貌,加上留学带回来的潮色短卷发和鲜艳的口红,浑身美国人特有的朝气蓬勃的明艳笑容。

长得不难看,杜恩比可以咬牙切齿地说,长得还有那么几分好看,比不上南林曾经的那个女朋友,但也不差。

潘妮·奇图尼里。

南林、南林、南林……就要跟这种女人在一起!

杜恩比嫉妒得几近滴血,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咬牙祝福。

“恩比,”书房的门敲响,他的妻子推门进来,“吃夜宵吗?”

杜恩比把照片夹进笔记本,缓了一会儿,去看时间,夜里十一点。

“不用了,”杜恩比摘掉眼镜,揉着鼻梁,“你去睡吧。”

“今晚又要加班吗?”妻子问。

杜恩比忽然说:“想要个孩子吗?”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对了。对,他,杜恩比,需要一个孩子。结婚三年,没有孩子,南林那么聪明,会怀疑他的。得在南林彻底怀疑他之前,他要生一个孩子,他要告诉南林,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他没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心思。

他对南林的关心,只是出于兄长和秘书的职责。

妻子走进来,站在他的身后,双臂环绕他的脖颈,从后面抱上来,“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你以前不喜欢孩子。”

杜恩比握住她的手,缓慢地摩擦,这双女人的手,家里请了佣人,但妻子总会亲手给他做饭,指腹有薄薄的茧,却肌肤柔嫩,涂着红指甲,没有力量的只会散发香味的女人的手。

“这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有更多的时间陪陪你。”杜恩比说,“等去了那边,会比现在更忙,人生地不熟,我在外面忙,家里有个孩子陪着你,我放心。”

妻子娇声笑着,亲吻他的脖颈。

这具柔软的、丰满的身体散发出刚沐浴后的香膏味道,杜恩比盯着黑笔记本,黑色钢笔在里面留下的字体,让他的身体滚烫起来。

……

杜恩比送南林去法国餐厅,他坐在驾驶位,看南林上楼,很快,一辆别克停在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穿墨绿v领长裙的女人,宝石腰带掐出完好的身材比例,时髦的金色短卷发,画着得体的妆容,Hermès手提包。杜恩比一眼就知道是奇图尼里家的潘妮。

隔着车窗,他朝二楼看,南林也往楼下瞥,部能再停留了,他转动方向盘离开。

南林要结婚,这是必然的结局,他阻止不了,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占据他心中最深的位置,比妻子还要深刻的位置——为南林做好一切,让他离不开自己。

这是最佳方法,但是一想到南林属于别人,会和一个毫无用处的女人长时间的待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张餐桌吃饭,他简直没法忍受。

脑海里甚至蔓延出恐怖的想法——杀死她。

他回到办公楼,亲自打电话过问莱德的情况。这个南林看中的男孩,如果他能把莱德培养得非常出色,南林一定会很高兴。

出乎意外的,带领莱德的人对莱德的评价不错,说是一个挺能干的小子,卖不动的存货酒,这三天,硬生生被他卖出去四十瓶。

杜恩比没卖过酒,但他知道这是一件艰难的事,禁酒期的酒,除了昂贵的贵族酒,这些压货下来的都是小作坊生产的次品,禁酒期一结束,立刻成了存货,销不掉。杜恩比没指望能把这批酒弄出去,只是想给那小子苦头吃。

莱德是一个特能吃苦的人。这大概就是贫民区出来的人的特性。

挂掉电话,他盘算着时间,从餐厅开车回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给南林两个小时的午餐时间够不够?他是不是该去接南林回来了?亲自去接,会不会太刻意?让司机去接,他又不情愿,他想第一时间知道南林对潘妮的态度。

太阳亮得晃眼,玻璃做了隔热处理,热气穿不进来。

南林让服务生把菜单给对面的女士。潘妮翻着菜单,问他:“吃鱼吗?”

南林随便点了个头,潘妮得不到回音,抬头看他,南林说:“随便。”

潘妮翻菜单的手顿了一下,点了法煎龙利鱼和甜点,菜单递给南林,南林没看,随口点了份牛排,“加两杯柠檬水。”

潘妮说:“我不喝柠檬水。”

南林把菜单给她,还是对服务生说:“两杯。”

潘妮要了苹果苏打水。服务生端来柠檬水,南林把两杯都放在自己面前。

“你喜欢喝柠檬水?”潘妮决定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还行。”跟那个人吃了两天饭,他发现柠檬水比什么都解腻。

“我以前见过你。”潘妮说。

这很正常,几位家长过寿,尤其是那种上了年龄的,都喜欢办寿,宴请各大家族。

南林懒得聊这些浪费时间的话题,直奔重点:“听说你父亲准备退下去了?”

“对。”潘妮毫不避讳,但戒备起来,“父亲退位,还有我大哥和二哥,就算我们结婚,奇图尼里的葡萄酒厂依旧不会是卡陀梅罗的,除非我父亲愿意给我一部分。”

“你不想?”南林看向她交叠在桌面的手腕,经典的Cartier腕表,整洁的指甲,像女孩一样戴着珠宝,但那些耳饰、手链、配饰都透着一股精炼,这是女人工作时喜欢表露出来的干练。

这个女人,她没有工作,刚读完书回来。家族里的女孩,特别是20多岁的,应该都像埃米那样,也许没埃米爱玩,却差不到哪里去。独独这个人不同,有野心,藏着的野心。

终归是刚毕业,还太嫩,藏得没那么好。

南林直说了:“我不会和你结婚,但作为约你出来吃饭的补偿,你可以利用你和我的婚事肆意做文章。”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潘妮思考得很快,却想不明白他能获利什么,“我和你的婚事,只会让我父亲更加不愿意把位置让给我,我坐上去,等同于你——卡陀梅罗坐上去。”

“我可以帮你开辟进出口贸易,这将是你们的葡萄酒走向国际化的标志,比你在葡萄酒厂干几十年研发几十种全新的葡萄酒更令你的家族满意。”

对,他说的没错,研发几十种葡萄酒也比不上为家族带去的利益金钱。

这是非常现实的事。

前菜上来,潘妮失去了享用的胃口,“条件?”

“卡陀梅罗将抽取两层的利润,这是最低利润了,正常来讲,应该是三成或者四成,第三、四成就当是我们每一次见面的谢礼。”南林向她举起水杯,绅士的微笑,“希望我们经常这样见面。到必要时候,我会公开拒绝婚事,有了出口贸易,你会得到你家族更多的信任。”

他的反应太快了,甚至是他的要求太低了,低得潘妮猝不及防,没法第一时间做出回应。然而回应之后,干杯之后,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太诱人,父亲一直想要葡萄酒出口,奇图尼里葡萄酒在国内的铺货快到饱和了。

出口贸易没那么好谈,上次卡陀梅罗和索克洛家的和平宴会上,父亲和几个国际大家族谈过,没有后续,一是出口涉及到的成本太高,比起进口他家葡萄酒,国外更愿意用本土葡萄酒。

白玉霓、霞多丽、白福尔、西拉、梅洛、品丽珠、鸽龙白……在法国的产地很多,质量很好,她家葡萄酒拿到国外,不上不下,加上高成本,极大缩减了利润空间。

潘妮问:“利润控制在多少?”

“至少60%。”南林说,“给我成本表,四个月内,我给你第一批出口单。”

利润率高得惊到潘妮,她发觉这个男人总是能令她出乎意料,“怎么做到这么多?”她计算过出口利润,永远在成本这一步被卡死。不管是陆运还是海运,成本都压不下去,还有边境关税,这些都是高成本,什么路途损失已经微不足道了。

“假设,让奇图尼里的葡萄酒进入博尔侯爵酒庄,我想你的第一笔出口单,应该打出名声了。”南林说,“所以,我需要奇图尼里最好的葡萄酒,走高端路线。”

潘妮掩饰不住的惊讶:“全球最出名的博尔侯爵酒庄?”

“对。”

“你怎么保证?”

“这只是初步设想,我只保证奇图尼里的葡萄酒出口,不会保证一定进入博尔侯爵酒庄,”南林坦言,“能否进入酒庄,该做保证的应该是你,是你提供的葡萄酒的质量。”

是她太激动了,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能不能进,是奇图尼里家的酒,她提供的酒,是否有资本进入。

但是、但是,如果真的能进那最负盛名的博尔侯爵酒庄,奇图尼里未来的路,就是铁打的光明大道。

进入博尔侯爵酒庄,是她最好、最好、最好的开端。

哪怕是她的父亲,她父亲的父亲,都没法做到。博尔侯爵酒庄是卡纳雅家的最大的产业,那场和平宴会,父亲试图用葡萄酒宴请卡纳雅家的家长,对方摇了摇头,对他们的酒并不感兴趣。

要进酒庄,现有的葡萄酒不行,她得拿出比现在更好的葡萄酒。

“四个月……”潘妮说,“太快了,我得研发新的葡萄酒。”

“没关系,我的建议是在一年之内。”南林说,“我想你也不愿意拖太久,越久,离你父亲退位越近,离你越远。”

“好,成本表,我会提前给你。”潘妮心情甚好,有了吃饭的心思,“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选择我?”她解释,“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跟我父亲做出口生意,我们结婚,会让你得到更多利益,不仅仅是你说的三四成利润。”

南林摇头:“不需要。”

“你有女朋友?”

“没有。”

潘妮解释:“正常来讲,这样的好机会,男人不会拒绝联姻。尤其是家族里的男人,尤其是你这种刚上位的家长,需要联姻来巩固你的位置。”

南林喝着柠檬水,酸溜溜的,“单纯的不感兴趣。”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潘妮笑着问,“说你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也许。”透明玻璃水杯把窗外的景扭曲了,南林放下水杯,瞥了眼外面,这一瞥,让他放水杯的手僵硬在半空。

他看见了什么?他自己都有点慌,有点难以置信,以前他满城找,往死里找都找不到的人,现在轻轻松松出现在楼下,出现在他视野范围里。

那个人站在对面的路边,一手拿着油炸小零食的食用纸袋,一手拿着刚吃掉的竹签,呆呆望着自己,隔着落地窗,他含在嘴里的东西忘了嚼。

太阳明明那么晃眼,落地窗明明那么厚,马路明明那么宽,南林忽然被晒得大汗淋漓,心跳慌张,因为他看得太清楚了,那双眼睛里,不像梦里那样什么情绪都没有,他有,狐疑、不解、了然、委屈、控诉,眼泪被太阳晒碎了,裹在眼眶里,几欲掉下来。

——你不是忙,你是和女人约会去了,才不去看孩子。

南林几乎能想到这样的控诉。

然后更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只是吃过几次饭,认识两三天,勉强能算是朋友的人,已经决定不再见面了,自己和谁吃饭、自己做什么,都和对面那个人没关系,但就是慌,很慌。

有种被捉奸的慌张无措。

“你怎么了?”潘妮疑惑地问。

南林稳住心神,把水杯放稳在桌面,已经决定和那个人断掉关系,就不该再去看,可刚刚放稳水杯,手还没有离开,视线已经再次移过去,然后他看见奥利弗,戴着贝斯帽,鬼鬼祟祟地尾随在那个人身后,那个人抓着食品纸袋,很快很快地走,对尾随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能这样毫无防备?

“我该走了。”南林匆匆起身。

“饭还没吃完呢……”潘妮朝窗外看,没看见什么。

“有点急事。”他招来服务生结账,没等找零,直接推开门冲进热浪滔天的室外,穿一身正装,横穿马路,去到对面,已经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运动鞋就是好,两脚一蹬,走得飞快,南林真是恨死运动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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