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宫笼罩范围,带着水汽的雾气弥漫而来,此时天边擦亮,本就灰蒙蒙的,加上浓重的雾气,不太看得清楚地上的路。
迷雾中,一道青色身影扑闪着翅膀极速袭来,从出现在视野到飞到眼前不过一息。
祝遂抬眼,伸出手,小巧的叶片悬停,乖巧的落在他的手心,相触间苍青焦急的声音在脑海响起:“主人,拾光忽然昏迷了怎么都喊不醒!我也检查不出他的异样,您快回来看看!”
他没有动,有些疑惑它的急切,思考片刻想起,因为苍青藏不住事情,最近和拾光又走的很近,所以他并没有告诉苍青自己要做的事。
链接神魂感应到那头传来的苍青心中一阵阵的急切,祝遂也不再停留,取下挂在枝头阻止行人误入的宫灯,提着它回去。
……
“呜呜呜,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带他去密室的,我也不知道他看到那些东西会受了刺激一样疯狂砸摔,呜呜呜——”
而且摔完人就晕了啊,它哪知道他反应会那么大,脑子都懵了,当时是想阻止来着,但是还没干什么,衣袖碰都没有碰到人就倒了,吓死蛇了,呜呜……
瞥了眼坐在床边注视拾光的主人,整个蛇都要委屈死了。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特别亢奋,按照平时,哪怕它再喜欢酒酿也不会不经过主人许可就把人带进去的,今晚却昏了头一样结阵,然后直愣愣就领着人进去了,要是拾光没有凭证还好,偏偏前不久主人还给了他信物,明明还不到时候的……
现在辛辛苦苦收集的东西没了,拾光的状态也明显不对。
苍青又是担忧拾光出事又是害怕主人生气,慢慢把自己蜷起来,整条蛇的鳞片都失去了光泽,不复之前带着翠绿的闪光,暗淡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屋内响起,
“我给重家去了信,他们应该还要些时间才赶得过来,重不晚被我留在地宫了,虽然我在那边设下了阵法,但小心些总没错,你去那边看着吧。”
祝遂没有看它,淡声吩咐道。
毕竟是天命之子,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忽的脑海闪过幻境里拾光费力下毒想要莫重二人安静待在那里,他又说:“你守着等重家来人了再回来,顺便告诉他们,最近很乱,管好族中小辈,不要乱跑。”
“好!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感觉主人没有生气,苍青眼睛一亮急急应下,要出去时,又回过头,犹犹豫豫看了眼双眼紧闭的拾光。
知道它是担忧拾光,祝遂道:“他没事。”
得到答复,苍青才松了口气,很快消失在门口。
没了苍青的哭嚎声,房间里彻底静下来,只剩下祝遂和拾光两个人,一坐一躺。
祝遂靠在床边,望着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拾光,视线慢慢从他微蹙的眉落在心口,静静看了好久,维持那个姿·势没有动,一瞬间时间都好像凝固了。
良久,他动了,抬起手,一手抚在自己心口,一直手虚虚悬在拾光身上,法力催动,下一瞬,鲜艳的红绳浮现,穿过二人心口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祝遂睁开眼,目光触及浮现的红绳,他垂下眼睛,他们真的有个婚契,他竟然真的会和别人签订婚契。
比起在幻境中看到,亲眼所见更有冲击力,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眼瞳中倒映着拾光的身影,一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想,上辈子选择签订婚契,自己可能会有的考量?想,比起拾光,自己在其中有几分真心?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茫然。
良久,修长的手指触碰红绳,被法力催动出现的红绳亲昵地在他伸出的食指上缠绕,祝遂就着接触的部位细细阅读契约内容,红绳没有反抗,异常乖顺,半点没有幻境中贯穿拾光心脏的疯狂。
仔细一一过,祝遂睁开眼有些楞神,怔怔看向拾光。
契约是货真价实的婚契,和其他的婚契一样,可以促进双方的实力增长,也有对伴侣的约束和保护,常规的婚契有的都有,只是做了部分的删改,并且是对他有利的删改。
其中删去了同生共死那条,祝遂可以肯定这是他做的,天道针对他,他活不了多久,即使答应了拾光,也不会想拾光同自己一起死去,自然会想办法删去。
最关键不是这一点,而是增加的那一条、祝遂望着拾光,增加的那条是一条限制,限制很苛刻,包括行为和思想——拾光对祝遂产生杀意便会遭受万箭穿心之痛,哪怕只是一瞬的想法,而一旦付出实践更是会顷刻暴毙。
这哪里像是婚契,就连一些主仆契约也没有限制这么严的,连想法都不允许。
可是,他的眼神渐渐带上复杂,眼中不解,这条有效力的增添上能感受出拾光的法力气息,换而言之,这是拾光亲自刻下的。
“为什么?”
祝遂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要在婚契上刻下这一条呢?他强·迫的吗?
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可被询问的人陷入沉睡。
而透过幻池看见的一幕幕幻境悄然浮现,对上幻境中那双望着自己永远含笑、灿如星辰的眼,答案几乎下一刻就在心头浮现,难以言喻的心情自心口蔓延,祝遂心里从没有这么乱糟糟的。
茫然间,透过食指的红绳,他隐隐感应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情绪,安宁幸福,却又带着些许不安和急切。
就好像一个人明明沉溺在在幻觉编织的美梦中,直觉却不断向他示警,拼命透过重重的阻碍告诉他真相要将他唤醒。
在祝遂的注视下,拾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从红绳传来的幸福散去,他好似在挣扎着醒来。
他顿了顿,从袖子拿出一个小黑盒,盒盖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如翡翠的池水,手拂过,拾光的身影出现在水面——他正在筹备祝遂的立碑仪式,在竹节村的村民簇拥下,他正有条不紊处理突发问题。
……
“今天先到这里吧,不要急,慢工出细活,大家慢慢来。”
看了眼时间,拾光脸上带笑,耐心劝解着周边想要熬夜赶做东西的村民。
“没事,我们这些老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啥能打发时间的,就正好把东西刻好。”
说话的是个老爷爷,哪怕从白天干到傍晚,整个人依旧精神抖擞,边说手里的木工活不停,“拾光啊,你别看我们老,为了这一天,这手艺我可是练了几十年。”
“是啊是啊。”
“哈哈哈,我也是,练了好久,终于有机会。”
周边附和声不断,都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活。
往常他们这样,拾光会很高兴,他之前甚至刻意如此引导,可是现在。压下心中的情绪,他抿了抿嘴,又想劝几句。
朱翘忽然出现在祠堂门口,发出动静吸引了屋里大家的视线,然后说,
“怎么回事?还在做?这个点了,散了散了。”
大家正要辩驳,又听她说:“这样赶的东西你们自己想想能行吗?别忘了仪式最重要的是诚心,你们要害了大人吗?”
此话一出,不管多顽固的人的收手了。
拾光朝朱翘感激一笑,顺着劝:“大家的心意阿遂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愿意你们这样劳累的。”
二人一起把有些顽固的几个老人都劝回去了,嘱咐护送的年轻人几句,望着慢慢离去的众人,拾光松了口气。
心里却觉得好笑,之前分明他才是最慌、恨不得准备好一切所需东西的人,现在却在劝他们不要着急。
面上依旧镇定,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焦躁灼烧着他的理智,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诉他,回去看看,你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快回去看看。
等大家走了,拾光正要收拾一下,朱翘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边冲他促狭一笑,“好了,我来就行,你快回去吧,新婚燕尔的。”
拾光一愣,耳尖发红,谢过她离开。
出了门靠近竹楼,心情却没有变好,越发焦灼。
院子里没有人,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看了看天色,他记得祝遂一般这个时候会整理会儿医书,忍着不安找到书房,放轻手脚推开房门。
走进去,灯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伏案,提笔写着什么,时而翻阅旁边摆放的书籍,时而细细思考,半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房门大开。
熟悉到几乎刻入灵魂的一幕,按照往常,拾光要么上前在一边帮忙要么退出不打扰,而不管对未来多么忐忑,他总能在片刻间得到安宁。
此时他却没有动,只一眼,他便知道不对。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站着,审视着那道背影,看得久了,人影终于察觉到了,他转过身,有些疑惑,
“拾光?怎么站在那里?”
看清那张脸,拾光最后一点侥幸被捏碎,抓着门框的手一寸一寸用力,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相貌,连就连神情也一模一样,可他的直觉疯狂叫嚣——不是他,这不是他!
你又被丢开了!
剧烈的痛苦从心口袭来,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心口的伤,绝望不甘交织着收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脑海中本就不稳定的记忆乱成一团,他拧着眉不自觉痛苦喃喃,灵魂深处被死死锁住的记忆撞击着封印,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拾光你怎么了?”
那人走过来,拾光压根没有理他,捂住脑袋冷汗直流,拼命想要回想自己忘记的一切。
可惜,想不起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人特意加固过他关键记忆的封条阻碍着他想起什么。
……
[滴——宿主,需要加固吗?]
744叹了口气,哎,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啊。
它的声音响起,祝遂近乎凝固的身影才动了动,从幻境中拾光痛苦的脸上移开,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
或许此时最好的就是如那个精怪所说的,安抚拾光,然后让他好好待在幻池,至少,幻池由他掌控,是安全的。而拾光想要的一切,他给不了,幻境能给。
[我去,这么狠]
沉思之时,精怪传来惊呼声,祝遂立刻朝幻池看去,触及池面便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明知隔着幻池,拾光是不可能透过屏障看到他的,祝遂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躲开他执拗的视线,祝遂知道精怪在惊呼什么了——拾光察觉到心口刻下的契约和微不可查的联系,在用手生生挖出那颗扑通扑通鲜活的心脏。
没办法,爱是相互的,祝遂要懂就要下点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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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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